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的劝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郑一嫂心中那堵由骄傲、仇恨和不屈筑起的高墙,也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投下了一线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微光。
那微光,不是通往荣耀的坦途,而是指向生存的、布满荆棘的狭窄小径。
她让张保退下,自己依旧留在那空旷、冰冷、只剩下海神与关帝默默注视的忠义堂内。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与内心的骄傲和愤怒搏斗,而是在消化那份沉重的、几乎将她灵魂撕裂的清醒。
张保的话,字字句句,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给兄弟们找一条活路。”
“给这艘船找一个能靠岸的港口。”
“我们不能替所有兄弟做这个决定……”
是啊,她是谁?她是“龙嫂”,是纵横四海的枭雄,但她更是这数万人的“家长”。家长的职责,不是在绝境中带着全家一起殉葬,而是在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时,也要拼尽全力为家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个人的荣辱,在数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自私。
她缓缓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案几,拂过那面象征着权力和无上荣耀的虎皮大椅。这里,曾是她发号施令、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地方。而今天,她将要在这里,做出一个决定自己和她所拥有的一切命运的决定。
她想起起兵之初的豪情万丈,想起与郑一并肩作战的岁月,想起无数次在风浪中搏杀、在官兵围剿中死里逃生的惊险。他们反抗的是不公,争取的是活着的尊严。而现在,继续战斗下去,还能保住这份尊严吗?还是只会换来毫无意义的、彻底的毁灭?让所有人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接受招安,无疑是**的。要向曾经的死敌低头,要交出视若生命的权力和自由,要将自己和自己兄弟们的命运,交到那些手上可能还沾着同伴鲜血的官僚手中。这其中的风险,她比谁都清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训斑斑。
但是,张百龄给出的条件,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允诺授予张保实职,允许部分旧部编入水师。这或许……或许是一条能最大限度保全兄弟们的路。哪怕她自己最终难逃猜忌甚至清算,但只要张保和那些核心的兄弟们能活下去,能有个出身,红旗帮的骨血就不算完全断绝。
这更像是一场绝望的**。赌朝廷此刻更需要东南海疆的稳定,赌张百龄是个看重信誉、能掌控局面的能吏,赌他们接受招安后,能在那凶险的官场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赌注,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时间在沉重的思考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墨黑,逐渐透出一丝灰白。黎明将至。那是最后通牒期限的第二日。
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每多犹豫一刻,湾外清军的炮口就校准得越准,岸上重炮阵地就修筑得越坚固,兄弟们心中的恐慌就蔓延得越深。
她必须做出决定。一个痛苦到足以撕裂灵魂,却又不得不做的决定。
“来人。”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一名贴身亲信应声而入,脸上带着忐忑不安。
“去,请张保头目过来。另外,把崩牙巨、算盘陈……几位老兄弟也都请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态度,客气些。”
亲信领命而去,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复杂。
不久后,张保率先到来,他显然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郑一嫂。随后,崩牙巨、算盘陈等几位核心头目也陆续到来。崩牙巨一脸警惕和不忿,算盘陈则眼神闪烁,带着期待和不安。
忠义堂内,气氛再次凝固。所有人都看着郑一嫂,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郑一嫂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保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从中汲取了最后一丝勇气。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入得如此之深,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不甘和骄傲都压入肺腑最深处。
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无法形容的沉重和疲惫:
“兄弟们……跟了我郑一嫂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从没皱过眉头。”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却被她强行压下。
“我……对不住大家。”
这句话出口,让所有人浑身一震。骄傲如龙嫂,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我把大家……带到了今天这条绝路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外面,是朝廷的天罗地网。里面,是弹尽粮绝。继续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是我……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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