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之中。
宋清辉望着榻上已然咽气的姜老夫人,又看向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周胭红,不禁暗自叹息。
一大早他就被姜府的丫鬟叫来,说是大夫人周胭红有请。
宋清辉实在不想卷入这些高门恩怨,上次代替福芝为姜老夫人治疗,也只是不想让小徒儿小小年纪就掺和进这些繁杂之事,乱了她的医心。
却不想,最后还是逃不掉这些腌臜事。
这老夫人本看着好了不少,怎么着一年半载也能撑下去,却不想竟然连一个月都没有熬完……显然是有人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周胭红一面哭得妆容糊作一团,一面双目寒地盯着宋清辉,声音异常坚定:
“宋大夫,我们老夫人昨夜还好好的,还跟我说早上起来想吃烧鹅,怎么……怎么早晨起来,人都凉了!”
“上次想害老夫人的凶手还没抓到……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宋清辉目光扫过老夫人青白的脸色。他早已探查了老夫人去世前的一些呕吐物,里面大鱼大肉,油荤之物不少,余毒未清,又是狂补,老夫人卒中而死,也并不冤枉……
他想起姜老夫人这一辈子,从前也是听说过这位全福人的名声,当年谁家结婚不请她来给小姑娘梳妆,今朝却落得个中毒身亡的下场。
世事无常,但也有数。
若是行诸恶事,自然也有反噬。
即便不中姜政下的这份毒,她也生了多年的谵妄,恐怕撑不了多久。
周胭红见他出神,又是一声高亢的嚎叫。
“——老夫人啊!”
“宋大夫,您请报官吧!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我、还老夫人一个说法。”
自然不是周胭红突然起了什么善心。
是那日毒发事件后,她缓过劲儿来,才终于发觉姜政竟要毒杀亲母嫁祸于她……
后来宋大夫走后,她也私下细细查去,更发现自己的嫁妆被挪用了大半。
——原来姜政这些年的升迁,都是拿她的银子铺路!
少年夫妻,落得个如此下场。
姜政,你好狠的心啊!
她本是商贾之女,没什么从一而终的念头,这事一出,便生了鱼死网破的心。
哄得醉酒的姜政写下休书,只等老夫人咽气,便要拉所有人陪葬。
孑然一身离开也罢,总之不能让姜政这厮得了好!
宋清辉看着她眼中淬毒般的恨意,心知今日若不依她,怕是难以脱身。
长叹一声,终是如她所愿报了官。
作为刑部的五品官的姜政,竟然涉弑母之案,顿时轰动京城!
十恶之案,京兆尹无法决断,便落到了刑部之中,三堂会审,又是一番风云……
*
崔家。
林福芝近来总觉得身子一日比一日虚乏,往日那远超常人的神力,不知从何时起,竟如退潮般渐渐消散。
没有预兆,不留痕迹。
像是她从前依仗的这份天赋,转眼间便被上天收走。
不过好在,她现在不是农家女,不用日日耕田种地。
林福芝只是一位大夫,日常问诊开方、拣药制药,原也用不上那般非凡之力。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试图压下心底隐隐滋长的不安。
可那股莫名的心慌,却如影随形,半点没有消减。
她的心跳总在不经意间加快,仿佛暗处有什么正在酝酿,而她,却被隔绝于真相之外。
咚咚、咚咚。
就是这样,那猛烈的撞击声,像是从内至外,敲开了她的胸腔,回荡在孤寂的房舍之中。
福芝抬头,紧紧盯着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树桠上竟然生出了浅淡的黄叶。
时间竟然已经临近初秋。
崔巍离家已经一月。福芝的担忧没有半点消解,不知他在外可好,不知诸事是否顺利,不知他是否受冷吃苦,有没有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情……
咚咚、咚咚。
那股偏激的心慌与担忧几乎到达了顶峰,直至让她呼吸急促,只得紧闭双眼,等待一切停止。
咚咚、咚咚……
……不,这声音并非在她胸中回荡,而是在她耳边回荡。
她睁开眼,却见不远处的大门从外被打开。
李虎大咧咧迈步进门,额上却生出些许薄汗,语气急促:“少夫人,刑部来人,说要请您去为姜老夫人中毒一事作证。”
“姜老夫人……?”
不知为何,福芝竟然松了一口气,并非是她心悸,原来是真的有人敲门。
李虎身后紧跟着几位刑部胥吏,话里虽说着见谅,却一个个目光如炬、神色冷肃,堂内气氛顷刻凝重起来。
一位胥吏上前一步:
“夫人,容禀。姜老夫人前日在家中卒中而亡,杏林春大夫宋清辉报案说是中毒……为彻查此案,烦请夫人随我等前往刑部,协助调查!”
