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
病床的床头被升起了一些高度,阿布换好了干净的病号服,他被王工和刘叔扶着靠在床头上。
王工出去打热水了,何禾已经在旁边又哭了一场,她哭,阿布就笑着看她。
他睡了很久,从一月到三月中。他一直躺着,为了方便照顾还有各项检查,头发早就剃成了寸头。
他的脸色黯淡,虚弱,连带着浓密睫毛下那含笑的眼睛,也因为这大病初醒而稍显颓靡。
他的下巴更尖了,快要瘦脱了相。
原本那么活蹦乱跳满是蓬勃生命的一个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何禾越看,哭得更凶。
她之前是因为怕阿布醒不来而哭,现在因为心疼阿布而哭。她哭得鼻尖都红红硬硬的,说不出话来,打着抽抽哭完了一包纸巾。
纸巾的蓝色小袋子和何禾擦泪揩鼻涕的纸团堆在一起,阿布拧着僵硬的脖子左边右边来回地看。
看他像有事儿是的,刘叔赶紧从角落的沙发上站起来:“找啥?”
“纸。”阿布抬起右臂去够右边床头柜上的纸盒。
他刚好,手仍然无力,明明纸盒就在他一臂之内的距离,可他一点一点地,像是蜗牛前进一样慢慢摸索着去。
“给。”刘叔把纸盒放在阿布的腿上。
他往旁边走了半步,又回来站在床边。
刘叔拿回阿布收回来也费劲儿的手臂,唰唰揪出了几张纸巾放在他的手里。
“白哭咧(别哭了),闺女。”刘叔帮忙把阿布的手臂往低头擦泪的何禾的面前送。
纸巾在何禾抬起的眼睛前颤颤悠悠的,刘叔托着阿布的手臂,他操着济南话笑着说:“年(你看),给你递纸捏!”
何禾一听这句话就绷不住笑了。
“眼都睁不开了。”阿布笑着逗她。
他虽然笑,但是笑得看起来还带着几分虚弱,何禾吸了吸鼻子,她挽好耳边的头发,从阿布的手中拿走纸巾。
“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刘叔把阿布的手再放回去:“安阳(哎哟),好咧就白算账咧,好好谈么可白吵架辽。”(好了就别算账了,好好谈嘛可别吵架了)
何禾和阿布都抬头看向了刘叔。
这两句结结实实的济南话,何禾的眼泪可算被压回去了。
她低下头闭着眼睛憋笑,憋笑憋得肩膀都抽抽了,差点一头栽在阿布肩膀边的床上。
阿布笑了一声,他看看刘叔,又看看都快笑抽了何禾:“哪的话啊?”
“济南话!”刘叔站在阿布身边,他弯下身子看着阿布,就好像觉得阿布耳朵也咋不灵光似的,一字一句地大声说:“你听不吨滴满?”
阿布脸上懵懵的,何禾坐在床边终于笑够了,她小心翼翼捧起阿布的左手:“他问你是不是听不懂。”
“哦——”
“这小子,你听不顿滴,你得多听昂。”刘叔呵呵笑起来,“你女朋友是济南滴,你听不顿滴怎么治啊?”
阿布的拇指轻轻一动。
他醒了,身体正一点一点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他的拇指好像不像他的一样。
他的左手使不上力,也感觉不到它。他看着它,就像看着别人的手被这么放在何禾的手里。
阿布又试着动了一下。
手只是换了方向,它垂向了何禾手掌。它一点点缩起,连着他左肩的血肉都在为了抓住何禾的小拇指而努力。
左肩隐隐作痛,阿布皱了一下眉头。
何禾赶紧说:“你别乱动嘛。”
刘叔在另一边嘱咐:“你可白使劲儿咧,你快老巴适滴吧。”(你可别使劲儿了,你快老老实实的吧。)
“就是就是。”何禾回头看了一眼阿布右侧的心电监测仪。
嗯——看不懂。
反正,看着挺正常的。
“行。”刘叔把纸放回柜子上,他一摆手,“嫩俩聊吧。”(你俩聊吧。)
然后他嘿嘿笑着坐回沙发上去了。
王工提着热水回来了,他和刘叔俩人又凑在一起一个用重庆普通话一个用济南普通话聊天。
聊,就硬聊。
听不懂,装着听懂了也得聊。
那边俩人聊完阿布,又聊到刘叔儿子快大学毕业了,何禾和阿布还是只拉着手,擦着余泪,不说话。
说什么呀——
何禾看看阿布。
骂也不舍得骂,更不舍得给他一拳了——
“你说济南话吗?”阿布突然问。
何禾摇摇头:“我能听懂,但我不会。”
阿布好奇:“为啥?”
