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死寂一片,压抑的气氛叫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生怕一个动静,便惹得座上二人不快。
忽然,沈贵妃拿起桌畔的杯盏,直直向着沈忆砸去。
只听“砰”的声响,沈忆额角鲜血已然直流。
沈忆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满是不可置信:“你竟敢砸我?”
沈贵妃目不斜视,嗓音里仿佛淬了寒冰:“沈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沈忆双拳紧握,此时有了想要上前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但回想起她的身份,又硬生生压了下来,只不过语气仍旧不好。
“你敢动我试试看!”
沈贵妃道:“沈忆,做人若是太过猖狂,是会有报应的。”
沈忆拭去额上不断流淌下的鲜血,恶狠狠的瞪着她:“我回家将你做的事情告诉爹爹,看他怎么罚你便是!”
说罢,他夺门而去。
木门一开一合,被外头的凉风吹开,依稀间还能看见沈忆的背影。
“偏用沈家来压我,以为本宫还是任你们拿捏的泥人?”沈贵妃抬了抬手,唤道:“翠儿。”
翠儿走上前,“娘娘。”
“命人修书一封,告诉国丈,将沈忆做的那些烂事全部都捅出去。他自诩是天之骄子,本宫便让他享受享受,从高位跌下的感觉。”
*
沈忆策马下山,行不出三里出,便见前头一绿幽幽水塘正咕噜的往下冒着气泡,他勒住马停下看了两眼,正奇怪这里头是个什么东西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忆眉心一跳,以为是沈贵妃派人跟着护送他,他语气嚣张,还带着浓浓的散漫,不甚在意的说:“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今日这话我定是要告知爹爹,无论——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林树下阴影处,站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光影幽幽落下,打在他锦袍上细致的纹路,张扬舞爪的祥兽,也仿佛来源于地府骇人之处。
“你——你是谁?”
对面之人,一言不发,竟吓得沈忆哆嗦着身子,他回想起方才同沈贵妃说的话,心底蓦然有些底气:“你是沈秋时派来的人吧,如果你们敢动我,我父亲兄长定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落下,那处的人有了动静。
那人款款而出,皎月的身姿逐渐显露,面若寒霜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讥笑,只是这般看着人,便可吓得人四肢瘫乱。
但沈忆是何等货色,上京城名贵无数,他是认得他的,但眼下危急存亡,他又不敢认。
“沈忆。”
沈忆故作镇静,垂手道:“靖安侯。”
裴宴清问:“你来国安寺,所为何事?”
听他这寻常一问,沈忆心底的石头也落地,正了正神色说:“贵妃娘娘在山上布施,我只是来见一见长姐,好像同侯爷没有任何关系吧?”
裴宴清敛眸,月色斑斓光影之下,可见他眼底清晰的杀意。
“哦?”
裴宴清低声反问,“所以你推了本侯的夫人?”
沈忆自是不认。
裴宴清也不着急,道:“为了你的兄长?”
沈忆也肃了脸,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竟不知靖安侯也是个喜欢污蔑人儿的主儿,无凭无据,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所为?夜已深,我便不同侯爷在这儿论些有的没的,先行一步!”
他转身欲走,却不见快马踪影,那幽幽绿潭上冒着氤氲的水雾,仿佛无数只长手,正使劲的朝他伸过来。
沈忆有些怕了,梗着脖子没说,也没有问他的马儿去哪里了。
裴宴清道:“不知沈三郎可会凫水?”
只是一句话,沈忆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的手腕突然有点疼。
是今天陈椿华落水前,挣扎着留下的痕迹。这女人并不听话,他费了些力气才将她甩出去。
“侯爷什么意思?”沈忆问。
裴宴清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怕沈公子不会水性,待会儿上不来该如何是好呢。”
沈忆一惊,刚要拔腿就跑,不知从哪里砸出了个石子,狠狠敲在他的小腿上,几乎是下一瞬,他便跌落在地,双膝直直跪下。
王锦从暗处走出,手上拿着沈忆方才所执的碧玉马首柄藤鞭。
沈忆慌乱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王锦将马鞭重重锤在地,笑着道:“三公子想不想尝试一下大公子是什么滋味?”
