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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利州城中,安置了粮食和灾民,邹瑅带来的龙武军也只剩下两个。
邹瑅本来打算连夜将药材送到怀鹤乡,但又下起了小雨,朱轶也说去怀鹤乡的路不好走,一定要连夜赶过去,得来不易的药材恐怕会有所损失。
无奈,邹瑅只能在利州城中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带着药材与五千石粮食前往怀鹤乡。
怀鹤乡是大乡,原本有近三万的人口。
疫病最先是在怀鹤乡鹤尾村爆发,那时官府大多自顾不暇,没人意识到这是疫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千人,整个怀鹤乡无一幸免,连附近几个村落都被波及了。
朱轶等人这才慌了,连忙派府兵把握怀鹤乡通往外界的所有出口,又将人集中几个靠近山林的村落中,打算乱箭射死以绝后患。
还是附近几个医者听闻于心不忍,舍命请愿前往救治,才拖延了些时日。
没过几天,主动请愿前往的医者死了大半,怀鹤乡三万人也只剩下两万不到。
染病的百姓越发恐慌,官府自顾不暇,也不再给他们送食物,为了一线生机,不少百姓趁夜冒雨逃窜,虽大多都被府兵及时发现抓了回来,但有两人逃到隔壁乡的城池中,又传染了一大批人,连接触过的部分府兵都染上了疫病。
朱轶等人再不敢等,当即重新架好弓箭,邹杲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放箭射死了七八百人。
邹杲亮出身份,又让手下按住了朱轶,朱轶等人才不得不听从邹杲的指令,将活着的百姓都聚集到怀鹤乡城中,并召集更多医者前往救治,等待朝廷的救援。
这些,朱轶自然不敢对邹瑅说起,邹瑅也还不知道,不然也不能对朱轶有好脸色。
如今,又是七八日过去,怀鹤乡中只余下一万三四千人不到。
*
天蒙蒙亮,邹瑅等人就出发了,天色黄昏,才依稀看到怀鹤乡的城池。
邹瑅当即下令加速,终于在天黑之前,一行人赶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校尉当即上前来,他不认识邹瑅,但见朱轶阿谀的模样,也大概猜出他的身份。
“大人,”他先向朱轶行礼,又看向邹瑅,朱轶当即笑呵呵介绍,“殿下,这是犬子朱兴贤。兴贤啊,这位是我朝三皇子殿下,也是本次的安抚司尉。殿下神通广大,昨日才从浩然山庄运来了三万石粮食和十车药材,殿下体恤你等与城中百姓,今晨又亲自押运五千石粮食与五头活猪过来给你们。”
不止朱兴贤,连附近的人听闻都是一喜。
自灾涝以来,别说肉,连油盐都稀缺,每日喝的糠粥之中能有点盐味,他们就都感恩戴德了。
朱兴贤连忙跪下行礼,“下官朱兴贤见过三皇子殿下,谢殿下体恤我等。”
邹瑅快步上前将人扶起,“这些虚礼都免了,快同我说说怀鹤乡的情况。”
朱轶一个眼神暗示,朱兴贤连忙起身,挑能说的说了起来。
“应郡守大人的号召,昨日又来了一批医者,其中一名女医者医术了得,服用过她开的汤药后,死亡人数比起上一日,减少了一半不止,”
“女医者?”邹瑅有些意外,“多大年龄,可否知道其姓名出身?”
朱兴贤摇头,“尚还不知,看容貌,她最多二十。”
他又说:“也正因为她太过年轻,我等一开始都不敢放她进去,毕竟是一条人命,但她开了一副药,让我们拿给城中的老医者看,老医者们看过大受震撼,如此,我们才开门迎她进去。”
邹瑅点头,“开城门,我亲自进去看看。”
此话一出,除了随邹瑅来的人,在场其余人都是一惊。
朱轶连忙劝道:“殿下,不可啊,殿下。那女医者的药方虽勉强抑制住了疫病,但殿下万金之躯,怎能冒险。”
朱兴贤也劝道:“殿下,这雨眼看就快停了,之后还需您指教我等救灾治水,您万不能为了怀鹤乡这万余人而舍弃利州几十万人啊!”
