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
蓟州城飘着细雪,送葬的队伍在长街上缓缓前行。
“萧翊”的灵柩在满城百姓的注视下出城。而真正的萧翊在装扮之下,已成了另一幅模样。他一身缟素,作为弟弟扶着兄长沉重的牌位。
风雪扑面,却不及街边的议论刺骨。
“还真是萧家二公子啊,年纪轻轻地怎么就没了?”
“真是可惜!!”
“可惜?这萧二少整天不学无术,活着时没少祸害姑娘家…有什么可惜的?萧少主那般英雄人物,偏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弟弟……”
“你还不知道?那萧家二公子生母出身卑贱,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这样啊,难怪他们一点儿都不像...”
“听说这场恶疾,波及了好多人。当初祭礼一过,萧府挂上白幡,丧钟又敲了九下,我还以为...还好,死的是萧二公子,不是咱们萧少主...”
“萧少主怎么会死,他那日不是携未婚妻在主持祭礼么...这都是魏梁两家趁机作乱而散播的谣言罢了,当不得真!”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
还好,死的是萧翊......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萧翊心上。他垂着头,感到一阵尖锐的羞耻。就在此时,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发颤的臂弯。
萧老夫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她一身素服,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把脊背挺直。”
“记住今日的每一句唾骂,记住这风雪刮在脸上的疼。但你更要记住,躺在棺中的人是谁,活着的你,又该成为谁。”
萧翊呼吸一滞,一点点直起微驼的背脊,任由风雪灌满衣袍。哭声震天之中,送葬队伍缓缓走出城门,向着城西的萧家陵园行去。
当灵柩消失在城门之外,萧老夫人依然伫立在风雪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为了守住一个谎言,她亲手让这个孩子从此只能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
而在不远处的阁楼上,魏珩与梁稷并肩而立,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梁稷,你怎么看?”魏珩轻声问,“死的人,真是萧翊?”
被称作梁稷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灵柩前的那个扶着牌位的少年,若有所思。
雪屑纷扬,洒在漆黑的棺木上,如同苍天落下的纸钱。萧家陵园内,松柏低垂,新掘的墓穴张开黝黑的口,等待着吞噬那具承载着谎言与重量的棺椁。
“落棺——”
礼官的唱和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沉重的棺木被绳索缓缓吊着,沉入冰冷的黄土。萧翊脸色苍白地立于墓穴之前,手中紧紧抱着刻着他名字的牌位。
那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垂着头,听着泥土砸在棺盖上的闷响,每一声,都像是为他过往那个自己钉上最后的棺钉。
风雪灌入他挺直的脊背,他却只觉得一片死寂。随着那最后一抔黄土的覆盖,周遭的哭声浪潮般涌来。
从此,世上再无萧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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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城西清泉寺的后禅院。
因丧子而悲痛欲绝而在此静养的徐夫人,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窗外是寂寥的庭院,偶有零星的香客走过。她眼神涣散,面容憔悴,口中不时喃喃低语着“晏儿…我的晏儿…”
任谁看去,都是一个遭受巨大打击、心智已失的可怜母亲。
然而,当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在她面前无声行礼时,徐夫人那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锐利如刀。
“说。”她声音极低,却清晰无比,哪还有半分疯癫。
那人是她安插在萧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亲信,一个毫不起眼的粗使婆子。
“老夫人前夜密见陈梧统领,”婆子低声禀报,“老奴躲在暗处,听得只言片语。陈特使说他们已经秘密派人去找了,但目前还没找到。”
徐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是我的晏儿,我的晏儿还没死!”
那婆子有些惊恐,丝毫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她忧心是徐夫人忧伤过度,“夫人...”
“你信不信,那棺材里根本就没有我儿的尸首?母亲当初反对我开棺,就是因为我儿根本没死,他只是失踪了。”
虽是问询,但徐夫人十分确定,“我了解我儿,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任何关于少主的消息,立刻来报。”徐夫人挥了挥手,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飘忽茫然的调子,“我儿…娘在这里等你…”
那婆子悄然退去。
徐夫人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母亲,你想历练那个贱种,想让他替你稳住局面?好,我便如你所愿。但最终,谁也抢不走晏儿的一切。”
风雪依旧,落在清泉寺禅房外,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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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城的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萧翊”的死,在城中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萧家少主与南方谢家小姐的婚期,早已定在今年腊月初五,这是年前最后一个宜婚嫁的吉日,若再拖下去,恐怕引起争端。
于是门前的白灯笼才摘下不久,红绸便又悄然挂起,只是那红也像是蒙了层薄灰。
因府中新丧未久,这场婚礼一切从简。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如潮的宾客,宴席也只设了寥寥数桌。然而,北地举足轻重的魏、梁两家族人,却都在受邀之列。即便暗流汹涌,看在萧老夫人的面上,各方也维持着表面应有的体面。
更何况这样的场合,他们绝不会缺席。
仪式在萧家宗祠旁的厅堂进行,红烛高烧。
萧翊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地站厅前。经修饰后,他的面容在外人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破绽,连日来的反复演练,他将兄长的沉稳持重的姿态也模仿了八九成。
若没有特殊情况,在外人面前应该可以以假乱真。
便是这时,魏家的魏珩与梁家的梁稷一同走了过来。
魏珩率先拱手,笑容爽朗却不达眼底:“恭喜晏兄!新婚之喜,总算冲了冲府上的沉闷之气。”
萧翊从容还礼,声音是刻意模仿的温厚低沉:“多谢魏兄。府中事多,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一旁,梁稷却并未立即开口。
他与真正的萧晏自幼相识,交情匪浅,只是碍于两家之间的龃龉,成年后他和萧晏便鲜少走动。
此刻,他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萧翊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手指无意识地在袍袖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是萧晏的习惯性动作。
梁稷的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阿晏,恭喜。”
他称呼亲昵,语气却平和,“只是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为何不见徐夫人?”
萧翊从容还礼,正欲开口解释母亲身体不适,身后便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让梁公子挂心了。”
只见徐夫人由侍女搀扶着,恰到好处地缓步走来。她身着绛紫色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
“今日晏儿大喜,我这做母亲的岂能缺席?只是先前头风发作,在房中歇了片刻,来得迟了。”
萧老夫人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早预料到此,这样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将徐夫人接回来?
萧翊立即配合地微微俯身,让徐夫人的动作更顺手,语气恭敬中带着关切:“母亲身体要紧,这些虚礼不必勉强。”
梁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流转。
这对母子互动看似和谐,却像是精心排演过的戏码,少了血脉相连的自然。
“新人,行礼!”
这时,司仪高亢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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