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明月》
摒尘师太撑着梧桐树,休息了半晌,这才慢慢捡起扫帚,继续清扫落叶。
风声树影,周围的时间好似也慢了下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耳旁又回响起方才听到的话。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阿兄为了找到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因为对你念念不忘,他一直郁郁寡欢,今年春天,他死了!”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优秀,因为你,他死了!我那么好的阿兄,英年早逝,含恨而终,临死前甚至还在和我说他对不起你!”
他是对不起自己,可……可他怎么能死呢?
他不应该已经淡忘了自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吗?
不应该佳人在怀,儿女绕膝了吗?
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想起自苗疆回来后,两人的第一次重逢。
那个春日,在扬城街头,青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一如当初的眉眼,一如当初微微上扬的嘴角,只是身上少了那股少年气,便愈发显得整个人挺拔如玉。
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时,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了两声。
意识到并未完全将他忘记,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只好足尖一点,飞到了湖心的一叶扁舟之上,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空间。
第二次相见,是某一次回容城。
来福打着算盘,絮絮叨叨道:“阿姊,隔壁搬来了一位叫‘连清’的俊公子,说是你的故人,他在咱们医馆旁也开了一家医馆,名叫‘爱月堂’,你认识他吗?”
连清?爱月?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淡淡道:“不认识。”
来福却少有地多嘴:“可他对阿姊的口味与习惯如数家珍,阿姊真不认识?我能感觉得到他真的很想见你,阿姊,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见吗?
“不见,你也不准提起我回来过。”
这是她给来福的答案。
可当天夜里,她不受控制地潜入了那人租住的居所。
她隐匿在黑暗中,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窗内青衣男子单手托腮,专心地翻阅着面前的书籍。
烛火摇曳,光影流转,昏黄的光晕映照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愈发神清骨秀,眉目如画。
她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便离开,可不知道为何,脚底却像是生根了一般,迟迟挪不动步子。
于是,她看着他将书本收好,看着他脱下外袍,看着他吹灭了窗前的油灯。
直到房间一片黑暗,她才猛然惊醒,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住处。
第二日醒来,想到昨晚的举动,她觉得自己有病。
桑瑱曾真心实意地动过杀心,如果不是恰好炼了那一粒假死药,她如今已是白骨一具,她竟然还跑去看他?
思及此,她十分懊恼昨夜之举,一大早便和来福打了招呼,离开了容城。
之后她不停做赏金任务,那个人也似乎从生活中消失了一般。
直到那一日,她收到了来福的信,信中除了医馆遇到的一些事,还提到了他。
“阿姊,连清日日都来令月堂询问你的消息,来福很烦。”
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等再次回到容城,来福又主动说起:“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在等你,基本上每日都会来打探你的情况。阿姊,你是否要见他一面?”
“不见。”
和上次如出一辙的答案,以及……和上次如出一辙地潜入他的住处。
许是那天他心情不佳,她看到青衣男子独自坐在院中台阶上,借酒消愁。
在她的记忆中,桑瑱从前虽偶有小酌,却从不放纵,那一日,她看着他灌下了一坛又一坛的烈酒。
后来,石平、石安出现,将已经酩酊大醉的青年抬回屋中,她这才悄然离开。
如果说第一次主动去见他,是因为太久没见,想知道他的情况,那这一次去,又是为什么?
她想不清楚,也不敢去深究,于是在容城住了两日后又走了。
第三次见面,是在来福的婚礼上。
来福和以前悦来酒楼的伙计——小诗,两情相识已久,但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来福对小诗的心思,但她没想到,这个老成持重的弟弟,竟然还没向人家表明心意。
想到小诗为来福从峰回山不远万里跟到了容城,她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就太对不起人家姑娘了。于是在询问过来福的意见后,亲自去小诗家提了亲。
婚礼上宾客众多,但最令人意外的是,来福把桑瑱也请来了。
那一日,她的注意力虽然一直在新人身上,可视线总是不自觉被那道青绿色身影吸引,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余光却将那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眼见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她心中七上八下,说不出的烦闷紧张。
“当年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如今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你可否……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子红着眼眶,举起酒杯,一字一句郑重询问。
她僵在原地。
要原谅吗?