沈忆摇头:“不必了。”
王锦点点头:“也是。”
还未等沈忆松了口气,后颈忽而被人提溜起来,随着一阵剧烈的拖拽,天旋地转之后,方才那还有些距离的湖潭,此时近在咫尺。
身侧一道阴影垂下,那玉立的身姿,此时却如同鬼魅般出现。
沈忆吓破了胆,连同说话也变得怯懦起来,想要转身回头,但后颈上的力道,叫他动弹都困难,“靖安侯,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情,你信不信我马上告诉我爹,到时候让陛下治你的罪,砍你的脑袋,将你赶出上京!贵妃——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已是病急乱投医,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但空荡的茂林中,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救他。
沈忆痛哭流涕,五指胡乱的插入泥泞之中,试图抗拒。
但显然没有用。
见他实在吵闹,闹腾的裴宴清紧紧皱眉,心底越发不耐,他干脆松了手中桎梏,将还在痛嚎的沈忆丢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呈不抗拒之势涌来,将他瞬间吞没。
挣扎间,沈忆大喊:“我不会凫水!”
裴宴清踩住他留在潭边的半截衣角,不让他沉下去,也不让他划走,只能在这一块方寸之地无处可去。
“不会凫水?”裴宴清轻笑了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沈忆呛着了好几口水,朗声道:“对,对,我不会凫水,放过我吧!”
谁料,裴宴清不动,抱臂而观之。
过了半晌,沈忆呛水没了动静,裴宴清这才松开踩着他衣服的脚。
待他一松开,沈忆便缓缓沉下水去。
夜幕归于宁静。
一个丫鬟从暗处钻了出来,用一根粗大的麻绳将沈忆从水里捞出来,探过鼻息后,才将他驼至背上。
*
“侯爷。”莺儿端着瓷碗,一脸沮丧的站在榻边,见裴宴清归来,忙迎上前道:“夫人方才起了高热,奴婢想着将汤药喂给她,可是这无论怎么喂,夫人就是不肯喝,好不容易喝进去一些,又全部都吐了出来,奴婢当真是没了法子!”
帷帐之后,陈椿华面色痛苦的躺在榻上,白皙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双唇紧抿着,喘息声沉重又痛苦。
裴宴清蹙眉道:“把药给我。”
莺儿没法子,只能寄希望于裴宴清身上。
裴宴清搂着陈椿华,一只手替她顺开缠绕在一起的发,而后舀出碗中黑乎乎的药,放在她唇下的位置。
她人虽是昏迷着,但对药的抗拒是下意识的。
裴宴清第一次知道陈椿华居然这么犟。
半碗汤药,费劲功夫,才喂下去半碗,喝进嘴里的,不过半晌又要吐出来。
折腾来回,等她终于喝完药,已至午夜。
又擦了两次身子,喂药一回,热度才褪下。
裴宴清一夜未眠,守于榻前,早些时候遣了莺儿下去休息。
莺儿自然是不敢走的,站在门口守了一整夜,等到晨曦初起,便去做了早膳端来。
裴宴清未用早膳,又让人去请了大夫上山。
终于又折腾到晌午,陈椿华才有了转醒的迹象。
此时裴宴清正喂碗药,正拿着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手臂。
陈椿华难受的碾转身子,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眉头紧锁,毫无血色的唇被死死咬着,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见此情形,裴宴清抬手抚在她唇上,将她的唇从齿下拯救出来。
“夫人?”他轻声地唤。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动静,陈椿华抬手抓着他的手,紧紧握着不放。
裴宴清凑近了些,只听她唇缝间溢出几声嘤咛,像是猫儿似的声响:“姐......姐姐。”
带着点点哭意,又是在压抑什么。
裴宴清展眉,“若是想找姐姐,便快些醒来。”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陈椿华依靠的更近了些,“姐......姐姐。”
裴宴清垂眸不动,长睫于眼下落着一片阴翳,怜惜着道:“就算是带着记忆......也该醒来。”
少女轻轻蹭着他的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娇声唤道:“夫君......”
裴宴清“嗯”了声,轻抚着她的脸,目光温柔。
“夫君......”
也不知她梦到了些什么,是从这里喊到了那里,从阿姐唤到了夫君,接二连三。
裴宴清却不厌其烦的回应。
她喊一次,他应一次。
话本子里常写,失忆之人得场大病后恢复如初。
裴宴清自嘲的勾着唇角。
若是此时陈椿华醒来时记起什么,他或许也觉得是件善事。
这般想着出神时,一声不同于以往低沉的呼喊声响起。
“侯爷......”
