孤竹堡的夜,浓稠如墨,沉重似铅。山风在残破的垛口和空荡的窗洞间呜咽穿行,卷起腐朽的尘埃和刺鼻的尸臭,也卷不走那浸透骨髓的冰冷绝望。石厅之内,仅存的几支松明火把噼啪燃烧,将扭曲晃动的黑影投在爬满苔藓和霉斑的冰冷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中央地面上,那具青紫肿胀、口鼻溢出污秽黑血的士卒尸体,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灼烧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混杂着恐惧的汗味和粗重的喘息。
“瘟魔…瘟魔真的来了…”一名年轻士卒蜷缩在角落,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双手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和手臂,仿佛有无形的毒虫正在啃噬他的皮肉。恐慌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窒息感无处不在。
“住口!”孙乾的厉喝如同金铁交击,带着强行压制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拄剑而立,青铜剑锋在火光下映照着他脸上未干的血污和深刻的沟壑,眼神却依旧如受伤的头狼般锐利逼人。“惑乱军心者,立斩!”冰冷的杀气暂时冻结了弥漫的恐慌,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转向谷衍,声音低沉急促:“洞里到底什么情形?”
谷衍脸色惨白如纸,半边肿胀的脸颊在火光下更显狰狞。他指着那条如同地狱入口、散发着浓重腐臭的幽深狭道,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死…全是死人!堆叠着,都烂透了…白骨、腐肉…还有…还有活着的!像人又不像人!浑身长满烂疮,眼睛是红的…见人就扑咬!力大无穷!我们…我们砍倒了一个,那黑血溅到石头上都滋滋作响…邪门!太邪门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洞口的黑暗里随时会扑出可怖的怪物。
纪翟蹲在尸体旁,墨者悲悯的目光扫过死者扭曲的面容和吐出的污秽。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流露出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污物中那些细小的、仍在微微蠕动的灰白色线虫,又凑近嗅了嗅那刺鼻的腥臭,眉头紧锁。
“非是寻常瘴疠,亦非触怒山鬼。”纪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死寂的恐慌,“此乃‘尸蛊’之症!古籍有载,多见于大灾大疫之后,尸骸堆积,腐败生瘴,阴湿之地滋育毒虫,其卵随水、土、尘扩散。人或兽沾染,虫卵入体,孵化噬血,蚀腑烂肠,旬日而亡。亡者尸身若处置不当,更成蛊巢,散播更甚!”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惊骇的脸,“此堡废弃多年,尸骸堆积于洞穴深处,阴湿不散,正是培育此等邪毒的温床!水源、土地、乃至这堡内每一寸空气,恐皆已被邪蛊污染!”
尸蛊!蚀腑烂肠!
这比单纯的瘟疫更令人毛骨悚然!无形的恐惧瞬间化为实质的死亡威胁,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那…那怎么办?我们…我们岂不是都要…”绝望的低语在人群中蔓延。
“水!水怎么办?”王贲捂着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声音嘶哑,眼中是更深重的忧虑。断水,本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如今这水,竟也成了致命的毒药!
纪翟站起身,目光投向石厅深处那条通往山腹的狭道,又环视着这座巨大而破败的堡垒废墟,墨者的眼神中,那迷茫与悲悯渐渐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所取代。“毒源在洞窟深处,邪蛊随地下水脉扩散。欲活命,唯二途:其一,彻底焚毁洞窟,断绝毒源;其二,”他猛地抬手指向石厅穹顶一处巨大豁口外、被浓重夜色笼罩的天空,“引天雨!净此污秽之堡!然焚洞需火油巨木,非仓促可成。引天雨…更属妄谈。”
引天雨?众人面面相觑,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直闭目调息、脸色灰败的玄微子,此刻却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灰眸深处,仿佛有微弱的星河流转。他并未看纪翟,而是望向石厅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隐约传来的、远方沉闷的雷声。
“天地之炁,周流不息。云腾致雨,露结为霜,皆炁之动也。”玄微子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古老的岩石在摩擦,“此堡虽为死地,然山势聚云,涧水生风。今夜子时,风起于巽(东南),云聚于坎(北),雷动于震(东)…当有一场透雨。然…”他微微一顿,灰眸转向纪翟,“雨落污秽之地,反助邪蛊滋蔓。若无疏导净化之器,引雨亦是引鸩。”
纪翟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线微光!“疏导净化之器?”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探针,飞速扫过石厅内残存的巨大石柱、倒塌的石梁、散落的巨大陶瓮碎片,以及石壁上那些早已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带有明显墨家风格的几何刻痕!他快步走向一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旁,蹲下身,用沾满泥污的手指,用力擦拭着石柱基座上一片被苔藓覆盖的凹槽!