原谅当初的背叛与欺骗吗?
不,她过不去那道坎。
她冷言拒绝了。
那一整日,她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那一句话——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可情感,却让她再一次潜入了他的住所。
她很不齿自己的行为。
每次躲在阴暗的角落,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自己像极了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像极了当初在黑暗中窥视爬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罗刹”。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她还是没有马上离开。
许是白日里遭到了拒绝,那一夜,那人坐在窗边,喝了许多酒。后来,他再一次酩酊大醉,吐了满身。
看到对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第一次有些难过。
这个曾经温润赤忱、如琢如磨的男子,不应该变成这样,至少不应该为了她,变成这样。
她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一旦开了头,便很难停下来。
偷偷去见桑瑱就是这样。
每一次在见完后,她都会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了,他背叛过你,你不能回头。
可思念压过理智的时候,她的心又告诉自己:只是远远看一眼,又不会改变什么,怕什么?
于是,便有了第四次、第五次见面。
甚至有时,她会特意绕路回容城,只为了瞥一眼那个青绿色的身影。
她就像是一个影子,在暗中默默窥视着曾经的心爱之人,既不上前,又在对方企图靠近时,倏地拉开距离。
她知道这样不好,对她和桑瑱,都不好。
于是她压抑自己不去想念,不去见面,她更加频繁地做赏金任务,去很远的地方除暴安良。
她以为这样,就能将这种别扭的感情淡忘,可越是抑制,换来的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思念。
那一次,她一人围剿了一群马贼。
世人都说“月中仙”武功盖世,天下无双,把她传得神乎其神。
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她其实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和所有人一样,血肉做成的普通人。
马贼人多势众,凶残狠毒,她为了救下被抓走的人质,不小心中了圈套。
虽然最后成功将其捉拿,但到底还是受了重伤。
她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疲惫地赶回容城,却不料在院中看到了和来福下棋的桑瑱。
那晚月色朦胧,周围的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青衣青年很快就注意了到她。
四目相对,对方立刻起身相迎,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欣喜。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她其实很久很久没有近距离看过他了。
与从前相比,他脸上的青涩早已退去,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温润如玉、脱俗出尘的气质。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以及周身浓郁的血腥味,眉头倏地一紧。
她看向来福,来福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抹青绿色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她其实也想停下来看看他。
可她不能,她庆幸现在是夜晚,庆幸今日又穿了深衣,庆幸自己带着面纱,庆幸他们不曾发觉她的异常。
赶在他靠近之前,她倏地闪入屋内,锁上了房门。
屋外,敲门声不断:“月婵你开门好不好?我有话同你说。求求你,就几句话......”
屋内,她褪去衣衫,将烈酒浇在渗血的伤口上。
剧痛袭来,撕裂着身心,她咬紧牙关,汗流浃背。
多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她忽然觉得好累,累到想不管不顾,就那么靠在一个人的肩头,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可是,她不敢。
敲门声与呼喊声渐渐停了,她的伤口也终于处理好了。
换好干净的衣裳,抹上香膏,她推开房门。
夜色如墨,夜风微凉,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有人来了,是他?
她快速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青衣男子捧着一本医书,敛衣悠悠然坐在房前台阶上,如缎子般的长发散落在胸前,发出莹莹光泽。
今日他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还噙着浅浅的微笑。
她伸出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她原本可以立刻开门,请人进屋,可睡了一晚之后,昨日那些愁思好像淡了不少,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架。
理智的小人说:他差点杀了你,你竟还想着原谅他?
感性的小人试图解释:那是形势所迫,他以为生机渺茫,才出此下策。
理智小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不要为背叛找借口,背叛过一次的人,你能保证不会背叛第二次?你难道还想在他手上再死一次?
感性小人执意为他开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只是一念之差,除此之外,他哪里对你不好?
