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靠在椅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时,就看见徐行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垫在她的脸下,替她作枕。
季泠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猛地坐起来,将官帽椅拉出刺耳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行诧异于她的激动,含笑间拉她坐到罗汉床上,“才来不久,就见你仰在椅背上睡着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叫我怎么放心呢。”
季泠看着他,双眼含情脉脉,撇过头去,看向花几上的那盆茉莉。
“别总用这样哄孩子的话来哄我。我有手有脚的,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徐行被她的话堵住,见她背身寥落的模样,在罗汉床上向里挪了一些,更靠近她一些,贴在她的耳鬓,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都没来陪你,你不高兴了?”
她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徐行。”
徐行诧异,季泠几乎没有直呼过他姓名,可见到她仍旧笑得如往常那样,他便放下疑虑。是他最近忧心事太多了,怎么什么都要起疑。
季泠的手被他握住。
“怎么了。”
“应大人派我去湖广赈灾。”
徐行一滞,低头抚摸着她的手背,想让她安心些。
“我知道。应大人下午已经将名录递来了,我看过,都是会做实事的人,你放心。”
季泠看着他的手,骨节均匀修长,青筋微突,轻易就将她的双手包裹住,叫她如何也挣脱不得。
季泠眼眶骤然变红,她仰起头,灯火扑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泪照耀得金光闪烁。季泠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献祭自己的脆弱。
“你若不想去,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划去。”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虽然肯定要费些功夫,但他能够应付。
他不是感觉不到季泠近期的变化。
自从她得知祖母身故的消息之后,似乎便颓萎下去了。他看着心疼,却不知如何开解,他越靠近,她越难过。
“应侍郎,是什么样的人?”
季泠靠在他怀中,呆看着小几上的赈灾治疏,眼前模糊。
她还年轻,担忧也是常事,她与应惟绅过往交集不多,如今虽是暂任,可年纪轻轻坐在郎中的位置,并不容易,她一定是免不了担心的。
“应大人持中平和,务实稳重,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余年了,收下提拔起来的官员大大小小也有数十人。怎么了?”
“你似乎与应大人关系很好?总听你赞扬他。”
徐行摇摇头道:“也并非赞扬,只是在官场浸淫已久,许多人都会迷失本心,改变章法,应大人是难得十数年如一日的人,这份坚定,倒是让人佩服。而且,应大人与我父亲是同科进士,我与他的儿子自幼同窗,倒也算是应大人看着长大的了。”
“原来,你与应家的关系匪浅。”季泠轻声说。
徐行紧了紧双臂,将她往怀中带得更近些,季泠离小几远了几寸,上头的字便模糊了几分。
“是啊,只是官场之中,朋友与同盟,该要分清的。我们两家虽然父辈交好,但那都是私下的事情,到了公事上,若是利益相悖,也绝不会因为私交而退让的。”
对他们这样累世官宦的家族更是如此,将个人情谊与政治利益捆绑,是很不成熟的行为。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基本上,有了这样深厚的交情,在公务上,都会彼此拉扯一把的,不然,两家的情谊靠什么维持呢?总不能是女眷的品茶赏花,老爷们的下棋谈心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三两观点契合即可,不必深究过分。点到即止,彼此欣赏,大抵如此。若是太过亲近,反而容易滋生轻视怨怼。”
季泠若有所思地点了头,沉默一会儿,又认可地重复他的话:“是啊,点到即止才是最好的。”她也应该这么做。
可她几乎难以想象,如何不把私情掺入公事之中,就如她总要关照西北的钟荡云,关照湖广的楼饮晴,关照凤阳的何咨宁,还要惦念抚远候府,惦念公主府。
她爬到高位,除了为她的理想,为她的仕途,还为她在意的人。她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她的朋友们。
季泠轻轻拂落他的手,“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徐行看着身前的人,究竟是什么让她郁结于胸呢。
“航青,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季泠阖了阖眼,摇摇头。“没有,我只是累了。最近事情接踵而来,我无暇顾及。”
她转身,安慰似地,在他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几乎就如风掠过般了无痕迹。
徐行怔愣一瞬,抚上她的脸,季泠却从罗汉床上下去,拉起他的手,慢慢走向出书房。
“更深露重,早点回去吧。”
徐行站在堂前,看着她,月影清浅,素来坚峻不屈的她,却无端多了几分脆弱。
可季泠只虚抬了抬手,又浅浅笑道:“快回去吧,别叫我忧心。我明日还要准备去湖广的行程呢。”
徐行大袖中的指尖微动,凝视着眼前人许久,最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季泠始料不及。
她感受到徐行的热息流连在她的颈侧。他是否也舍不得她呢?
她伸出的手在他的腰际停留,她掌心的土星丘触到了他的宁绸直裰。
这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贴近,可她觉得,几乎也能容纳得下两条波涛汹涌的大江穿越奔流。
在僵持许久后,她终于,垂下了双臂。
她恐惧了,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恐惧这个将她轻柔的拥进怀里的人,她惧怕他的权势,惧怕他的权势带来的她无法承担的后果。
即使他待她一向温柔,他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不利之举。
季泠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却控制不住肩胛的痉挛。
徐行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柔声问道:“怎么了?”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季泠再度哽咽,心生灭顶绝望。
再贪恋一会儿吧,就许自己一会儿,这样总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的。反正明天她就要走了。
徐行一步三回头,终于是离开了。
季泠扶着隔扇门,疲惫地滑落在地,堂前空阶冷,清影怜月凉。她看着月亮许久,最后眼睛酸胀的如同在正午盯着太阳般,被灼伤得终落下泪。
“徐行…我能信你吗?我们的立场,能够始终如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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