福芝也终于回过神来,不久前宋大夫出门前往姜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原来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她想起崔巍早前的推断,心中稍定:人证物证俱在,姜政这一次,定然难逃罪责。
她对这位名义上的祖母并无多少亲情,更谈不上悲痛。
若真要说什么,也不过是一声浅薄的叹息。
若当年姜老夫人能对母亲稍存仁慈,今日种种,恐怕都不会发生。
被自己百般溺爱、一手铺路的儿子亲手推向绝路——这或许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吧……
福芝微微颔首,敛起思绪,简单收拾了药箱与笔录,便随他们出门。
*
刑部之中,肃穆凝重,凛然之气扑面而来。
福芝跟着胥吏穿过一道道深邃的回廊,每进一步,空气中的压抑便更深一分。
终于到了正堂,只见一块正大光明匾额高悬于上,威仪凛凛,更显严肃,让人心中生寒,后背发毛。
别说有罪之人,就是没罪的见了,只怕也是竹筒倒豆子似得将生平说个清清楚楚。
主审官留着羊须胡子,川字纹十分深刻,正坐堂中,面沉如水,他两侧齐刷刷坐着几位陪审官,纷纷低眉敛目,手中记录着什么,并不言语。
唯有胥吏与衙役分别左右,手持水火棍,轻轻敲地,口中还呼着威武二字……
福芝悄悄抬眼,只见周胭红跪在堂下,身形微颤,面前是一具覆着白布的尸身——想必就是姜老夫人。
她轻轻叹息,胸中滞闷,却并不后悔。
身为大夫,她已做了该做的一切,无愧于心。
“传姜政——”
一旁的传令官喊出声,两位胥吏带着姜政从另一侧步出。
却不知为何,他竟然浑身上下没有镣铐,即便囚禁多日,也看不出些许的憔悴。
福芝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静观其变。
主审官拍响惊堂木,呼声停下,他定定地看向周胭红: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周胭红抬起头。
保养得体的贵人形象早已褪去,只留下一个鬓发散乱,衣衫褶皱的妇人。
但她语声清晰、逻辑分明,显然是早有准备:
“臣妇乃姜政妻子,成婚二十余年。”
“今日状告,是为我婆母——姜老夫人突然中毒身亡一事。”
“老夫人素来身体康健,家中大夫皆有脉案为证。不料一月前突发不适,经杏林春林福芝、宋清辉二位大夫诊断,确系乌头蜜中毒。”
“半月之后,老夫人便药石难医,陡然去世!”
“臣妇与老夫人多年相伴,情同母女,悲恸难抑。经多方查证,真凶竟是我夫君、老夫人亲生之子——姜政!”
“是以,臣妇不得不告。”
堂下无人喧哗,落针可闻。姜政却忽地轻笑一声,极尽讥讽,周胭红猛地抬头,眼中血红,如望仇敌。
主审官严肃道:
“妻告夫,受二十棍,你可知晓?”
周胭红点头,声音嘶哑:
“臣妇知晓,前日,臣妇已领受此刑!!”
“但臣妇还有一事相告,不久前,姜政已给我写下休书。我虽已非姜家妇,但这二十棍,我一杖未少!”
姜政面色微变,看着周胭红的眼色这才多了几分真实的仇恨,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但只是片刻,他又很快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主审官验过休书,仔细比对字迹后,未再追问。
“传证人。”
宋大夫也从里面步出,因当年也曾在太医院任职,也曾有官身,不必下跪。
他并不看周围所有人,只是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前日早晨卯时,应周夫人之请,我赴姜府复诊。所见便是姜老夫人已然去世,身体尚存余温。经查验,死因确系卒中,然其症状受多日前所中毒素影响,才有此次卒中发作……因此,结论亦可为中毒所致。”
一旁胥吏示意,福芝也上前一步,站在宋大夫身边,稳住心神,继续道:
“我也是半月前,受周夫人之情,去往姜府,首次为老夫人请脉。”
“那时,我所见的姜老夫人便是面色青黑,舌苔发白,显是乌头蜜中毒之兆。所用解毒方剂及之后脉象好转之记录,皆在此处,请大人明鉴。”
“”
方才在签押房所记录的笔录,悉数传递给了主审官。
周胭红闻言再难抑制,凄声长啸,字字泣血: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怎能对亲娘下此毒手!你究竟为何如此!你怎能如此!”
“我晓得,老夫人糊涂常年信奉巫蛊,拖累你的官声……我只当你平日的抱怨是空话,却谁知道,你竟然动了真正的心思!”
“乌头蜜本就难得,你跑去城南的药铺,悄声买了不少未竟炮制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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