理智小人瞬间变得尖锐起来:是啊,除了想让你死,哪里对你不好!你忘记秦家是怎么灭门的?张天龙除了那件事外,哪里对你不好?
想到张天龙,她突然冷静下来,原本放在门闩上的手,也缓缓移开。
是啊,桑瑱什么都好,好到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她,第一次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愿意将后背与最脆弱的地方交给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骗自己去死?
她可以为了爱人心甘情愿地舍弃生命,可他怎么能骗自己,怎么和能张天龙一样,骗自己去死?
过往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着,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所有柔情,顷刻间化为云烟。
她毅然转身,打开了另一侧窗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容城。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回去,亦没有偷偷去见桑瑱。
一切与她原本设想的相同,可不知为何,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她曾经以为,只要摆脱杀手身份,就能开启完全不一样的美好生活。
可如今她遵从本心,成了人人尊敬的“月中仙”,那种孤寂之感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游历人间愈发强烈。
这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哪怕是连最弱小、最卑贱之人,都有人关心,有人记挂。
可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连真心相待的朋友,也几乎没有。
或许从前还有桑桑与来福,但桑桑始终是因为桑瑱才待她不同,如今因为她不肯原谅桑瑱,桑桑对她也多了许多看法。
而来福,虽然成家后对自己关心不减,但两人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她不希望小诗多心,于是主动减少了往来。
当然,她也曾尝试去结交朋友,可那些人不是贪图她的名,就是想从她身上捞到好处。
她有时也会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何总是轻而易举,将人心看得如此通透。
所以,“黑衣罗刹”又如何?“月中仙”又怎样?
如今看来,孤独才是她此生的宿命罢了。
想通了这些,她发觉今生的归处,似乎只剩下一处。
她去了一趟峰回山的莲寿寺,见到了已经年迈的静心师太。
“等我完成一个心愿,我想皈依佛门,了却余生,望您成全。”
静心师太慈悲地看着她,点头应了。
之后她继续行侠仗义,做所有力所能及之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之人。
曾经亲手种下的恶果,她想一点点努力弥补偿还。
知道终有一日将要离开,她回容城的次数反倒高了一些,毕竟有些人见一面就少一面。
她也不再抗拒与桑瑱的偶遇。
桑瑱平日里就常来秦府,她一回来,他更恨不得能住在她家中。
对此她也没有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以各种拙劣的借口出现在面前。
对于他的示好,她从不回应,在他面前,她亦极少开口说话。
她本就是个寡言之人,如今更怕一不小心暴露了心底深处的秘密,怕稍有不慎,再次沉沦在那深情的目光中。
她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前进十步,她就后退九步,她永远将自己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她以为这样,桑瑱就会知晓自己的心意,就会放弃自己,放下过去,可事实恰恰相反。
于是她猜想,是自己的出现又给了他希望,也许等“月中仙”彻底消失,他便能明白她的想法。
毕竟他有着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容貌,优越清白拿得出手的家世,只要他愿意,整个大俞会有无数女子为他动心。
她自欺自人地告诉自己,等她去了莲寿寺,桑瑱就会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会找到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子,那女子温暖热烈,像太阳一样明媚,她们会恩爱幸福一生,会子孙绕膝,会白头偕老。
这是她为他设定的结局。
可也有时候,看到来福和小诗在自己面前嬉闹欢笑,浓情蜜意,她内心也会有片刻的动摇。
她清楚地知道,幸福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只要愿意回头,她就可以拥有梦寐以求的、属于自己的家庭,过上比所有人都恩爱幸福的生活。
回头吗?要回头吗?