“璇玑玉衡!”纪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微微颤抖,“是墨家‘璇玑玉衡’引水净化的刻痕!此堡…此堡当年必有完善的集雨净水之制!”
他如同着了魔,猛地站起身,在石厅内快速走动,目光在残破的穹顶、墙壁、地面各处刻痕和凹槽间飞速移动,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在重构一幅早已湮灭的蓝图:“看!穹顶残存导流槽!引雨水汇于此处中央承露台(指向厅中一处微微凹陷、布满裂纹的石台)!台下必有暗渠,通联…通联…”他冲向石厅一角,那里散落着巨大的陶瓮碎片。他搬开几块碎石,露出下方一个被泥土半掩的、黑黢黢的方形石口!“在这里!净化瓮窖入口!瓮窖分层,铺以细砂、砾石、木炭、蚌壳粉!雨水经此层层过滤,祛除污秽,方为净水,再经暗渠分输堡内各处!”
墨家机关!水利奇术!
这废弃堡垒中,竟隐藏着失传的墨家净水秘术!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深渊中骤然燃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住纪翟!
“然…瓮窖入口被埋,内部恐已淤塞坍塌,导流槽断裂,承露台破损…”纪翟脸上的激动迅速被凝重取代,他看向孙乾,眼神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孙先生!给我人手!给我时间!修复此‘璇玑玉衡’,引天雨,净此堡!此乃吾等唯一的生路!”
“好!”孙乾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王贲!谷衍!带所有能动的人手,听纪先生调遣!搬石清淤,修复导流!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雨落前疏通此制!”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余者,随我加固门窗!玄微先生,宇轩,烦请二位稳住重伤者心脉,压制蛊毒发作!”他深知,此刻士气比黄金更珍贵,必须让所有人看到希望,并为之拼命!
命令如山!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王贲、谷衍立刻带人,在纪翟精确的指挥下,如同工蚁般行动起来。沉重的石块被搬开,淤积多年的腐臭污泥被一铲铲挖出。纪翟则攀上残破的穹顶,借着微弱的火光,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短尺,在断裂的导流槽边缘飞快计算、标记,指挥着士卒用能找到的碎石、泥土混合着砍伐来的坚韧藤蔓汁液,小心翼翼地修补、粘合那些关键的引水沟槽。
石厅内,玄微子枯槁的身影再次移到萧宇轩和李信等重伤员身边。他取出几枚色泽乌黑、气味辛辣刺鼻的草药丸子,让尚能吞咽者含服,又用银针(或骨针)刺入几人胸腹要穴,渡入极其微弱却精纯的真炁,强行护住他们被尸蛊邪气侵蚀的心脉和生机。
“守炁…如守此城…”玄微子的低语如同咒文,在萧宇轩混乱的识海中回响,“邪蛊侵体,如敌军破城…心脉脏腑,乃最后壁垒…神念为卒,寸土必争…引天地清炁,涤荡秽浊…”随着玄微子的引导和那微弱真炁的注入,萧宇轩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艰难地穿透体内那股令人作呕的燥热邪气,护住了心口一点清明。他强忍剧痛和眩晕,再次艰难地运转起“守炁”之法,将意念死死钉在脐下那点微弱的温热上,与体内蠢蠢欲动的邪蛊之气展开无声的拉锯。
时间在紧张、压抑、充满腐臭和希望的气息中飞速流逝。石厅外,风声越来越大,带着湿润的水汽。远方沉闷的雷声如同战鼓,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快!再快些!”纪翟的声音在穹顶上嘶哑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正伏在一处断裂的关键导流槽旁,用身体挡住灌入的冷风,双手飞快地用混合着藤蔓汁液的湿泥修补着最后一道缝隙。下方,王贲等人正奋力将最后一块堵住瓮窖入口的巨石撬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腐臭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
“呃啊——!”石厅角落里,另一名原本只是轻伤的士卒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腹部,口中喷出大股大股混着灰白色虫卵的黑血!身体如同被抽干般迅速干瘪下去,眼珠凸出,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蠕动!恐怖的景象瞬间再次点燃了恐慌!
“又…又一个!”“蛊毒发作了!我们都要死!”
绝望的哀嚎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
“闭嘴!”孙乾暴喝一声,青铜长剑寒光一闪,猛地刺入那正在疯狂抽搐变异的士卒心口!干脆利落!那士卒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瘫软下去,不再动弹。孙乾拔出剑,剑尖滴着粘稠的黑血,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惑乱者,死!畏死者,先死!想活命,就给我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纪翟!还要多久?!”
纪翟从穹顶缺口处探出头,脸上沾满泥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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