朱轶又说:“殿下出身不凡,有上天庇佑,我等出身低微,不敢与殿下媲美,若不幸染病,便再不能为殿下效力,”
邹瑅皱眉打断朱轶,“不用你等陪同。”
他让众人看到子瞮,强硬又说:“子瞮虽为我朝典客,却师承江湖赫赫有名的蛮菩萨,有子瞮与那位女神医强强联手,定能拯救更多百姓,你们不要再多说,开门就是。”
子瞮对两人笑笑,同时从怀中拿出早就备好的加厚面纱给邹瑅戴上。
朱轶与朱兴贤一番眼神交流,再一看整装待发的邹瑅,朱兴贤只得去下令开门。
邹瑅又看向两名龙武军,“你二人带人去将猪都杀了,熬成肉汤之后分给守城将领与城中百姓。”
两人齐声回应,声音之洪亮威武,朱轶与朱兴贤身形皆是一震,刚冒出的坏心思也被震了个粉碎。
目送邹瑅与子瞮进城远去,又看向远处一刀劈下猪头的两名龙武军,朱轶与朱兴贤身躯又是一震。
“父亲,怎么办?那些贱民一定会添油加醋抹黑您,待他出来,别说官位,我父子二人恐怕小命都难保。”
朱兴贤靠近一些,脸色阴狠,“父亲,他带来的人再厉害,也只有两个,只要您一声令下,儿子亲自带兵进城杀了他们,过几日,您再上报,就说他们不听劝阻,非要接触疫患,不幸染上疫病身亡,有鄂阳的贵人周旋,我父子二人至少性命无忧。”
朱轶有瞬间的心动,但很快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摇头道:“常胜王不知道藏在何处注视着我们,他知晓内情,要么不动手,要么连同他一起杀掉。”
朱兴贤担心道:“可若邹瑅出来后就撤了您的官位、将您关押起来该怎么办?”
朱轶沉思许久,才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不会不懂,只要他记挂利州百姓,在灾祸过去之前,他应该都不会对我动手。”
“可是……”朱兴贤还要再说,但被朱轶抬手喝住,“好了,不要再说了。其余的,为父自有打算。”
*
怀鹤乡城中,子瞮提着灯笼,邹瑅拿着地图,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
子瞮提醒道:“殿下,朱轶与朱兴贤不太对劲,常胜王出现之前,他们或许已经对染病的百姓出了手,只怕他们会在城中对您动手。”
邹瑅步伐坚定从容,“应该不会。”
子瞮不解,“殿下因何如此肯定?”
“阿杲一定还未离开。”邹瑅说这话语气很是轻松。
子瞮沉默了,邹瑅没察觉他的异样,笑着又说:“阿杲能让朱轶妥协听话,手段一定不简单,可能带了不少高手在身边。阿杲已经知情,却不露面,或许就是要让朱轶忌惮他,然后乖乖听我的话,配合我先治理灾患。只要阿杲一日不露面,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将他逼太狠,他就一日不会更不敢狗急跳墙。”
邹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子瞮,满脸的担忧,“明日我就得赶回利州城中带人梳理水道,留你一人在这怀鹤乡中,我这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不然,还是让孙忠两人跟着你吧。”
孙忠是其中一名龙武军的名字。
子瞮又是一惊愣,随即笑道:“我一个籍籍无名之人,全仰仗殿下与陛下苟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只要殿下安全,我就安全,所以,还是按照原计划,让孙忠二人随殿下您离开。”
“可你手无缚鸡之力,操劳过度,恐怕翻动病患的力气都没有。”邹瑅说着,不等好笑又无奈的子瞮反驳,他又说,“这样吧,一人留下照顾你,一人陪我离开,等回到利州城中,我再调两人到我跟前,这样,你我都更安全,我也更安心。”
子瞮无奈笑道:“殿下都决定好了,何必和我商量呢。”
邹瑅耍无赖笑道,“我才不是早就决定好的,是刚刚和你讨论的时间里,我临时想到的,而且,我也是担忧你的安危。”
子瞮更觉无奈,“是,臣谢殿下关怀。”
两人笑着继续往前走。
病患被统一安置在东北角一座私人大宅院中,接触过病患未染病的则分散在东北角以外的区域。
城中没有府兵看管,两人边走边看,有不少人听到动静,但大多只是麻木看他们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几乎没找到一个还对他们抱有好奇心的。
最后,两人进入了怀鹤乡府衙,里面的人举得相对多,但条件简陋,大多席地而睡,条件好点的才有草席和破布烂衣以作隔档。
他们都已经躺下,大多是一个人缩成一团,极少数三三两两蜷缩在一起,有没睡着的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昏暗的烛火下,那如出一辙、麻木空洞的眼神令人不忍。