。。。。。。
何禾抿嘴:“你管我。”
阿布笑了,他的脑袋微微一偏:“好凶。”
“好嘛——”何禾撅起嘴。
她摸摸阿布的手背:“不凶你。”
阿布闭着嘴低声笑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何禾,看着她好久没见现在已经瘦得巴掌大的脸,还有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她抬起头看他。
她刚刚哭完,还抽抽嗒嗒的。
和他梦里哈哈笑着拽着他到处跑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阿布看何禾看了够久,他拉着何禾的手,舍不得放开她。
她的手热乎乎的。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是不是真活着。
反正不管是死是活,看见何禾了,就和他在梦里的那团草里躺着时看见她的手递过来一样,赶紧抓住她。
累。
阿布累地闭了一下双眼:“我还以为我就睡了一小会。”
“那你这一小会还挺长的。”何禾说起来就鼻头一酸想哭,“睡了70天整了。”
不知死活,不知道能不能醒。
何禾赶紧吸气,防止自己再哭。
“那你做梦了吗?”她转移注意力。
“嗯。”阿布睁开眼睛,他缓慢点头:“做一晚上的梦。”
“那你梦见什么啦?”
就躺在山上,闭着眼睛,哪也没去。
阿布嘴角扯出一个笑:“你。”
你。
何禾终于破涕为笑,她低下头,握着阿布的手。
他现在的手腕只有凸起的骨头与筋脉,和一条作为病号的腕带。她的手腕上倒是满满当当的。
戴着红线,戴着绿松石手串,红线上垂着的阿布的银耳环,一起在她的手腕上松松垮垮的。
何禾抬头一笑:“穿没穿衣服啊——”
阿布顿时笑得别过头去。
他笑得有气无力,但是手却使了一分力气去攥住她的手。
阿布偷偷瞟一眼阿爸和刘叔后才扭回头来,他收着笑点点头:“穿了。”
“那你别跟我说了。”
阿布还在笑:“嗯——今晚我再试试。”
何禾这才气得轻轻拍了一下阿布的腿:“睡了那么久,还要睡。”
“禾禾。”
“嗯。”何禾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阿布慢慢呼吸一会儿:“怎么瘦了啊。”
眼泪,唰的一下又下来了。
“叔叔,你今晚别打饭去了。”何禾擦着泪转头和王工说,“今晚我点一顿好的,你都瘦了!”
何禾在昆明又待了两天,第三天,她再也不好拖了,就一大早赶回上海上学。
三月份没假,四月只有清明假,何禾在飞机上盘算着,再就是,只能等到五月劳动节了。
三月。
四月。
阿布一直在住院。
他现在醒了,每天除了等医生来检查,吃药,上药,睡觉,学学汉字之外,就是被王工和刘叔扶着,一点一点地试着下地,再一点一点地试着走路。
就这样把躺了七十天的快僵硬的身子,努力地恢复成原本健康的模样。
就像医生说的:他年轻,好得快。多吃饭,多睡觉。
但是左肩锁骨那片因为枪伤和造成的骨折,哪怕是现在身子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说,都得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4月15,何禾要过19岁生日了,她对着蛋糕蜡烛许愿的时候,毫无疑问地把愿望给了阿布。
【就让他,再也不要经历磨难】
他七岁一次,十八岁一次。
她都不知道老天到底恨阿布还是爱阿布,才让他回回面对生死,命悬一线,却又让他死里逃生。
“明天我晚上就到昆明了。”五一放假前一天,何禾就急着跟阿布说了。
她隔着手机看到阿布拿着笔,旁边是端着茶看她笑的刘叔。
“今天学的什么字啊?”何禾笑眯眯的。
“《锄禾》。”阿布捏起纸,“看,写了好几遍。”
“嗯,写滴真不孬(写得真不错)。”刘叔指指阿布的纸,“你再念念,我看你还认识不。”
阿布念了一句,何禾的脸顿时僵住。
“叔!”何禾大叫一声,“你别教阿布说济南话!算我求你!”
医生说阿布最起码要再住一个月才能出院回家静养,何禾到了昆明,就直奔医院。五一旅游黄金周,她天天哪儿都不去,就陪着阿布吃药,检查,然后他们拉着手在走廊上散散步。
第三天早上,何禾又来了医院,她等着阿布上午一周一次的体检结束,连散步也没多走几步就急着拉阿布回了病房。
刘叔也在病房,何禾心里那股小火苗被她费劲啦吧地压回去了,她玩玩手机,刷刷朋友圈,回回微信,装作无事发生,又和阿布凑在一起,俩人看了一会儿电视上的新闻。
从版纳出走的那群亚洲象早就从普洱到达了玉溪,在四月末时,已经有两头象开始往版纳的方向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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