裴宴清闻声看去,只见陈椿华悠悠转醒,疲倦看着他,眼底的依恋一览无余。
裴宴清并未在她眼底看见些许伤心恼意,心底里的石头缓缓落下。
幸好......幸好她还不曾想起。
“夫人,身子可还难受?”他柔声问。
陈椿华本欲摇头说否,但被他这般温柔的看着,轻柔的问着,就算还想装坚强,此时也溃不成军。
她柔软的腰肢像是棉花,挤进了他的怀里,藕臂紧紧的环着他,身子骨一颤一颤的。
“侯爷!呜呜呜......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陈椿华的眼泪和委屈来势汹汹,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裴宴清本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些许,但听到她这般哭诉,心底仍旧抽疼,恨不得将沈忆捉来再打一顿。
“那个人突然出现,拦着我的路不让走,旁侧又无人,没有法子救我!”陈椿华哭着说,“我是福大命大,居然还活着,呜呜呜,那水真的好冷,冻死我了!”
她断断续续说着,也不给裴宴清插嘴的机会,愤愤不平的控诉着自己的遭遇。
裴宴清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嗓音里藏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冷意:“我会替你报仇的,此时皆是因我而起,让你无端遭受牵连,对不起。”
陈椿华从他怀里钻出来,认真的说:“这哪里怪你!是他们为人不善,竟还想公报私仇。如果我早点发现这人的身份,也不至于被他推到水里去。”
裴宴清怜惜的替她抹去眼角的泪,“身体可还有不适?”
陈椿华哭的一抽一抽的,好不容易忍着不打哭嗝,摇摇头道:“没有了,就是头还有点昏昏的,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裴宴清抿唇:“一整日。”
陈椿华惊呼:“那我们岂不是还在国安寺?”
裴宴清微微颔首:“你昏迷不宜行路,我便先将你留在山上。”
“那其他夫人,还有沈贵妃呢?”陈椿华问。
裴宴清道:“已于今早下山。”
“不过......”裴宴清顿了顿,“你可会凫水?”
陈椿华并不知裴宴清为何会问这个,糊里糊涂的摇头又点头。
裴宴清视失笑:“是会还是不会?”
陈椿华纠结着道:“应当是不会的,但是很奇怪,那时被那人推入水中,我竟没有沉下去,甚至......甚至我还会憋气!”
裴宴清点头:“你是会些凫水的。”
陈椿华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裴宴清揉了揉她黑如绸缎的墨发,收起笑意后神色正了正:“既然清醒,该喝药了。”
陈椿华神情僵了瞬,随后砸吧砸吧嘴,瘪着唇道:“妾身嘴里苦的很......应当已经喝过药了吧?”
裴宴清道:“是喝了,不过你又全部吐了。”
“......”陈椿华委屈巴巴的一张脸,生为可怜的贴在他怀里,小声呜咽:“我不想喝药。”
裴宴清捏着她的小脸摇了摇,“乖,撒娇不抵用。”
他语气温柔,带着几分引诱的味道,如若换作平日,陈椿华早已被说的春心荡漾,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但一看到那黑乎乎发着臭味的汤药,陈椿华就清醒了几分,还没有被旖旎气氛霸占的脑袋也缓过神来。
她一脸苦涩:“我为什么要喝药。”
裴宴清道:“不喝药,会发热的。”
“......”
裴宴清又道:“小心还会烧坏脑袋。”
倒是这句话管用,陈椿华肉眼可见的慌起来。
“本来就不记得事情,要是再烧坏了,还得了?”她自言自语一阵,而后如临大敌的看着裴宴清,“拿来吧。”
裴宴清是见识过她有多么不愿意喝药的样子,端着药碗都给她,“一口气喝下去,就不会苦了。”
陈椿华小声嘀咕:“哪里不会苦,苦的要命!”
在裴宴清的注视下,陈椿华吞了一口,苦涩的药味瞬间从喉间涌起,难言的味道叫她下意识反胃。
就在哭的皱起脸时,裴宴清不知从哪里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方才那股难言的味道也淡了很多。
“还苦?”
裴宴清问。
陈椿华点头:“苦......”
裴宴清转身倒了杯茶,走近递给她:“漱漱口。”
陈椿华含着蜜饯,含糊不清的拒绝:“我还要蜜饯。”
裴宴清避开她的手,幽幽道:“不行。”
陈椿华泄了气,坐在床头靠着,自己生着闷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朝他发脾气,也是第一个敢同他发脾气的人。
裴宴清觉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陈椿华察觉到他的打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佯装可怜:“世风日下,我才醒来,就有人不关心我了......没事,我不会在意的。”
裴宴清剑眉一挑,墨瞳染着几分笑意:“哦?谁不关心你,告诉本侯?”
陈椿华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缩在被子里:“哼。”
“夫人可知昨日迫害你的人是谁?”裴宴清又拿出颗蜜饯,放在她的眼睛前,晃悠着想要引她出来。
陈椿华果真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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