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堡石厅内那汩汩流淌的、来之不易的微弱清流,终究未能洗去弥漫的死亡气息。玄微子盘膝坐在冰冷石壁的阴影里,靛蓝深衣前襟浸染的大片暗红血迹已然干涸,如同烙印。他灰败的脸色在松明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脆硬光泽,深陷的眼窝里,那曾蕴藏星河的灰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枯寂的古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拉曳声,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萧宇轩守在他身侧,丹田深处那点被玄微子以命火护住的微弱暖流,此刻如同感应到油尽灯枯的悲鸣,不安地悸动着。他强行运转着“守炁”之法,试图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渡向那枯槁的身躯,却如同泥牛入海,只触碰到一片冰冷与无边的空寂。
石厅之外,孤竹堡的夜被另一种更宏大、更刺骨的寒冷所主宰。呼啸的山风卷着细密的冰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抽打在残破的堡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天空是厚重的铅灰色,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不知何时起,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起初还带着几分轻柔,很快便化为密集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将孤竹堡残破的轮廓、嶙峋的山石、以及堡外崎岖的山道,迅速覆盖上一层越来越厚的、冰冷的素白。
严寒,如同无形的巨手,骤然扼紧了所有人的咽喉。断水之忧虽因“璇玑玉衡”的修复与玄微子引水而暂缓,但更深重的危机——酷寒与断粮——已如同张开巨口的洪荒凶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下…下雪了!”负责在石厅破损窗口警戒的士卒声音带着颤抖,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
孙乾大步走到窗边,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扑打在他脸上。他伸手抓了一把窗沿上迅速堆积的雪花,入手冰冷刺骨。锐利的目光穿透漫天飞雪,死死盯住堡外那条被积雪迅速覆盖、却依旧能看到隐约火把长龙蜿蜒逼近的山道——秦军的追兵,并未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而止步!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顶着严寒,步步紧逼!
“雪封山道,秦军辎重难行,此乃天赐良机!”孙乾猛地转身,声音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刀锋,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然酷寒断粮,亦是我等催命之符!坐困此堡,唯有冻馁而死!欲求生路,唯有一途——趁其立足未稳,风雪正急,主动出击!焚其粮秣,夺其御寒之物!此乃死中求活!”
主动出击?!在如此暴雪严寒之中?!
众人皆惊,连王贲和谷衍眼中都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堡外秦军数量远超己方,又占据地利,风雪中搏杀,无异于以卵击石!
“孙先生…”谷衍的声音因寒冷而有些发颤,肿胀的半边脸在火光下更显僵硬,“风雪迷眼,弓弦冻脆,步履维艰…如何战?”
“风雪于我难,于敌更难!”孙乾眼中燃烧着孤狼般的凶光,“彼众我寡,唯以奇胜!以乱制乱!风雪,便是吾等最好的掩护!”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王贲!谷衍!挑选尚能持刃、不畏死者二十人!备短兵、引火之物!玄微先生…”他看向角落里那如同枯木般的身影,声音低沉下去,“烦请…再为吾等指明一条生路!”
玄微子枯槁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并未睁眼,沾着暗红血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如同冰珠般清晰地落入孙乾耳中:“风…起于东北…雪…掩东南坡…林深…石巨…可匿形…待风转西北…火起…则乱…”
孙乾眼中精芒爆射!玄微子以残存之炁感应的天时地利,正是他计划的关键拼图!“好!”他不再犹豫,厉声下令,“王贲!带十人,携引火油脂,伏于堡东南坡下密林乱石之中!待我号令!谷衍!率余下十人,随我出堡门佯动,吸引秦军注意!待其阵脚被王贲所引之火扰乱,立刻强袭其中军辎重所在!夺粮!夺裘!焚其不能夺者!”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萧宇轩身上:“宇轩!你之重任,仍在‘守’!守此堡!守此厅!守重伤者!守…玄微先生!待我等归来!此乃吾等最后根基,不容有失!”那“守”字,咬得极重,带着千钧之托。
萧宇轩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青铜短剑。肋下的箭创在寒意侵蚀下隐隐作痛,丹田的暖流微弱却顽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守”,比冲锋陷阵更为关键。
没有更多的言语。王贲和谷衍迅速挑选人手。被选中者默默地将能找到的所有油脂、松脂涂抹在箭矢和短小的引火木柴上,用冻得僵硬的手指费力地裹紧身上单薄破烂的衣物,眼中是赴死般的决绝。纪翟沉默地将仅存的几柄还算完好的短戈分发给众人。
石厅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呜——!
凛冽如刀的寒风裹挟着大团的雪片,如同白色的恶魔般瞬间涌入!吹得火把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刺骨的寒意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走!”孙乾低吼一声,第一个侧身挤出门缝,身影瞬间没入门外狂暴的风雪之中,如同投入一片翻滚的白色怒涛。王贲、谷衍紧随其后,二十余名死士如同融入雪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南坡下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嶙峋怪石与枯死密林交织的黑暗地带。
石厅门被迅速关上,插上门栓。厅内只剩下萧宇轩、纪翟、重伤昏迷的李信等几人,以及角落中气若游丝的玄微子。风雪的咆哮声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却更添压抑。松明火把的光芒在寒气的侵袭下显得更加微弱昏黄,将众人紧张而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时间在极度的寒冷与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萧宇轩紧握着短剑,守在门后,凝神倾听着堡外的动静。除了风雪的怒吼,什么也听不到。丹田那点暖流在寒意侵蚀下艰难地流转,护住心脉,也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纪翟则焦躁地在厅内踱步,墨者的眼神不时投向窗外那混沌的风雪世界,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
堡外东南方向,那片被风雪笼罩的黑暗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窜起一道刺目的橘红色火舌!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王贲他们动手了!
那火焰在狂舞的雪花中显得如此突兀而猛烈,迅速蔓延开来,点燃了枯死的树木和堆积的落叶!浓烟滚滚,混合着油脂燃烧的焦糊气味,即使隔着厚重的石门和漫天风雪,也隐隐可闻!
“走水了!”
“敌袭!在东南坡下!”
堡外秦军的方向,瞬间传来了混乱的惊呼声、铜钲的疯狂敲击声、以及军官气急败坏的咆哮声!显然,这把突如其来的大火,彻底打乱了秦军的部署,吸引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
时机到了!
“杀——!”一声仿佛压抑了千百年的、混合着绝望与狂怒的嘶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猛地从堡门正前方不远处的风雪中炸响!是孙乾!
紧接着,兵刃撞击声、愤怒的咆哮声、凄厉的惨嚎声,如同沸腾的滚水,在堡外正门方向轰然爆发!谷衍率领的十名死士,如同从雪地里钻出的复仇恶鬼,趁着秦军注意力被东南大火吸引的瞬间,悍然发动了决死的强袭!目标直指秦军阵中那被重重保护着的辎重车辆!
“守住!守住!别乱!是声东击西!”秦军军官的咆哮在风雪中显得声嘶力竭。
更多的怒吼声、兵刃交击声、濒死的惨嚎声混杂在一起,战况瞬间白热化!
石厅内,萧宇轩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想象到堡外那风雪与血火交织的惨烈景象!每一次兵刃的撞击,每一声凄厉的惨嚎,都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那翻腾的焦虑与杀意!
“呃…”角落里,一直昏迷的李信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纪翟立刻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般在石厅厚重的木门上骤然炸响!木屑纷飞!整扇门都在剧烈地摇晃!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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