绕了一圈,终于有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起身,满含热泪看着他们。
邹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顾子瞮的阻拦,取下面罩,快步走到那位怀有身孕的妇人面前。
“婶子,我是从鄂阳那边来的安抚司尉,这位是子瞮医师,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妇人仰头看着他,泪流不止,低声抽泣。
邹瑅凑近一些,才听清她呜咽声中断断续续的话语,“都死了,我的公婆、丈夫、儿女都死了,那些当官的放箭杀死了我家所有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自听到,邹瑅和子瞮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她突然伸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邹瑅的手腕,“报仇,你能不能帮我报仇,求求你了,帮我报仇,帮我报仇……”
子瞮一惊,当即要上前扳开妇人的手,但被邹瑅阻止了。
邹瑅温柔反握住妇人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的手,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温声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妇人却突然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往后缩了好远,“你也是当官的,你们互相勾结,你才不会帮我,你一定是来杀我的,你们要灭口,救命,救命,当官的放箭杀人还要灭口,救命,救救我!”
她发出的声响引起了附近一群人的注意,妇人窝在角落,但听到她如此恐慌,还是有几个年轻男女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还有几个男人找来了木头做武器,大有邹瑅和子瞮真敢杀人,就要和他们拼命的意思。
邹瑅只得停下上前的脚步,站在原地温声安抚,“我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怎么可能是来杀人灭口的,大家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躁动的人群缓和一些,邹瑅连忙道:“我们是从鄂阳皇城赶来的,皇上派我们来,是为了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而不是和利州本地这些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官员官官相护的。”
见众人还是不信,他又扯下腰间的金牌,“看,你们上前来仔细看,这是我的身份令牌,我是大嬴的三皇子邹瑅,陛下派我亲自过来,足以证明他对利州百姓的重视。”
真有老者颤颤巍巍上前仔细打量他手中的身份令牌,邹瑅直接将令牌交到老者手里,让其拿着仔细查看。。
老者看了又看,虽不确定,但还是对大家说:“嬴国以玄鸟为图腾、尊始皇为祖龙,我虽没见过嬴过的皇子令牌,但这金牌上的双玄鸟和巨龙雕工繁复、栩栩如生,应该不是假的。”
人群中有人痛哭出声,“我们真的有救了吗?”
又有人哀怨道:“你们怎么才来啊,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怎么那么久才来……”
这话直接痛击了邹瑅的内心,他真的尽力在赶路了,但路途遥远,又有暴雨阻拦,他真的没办法。
子瞮轻轻拍了拍邹瑅的手臂,对众人道:“鄂阳距离利州太过遥远,自殿下带我们从鄂阳出发开始,便不敢有片刻的懈怠,但暴雨导致山体垮塌,很多道路都被封堵,能在十一日内从鄂阳冒着暴雨赶到利州,殿下已经尽力了。”
他们大多没离开过怀鹤乡,知道鄂阳远,但不知道具体多远,不过也有见多识广的,比如查看令牌的老者。
老者将令牌双手捧着还给邹瑅,邹瑅才接过,他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越来越多人温声往这里聚集,周围跟着跪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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