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通牒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砸入了本就波涛暗涌的红旗帮。三日之期,像无形的沙漏,开始倒计着数万人的命运。
海湾内的空气凝固了,以往喧嚣的海盗船队,此刻死寂得可怕。恐惧、绝望、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在沉默中发酵,压得人喘不过气。
忠义堂内再次召开了会议,但气氛与之前那次激烈的辩论截然不同。沉闷、压抑,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崩牙巨等人依旧面色赤红,拳头紧握,但叫嚣“血战到底”的声音却低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现实的困境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突围,外面是严阵以待、炮利船坚的新水师主力,冲出去就是送死;固守,岸上的重炮正在架设,一旦完成,这处避风港就会变成他们的铁棺材。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毁灭。
郑一嫂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堂下一张张或苍白、或扭曲、或麻木的脸庞。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头目们零星而无力的发言,心中那架天平,在“玉石俱焚”与“**求生”之间,剧烈地摇摆着,却始终无法落下。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但这个决断太重,重到她几乎无法承受。
会议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无果而散。没有人能提出真正可行的方案,最终所有的目光,依旧习惯性地、也是绝望地,投向了郑一嫂,等待着她的最终命令。
夜色深沉,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海龙号”。湾外清军舰队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无数窥伺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片最后的孤岛。
郑一嫂摒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待在忠义堂内,对着摇曳的烛光和冰冷的海图,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的内心正在经历着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煎熬。
就在这时,舱门被轻轻敲响。
“谁?”郑一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龙嫂,是我,保仔。”
门外传来张保沉稳的声音。
“……进来。”
张保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关上舱门。他没有穿头目的服饰,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衣,脸上带着奔波劳碌的风霜,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他走到郑一嫂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站立,而是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礼节。
郑一嫂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起来说话。事到如今,不必多礼了。你也是来劝我死战的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张保站起身,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郑一嫂,声音低沉而清晰:
“龙嫂,我不是来劝您死战的。我是来……求您给兄弟们,求一条活路。”
郑一嫂眼神一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说出心底最真实的话,剥离开所有利弊权衡,直指最核心的情义与责任。
“龙嫂,”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情感,“我们分析过利弊,争论过成败。朝廷可信与否,前程是真是假,这些现在说来,都已是虚无缥缈。但有些东西,是真的。”
他伸出手指,仿佛要点数那些真实的存在:
“湾外那层层叠叠的战舰,是真的。岸上正在架设的重炮,是真的。我们快要见底的粮仓和药箱,是真的。兄弟们脸上越来越浓的绝望和恐惧,也是真的。”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痛:
“继续打下去,我们会死。我们或许可以死得很壮烈,很英雄,让后世传说里多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是,龙嫂,然后呢?”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那些跟着您从一条破船起家的老兄弟,他们信任您,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您,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今天这样一个壮烈的结局,一起葬身在这冰冷的海底吗?那些刚刚加入不久的后生仔,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也要为我们所有人的选择陪葬吗?”
“还有那些在岸上……可能已经被朝廷抓住,或者还在某个角落里担惊受怕、盼着丈夫儿子回去的家眷们!她们又该怎么办?”
“龙嫂!”张保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们不是孤家寡人!我们身后是几千上万个家!是几千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我们扛着红旗,称兄道弟,说的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说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份‘义’字,难道不应该是让兄弟们活得更好,而不是拉着他们一起**吗?”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在恳求:
“是的,接受招安是冒险,是**,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可能会被清算,可能不得善终!这些我都知道!但是,龙嫂,那至少是一线生机啊!是一条能看到岸的路!哪怕这条路再窄,再险,它至少存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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