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斜阳垂下,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不过也少了几分闷气。
但偏偏陈椿华此时却觉得浑身燥热,红晕从脖间爬上了耳后,她抬起的脚落也不是,立也不是,小腿上的力道均匀有力,一阵揉捏过后,那股难忍的酸疼感逐渐淡下。
“站了多久?”裴宴清想了想,抬眸平静的望着她。
陈椿华也不知怎么来的娇气,经他这一问,就瘪着嘴道:“站了有两个多时辰了。”
裴宴清看她心痒痒,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低低道:“让你躲着我来。”
陈椿华不满道:“妾身才没有躲着夫君来。”
“既如此,为何不等我下值,走的如此匆忙算什么话?”裴宴清语气淡淡,看不出生气与否。
陈椿华自知理亏。
她的确怕裴宴清不让她去。
夫君总是为她着想,到时候因为拂了沈贵妃的面子,彻底和她崩裂也是不好,她也不该懂事些。
这般想着,陈椿华小声嘀咕:“妾身又没错。”
这回轮到裴宴清不解,他停下手中动作,直直的盯着她:“还犟。”
“才不和夫君犟。”陈椿华又喜笑颜开,看他故作严肃,也丝毫不慌张,“夫君昨夜下山,现下午时未过又来了,唉,也不知道夫君是为了什么,跑这般远的路来。”
虽是谴责的语气,但眼底满是甜蜜。
裴宴清学着她的模样故作玄虚:“反正不是为了小娘子。”
陈椿华被逗得咯咯笑:“小娘子,哈哈哈。”
裴宴清也不知道到底这三字哪个字惹得她乐成这副模样,但不知为何,见她笑着,心也跟着欢喜。
“笑什么?”
陈椿华好不容易笑停了,但笑意还是争先恐后的从她弯弯的眸子里跑出来:“崔夫人说,那些个话本子里迂腐的读书人,偏是见着好看的千金,就喜欢喊小娘子......哈哈哈!”
裴宴清还是不大懂,但估摸着是女孩子的熟话,便也没刨根问底,只是道:“所以.......小娘子说我是迂腐的读书人?你是好看的千金?”
陈椿华亮着眸子点头:“嗯......对个三四成!”
裴宴清失笑:“倒是喜欢给自己贴金。”
这句话说的又低又浑,陈椿华没太听清,待她再想听听什么的时候,裴宴清又恢复那副淡然模样。
陈椿华心性跳的快,很快又想着别处去了,她问:“夫君来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裴宴清抬眼:“这句话,昨夜夫人不是问过了?”
“哎呀!”陈椿华懊恼道,“瞧瞧妾身这记性,夫君今天是不是要陪妾身?”
裴宴清微微摇头:“都是女眷多有不便,我与国安寺主持颇有些交情,待会儿去拜访一二,届时再来接你回府。”
“若是夫君有忙,可以不用顾及妾身,妾身自己可以的!”陈椿华道。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眼底可怜兮兮的又泛着水光,仿佛只要他说好,她便能掉出眼泪来似的。
裴宴清自然没让她掉出眼泪来。
甚至还按着约定的时间提早到了。
届时陈椿华正被同沈贵妃说着话,裴宴清便站在不远处的拱桥上,神色不明的望着她们。
布施的百姓接二连三的离开,匆匆而过脚步不停,陈椿华也只是在和她聊些寻常的话。
见到裴宴清寻了过来,陈椿华先是一惊,很快又被惊喜所替代。
直接同沈贵妃止了话头,微微欠身福礼过后,便如同花蝴蝶似的飞了出去,踩过石子路,落在了裴宴清身侧。
这里两段佳人身影,登时引得不少人侧目。
沈贵妃美目敛起,虽是含着淡淡笑意,但那笑却不到眼底,说是笑着,更不如说是冷笑。
“好一对璧人。”昭平公主轻笑,缓步而来,“倒是少见靖安侯露出这幅神情,说起来,的确像他兄长三分,娘娘觉得呢?”
沈贵妃挑眉:“你看他有几分真情?”
“真情?”昭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好半晌才停下来,似笑非笑的同她道:“说这真情最无用,到底有没有真情,娘娘不是最知?”
沈贵妃没再说话,可眼神却一刻不离小桥上相携二人。
陈椿华并不知围观人心里在议论什么,她满心满眼都是裴宴清。
虽知他会过来,但实际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不免高兴。
想必这就是话本里说的喜欢,即使她什么都记不得,感情却不会改变。
裴宴清替她撇去耳侧落下的碎发,黑眸像是养着一汪春水,叫人动容:“方才在聊什么?”