她又问了一遍自己。
算了吧,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一次回到容城,是某一年中秋,她同来福、小诗吃完团圆饭后,拎起一坛从扬城带回的罗浮春,去了桑瑱的居所。
她是来告别的,单方面的告别。
她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极为明亮的月夜。
月光如水,满院清辉,桑瑱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低头喝着闷酒。
空气中有股清冷凌冽的酒香。
她见过对方很多次喝酒的模样,快乐的、痛苦的、伤感的、落寞的……以及像现在这样孤独的。
她很想拎着罗浮春上前,坐到他对面,像多年前在扬城时一样,小酌闲谈。
可是她不敢,色令人智昏,酒乱人心性。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能在最后关头横生枝节。
于是,她找了一处阴暗的角落,席地而坐。
初秋的晚风带来丝丝凉意,卷起远处不知何处飘来的桂子清香。
她将衣襟拢紧了些,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默默地观察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他,心情似是不佳。
侧脸虽如当年一般精致柔和,但抬眸时微微蹙起的眉、黯淡的眼眸,都难以令人将其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想到当年,她举起酒坛,大口啜饮,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感官倏地清醒了一些。
月影下,青衣男子抬起了头,对着明月举起了酒杯。
黑暗中,她拎着酒坛,对着那抹青色身影,低声道:“此去一别,再难相见,请君保重。”
他对着明月,饮下了那杯酒。
她望着他,喝下了半坛罗浮春。
时间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罗浮春的坛子见底了,青色身影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石桌上,酒坛空了一只又一只。
她有些担心,她记得从前桑瑱是不爱酗酒的,从前的小医师也不会这般狼狈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走过去劝他——不要再喝了。
可她生生忍住了。
她怕他借着酒劲挽留,更怕自己一时心软,如果桑瑱此刻求合,她一定会留下。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留下来自己定然会后悔。
她太贪心了,忘不了,又放不下。
既想要他的温暖,又不能介怀他的背叛,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或许,她们从来就不合适吧?
光风霁月的小医师,与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的女杀手,注定只能短暂相爱,无法长相厮守。
既如此,那便什么都不要做了吧。过了今晚,彼此回归各自的人生轨道,再无交集也好。
她坐在角落里,任由思绪飘飞。
周身笼罩的夜色也随着时间一点点变暗,直到浓稠如墨,再也化不开。
街巷深处原先还有几声犬吠,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期间,石平与石安来了一次,桑瑱不知说了什么,两人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了。
距离还是有些远,远到即使常年习武,耳力极佳,她也未能听清。
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允许自己稍微放纵,又在暗处陪伴了许久。
直到月上三更,她觉得是时候离开了,才一起身,便见趴在石桌上的那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也要回去休息了吗?
也好。
望着他的身影,她想:最后一次,我目送你离开。
然而事情却并未如猜想的一般,他没有往寝居走去,而是慢慢抬起了头,向着天边高悬的明月,缓缓张开了双臂。
他在……拥抱月亮?
夜风拂起了青绿色的衣角,月光倾泻在那张清秀俊美的面颊上。
那一瞬间,青年满身的落寞与颓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柔情。
他在笑,满足地笑。
见此此景,她心头倏地一痛,流出的眼泪还未来得及擦拭,便见月影下,那抹身影无力地倒了下去。
“桑瑱!”
她心下一惊,从暗处闪身而出。
男子脸颊微红,双眸紧闭,显然是醉了。
她看向四周,石平、石安的房间一片漆黑,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歇下了。
秋日的夜晚有些寒冷,若任他一直躺在外面,明日定会大病一场,可她也没有办法去叫找人将他弄走。
“罢了。”
最终她蹲下身,将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扶起。
然后背着他,一步一步,朝屋子走去。
明明是一段极短的距离,可他趴在身上时,她却觉得时间每一瞬都变得格外漫长。
她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她微微偏头,就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高挺的鼻和红润的唇。
甚至她都不用侧身,就能感受到他温热而带着酒气的呼吸。
她突然想起,这是她们分别多年后,第一次这般亲密。
也是,最后一次。
思及此,她将身子微微往左一偏,下一瞬,原本靠在她右侧肩头的脑袋,突然就贴了上来。
脸颊与脸颊触碰的瞬间,一丝久违的温暖传来。
她唇角微微勾起,但很快猛然清醒——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本能总是比理智先行?
为什么明知不可能还要放纵?
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被对方吸引?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可她还是没有将人放下,而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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