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两场雨落,街巷间氤氲浮动的桂花甜香消散无痕,倒有一位身穿金桂色云缎裙的女子在广兴票号门前袅袅下轿。
雨天生意清淡,季灵儿正倚着柜台与伙计们闲话,见轿马临门,忙直起身子,眼风向门外一递,柜前的伶俐伙计小跑迎上去。
雨水淋漓的伞面徐徐收起,露出一张莹润素净的芙蓉面,季灵儿倏然愣住,回神细瞧,认出来人是柳家小姐。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对方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唇角含着一缕浅笑,轻轻颔首,是认出她的意思。
倒没说旁的,先令随从将一匣银两递上,言道往京城汇兑银票。
季灵儿与负责的伙计接过银匣验看后,依例登记造册。
回票收妥,柳元慧才重新开口,笑问季灵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灵儿欲引她入内堂用茶,柳元慧道:“在此处不方便,还请去街角茶舍一叙。”
二人先后来到茶舍雅室,柳元慧唤她一声“少夫人”,笑着让座。
季灵儿不知她来意,秦劭虽说过拒了柳家亲事,但她不敢确信家中老夫人是何态度,万一仍有跟柳家结亲之念,她贸然认下这声“少夫人”岂非徒增麻烦。
略作踌躇,终是道:“我已非什么少夫人,柳小姐莫要误会。”
相似的言辞,往日对旁人说未有异样,面对柳元慧,心上如同被酸水淋过,说到最后,喉咙干涩,几乎是硬挤出的声音。
柳元慧观她神色会心一笑,未做辩驳,改口道:“听闻姑娘如今掌着隆昌票号,我便唤季掌柜罢。”
季掌柜的称呼的确比少夫人顺耳多了,季灵儿勉强压下心绪,仍有些局促,“不知柳小姐邀我来所为何事?”
柳元慧:“季掌柜不必多虑,我来寻你无关秦家,更无关秦公子。”
她二人无甚交情,此前少有的往来皆因要为柳元慧和秦劭牵线,与秦家无关,季灵儿想不出旁的事由,静待她开口。
柳元慧替她斟一杯茶,缓缓开口:“季掌柜可有在京城设分号的打算?我愿入股经营。”
“京城?”此番实在出乎意料,京中商贾云集,银钱流转日以万计,若能开设分号盈利自是不可估量,但......
季灵儿思量片刻,如实相告:“不瞒柳小姐,京城势局错综繁杂,我无根基人脉,亦不谙行情,故暂时未作此想。”
柳元慧也不迂回,直抒来意:“家兄在京中为官,我早年随父居京数载,略通门径,尚有些人脉可资借助,若季掌柜有意,我愿出面打理帮分号立足。”
季灵儿愈发不解:“柳小姐家底殷实,又有此般便利,何不自立门户,反倒要与我这小本经营合股?”
柳元慧笑道:“季掌柜所说皆锦上添花之物,一则,我无老字号的招牌傍身,二则不了解票号经营门道,独木难支,不如借季掌柜东风。”
季灵儿对这套说辞不尽信,提防道:“隆昌亦是新字号,柳小姐怕寻错了人。”
“隆昌虽新,但所用伙计半数是汇通票号的老人,又有知府大人作保......”柳元慧说了会子客套话,见季灵儿仍存疑虑,嫣然一笑,转换话锋:“其实最紧要的,是我打听了季掌柜近月在隆昌的经营手段,颇欣赏季掌柜的胆识破例,我要做的生意非同寻常,旁人未必敢接。”
柳元慧说罢目光炯炯瞧着她,似挑衅似笃定。
不得不说,季灵儿更吃这一套,顿时来了兴致,秀眉微微上挑,向前倾身:“愿闻其详。”
柳元慧笑意加深,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八个字:“士绅捐官,往来授受。”
士绅捐官并非新鲜事,官场上往来行贿银钱花销大难免引人注目,汇成银票可避人耳目,稳妥便捷。
官商一体,利害相关,此番若成更能与官府深度结纳交好,比寻常巴结更为牢固,自来赚钱的买卖风险与利益并存,一旦牵扯进大案,恐受牵连之祸,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身陷囹圄。
的确非一般人敢为。
话又说回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银子不赚实是拱手将机会让给他人。
季灵儿慢饮一盏茶,斟酌其中利害,终是同意柳元慧的提议,不过要约法三章,只行票号当行之责,不涉入任何官场倾轧与朝堂纷争。
约定既成,二人另约时间详谈细节。
柳元慧:“此事定下,不日我便启程入京,往后留在京中打点分号事宜,劳季掌柜分派些得力人手随行襄助,彼此便宜。”
季灵儿:“这是自然。”
柳元慧提壶又为她添茶,季灵儿盯着波动的茶面出神,氤氲水雾模糊了眉间神色,忽而抬眸,问:“柳小姐亲自坐镇,岂非要离家常住京城?”
柳元慧颔首:“兄长已在京中成家,若此番票号经营得法,恰可与兄长互为倚仗,届时将祖业交与弟妹打理,父母无论在何地颐养天年皆有儿女照拂。”
季灵儿附和着应了一句。垂在膝前的手悄然上挪,描着玉坠轮廓若有所思,樱唇微启又抿紧,没说旁的。
柳元慧将紫砂壶搁回红木小几上,含笑看回来,一语道破她欲说还休的踌躇:“季掌柜可是想问我家与秦家议亲之事?”
季灵儿想否认,却不自觉点了头。
“季掌柜约我茶馆听书那日,我见到秦公子了。”柳元慧见她蛾眉蹙起,唇角弯起恬淡的弧度,接道:“秦公子明确表示,他与秦家只认一人为他的夫人,无意娶旁人。”
拢在玉坠上的指节倏地收紧,季灵儿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柳元慧依旧笑着:“姻缘一事终究勉强不得,虽未能与秦家结亲,幸得秦公子替我家牵线了生意往来,也算结段善缘。”
柳元慧点到即止,季灵儿从她寥寥数语间听出其中深意,秦劭的确明明白白拒了她,与柳家亲事再无希望。
不,不止与柳家亲事无望,照柳元慧所说,秦劭许下的,是此生唯她一人为妻的承诺。
他竟同旁人也如此说吗?
自己能信他吗?
又或许,那个“唯一”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呢?
茶汤入口清苦,许久才有一丝甘甜回旋于舌根,季灵儿心说涩润交织的滋味,她今日可是尝够了。
京城分号事关重大,须得慎之又慎,季灵儿思来想去,决定亲自随行进京,大小事宜方便与柳元慧商议定夺,安顿后再回来换季全去帮衬。
此想法与柳元慧不谋而合。
启程日期定在冬月十五。
在此前,她要回趟叠翠园,半年的历练期满,众弟子皆回园中汇报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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