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不远处的沈贵妃却若有所感。
陈椿华弯着眼:“在聊上京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妾身想着呆在府里一个人有些无趣,还不如趁着初春好时节好好逛逛上京。”
裴宴清沉吟几息,道:“是我公务繁忙,将你忘在府上,冷落了你。”
陈椿华自然不是这么觉得的,裴宴清是靖安侯,又是太子太保,平日里事务繁忙,她并不计较,况且,只要一得空,他就会立刻回府。
陈椿华没有怨言,她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侯爷。”陈椿华安慰他道:“妾身又不是什么宝贝珠子,一碰就碎。”
裴宴清却笑:“是啊,你不是琉璃珠子,但你这脑袋的疼才过去没个把月,就给忘了?”
说起来,陈椿华柳眉微蹙:“这两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是隐隐最疼,会不会是复发了?”
裴宴清抬起手轻柔的摁在她额侧,“好些了吗?”
这番自然亲密的动作,瞬时引得边上看热闹的人窸窸窣窣论起什么。
换做平日,裴宴清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此大胆,但偏偏今日,他只想没瞧见似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沈贵妃实在看不下去,冷冷的挪开眼,红唇不轻不重的吐出两个字:“虚伪。”
那窃窃私语声一重,饶是反应的再慢的陈椿华也察觉出不对。
轰的红了脸,猝不及防的躲开裴宴清的手,眼神胡乱瞟着,半倚着靠在他怀里,小声嘀咕:“可以走了!”
裴宴清这才收回手,淡然的扫过围观之人一眼。
吓得众人瞬间噤声,垂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陈椿华只顾着快步走,并未发现她们的异样。
“侯爷!”
王锦站在石拱门后,等着他们走进来。
国安寺依山傍海,外头一长河环绕,风景优美,空气清新。
裴宴清本来打算同陈椿华一起游湖,但王锦忽而出现,面色不详,定是有大事要谈。
王锦看出裴宴清的犹豫,心下一横,直接开口道:“侯爷,属下有要事要禀。”
陈椿华看了看王锦,又看了看冷着脸的裴宴清,心里登时同明镜似的,她赶忙打破僵局:“侯爷先去忙,妾身突然想起来,方才答应了贵妃娘娘,要同她们一起上香,妾身去湖岸走两圈就是了,赏赏光,不必陪我,要事要紧!”
听她开口,王锦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感激陈椿华。
果不其然,红颜祸水这句话是对的。
裴宴清不悦道:“本侯既已许下承诺,怎么能反悔?”
陈椿华摆摆手道:“什么反悔不反悔,妾身同侯爷还有大把时间,岂是这一时间能比的,您就安心的去,我自己逛逛就回去,早些办好事儿,您也可以早些回来,届时我们再一起,到时候别说观湖赏景,就是看星星看月亮,我们也有的是时间。”
王锦见她三言两语便说通了裴宴清,忍不住咋舌。
末了,临行前,裴宴清依旧皱着眉:“等我回来,不好乱跑。”
陈椿华点头:“侯爷慢些走!”
裴宴清是推了政务寻到国安寺来的,此时朝堂上还因为牧之潇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他又是这件事,推波助澜之人,自然不能少了他。
王锦松了口气,加快策马跟上裴宴清,迎着风道:“侯爷,这女人家的话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她一劝你,你就听劝了呢?”且一丝不耐都看不出来。
裴宴清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语气不善:“若是牧之潇保不下来,你便去给他当替死鬼。”
王锦:......
“属下也想保牧大人哉!”
*
陈椿华绕着湖边走了圈,走累了歇在岸边一棵绿柳树下。
溪水潺潺,春风徐徐,随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花香入鼻,仿佛是坠入桃源仙境中。
但陈椿华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她好像看过比这更为美妙的景色,可当她想细想何时所见时,那段记忆又同蒙了尘的铜镜,迷迷蒙蒙、迷迷糊糊,总是看不真切。
“这位是靖安侯夫人否?”
正当她想的出声时,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椿华微惊,下意识回头,只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绣着虎纹的长褂,披着红狐披风,金冠高竖,眉疏目朗,眼底含笑,俊美无比。
但这笑意怎么瞧都未达眼底。
“你是?”陈椿华问。
少年勾着唇打量她,向她走近两步,挑着俊眉道:“萍水相逢,有礼。”
陈椿华有些不喜他这过分熟稔的话术,“公子知晓我是谁,又怎么是萍水相逢,不过我不认得公子,公子若是想找人说话,不必寻我。”
少年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这般轻率,下意识蹙了蹙眉,但很快便将不悦之情压下,幽幽道:“夫人怎知不是萍水相逢?”
陈椿华同他拉开了距离,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身后的那片林子。
她走的不算远,但对于深处再崇山峻岭之中的国安寺,稍稍往外走去几步,便会被同人高的杂木拦住去路,来来往往只是葱绿的树,并不见有人影走动,也就是说,就算她此时真同面前之人起了冲突,她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般想着陈椿华改了脸色,从方才的抗拒,便为温和,放下了些戒备:“公子来是特意来寻我的?”
少年没有否认:“你可知我是谁?”
陈椿华摇头:“不知。”
“你不认识,但你夫君一定认得我。”少年眉飞色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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