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管疏鸿一起用过了早饭,棠溪珣已经想到接下来她要去哪里完成剧情了。
——天香楼。
这座青楼里,在前世的今日,曾经发生过一桩很重要的盛会。
此时会试的成绩刚刚放榜不久,因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此榜也被称为“杏榜”,而庆贺他们榜上有名的宴会则被称为“樱桃宴”。
这传统由来已久,唐时宫中甚至会因此大宴公卿,办的十分热闹。
但因为今上性子懒怠,不愿在宫中铺排折腾,樱桃宴便从前些年起逐渐被挪到了宫外,由一些官员以及文人雅客筹办,宴请上榜之人斗诗品文。
京中还有不少富商出资赞助,规模办的十分盛大。
由于这样一来,普通百姓和民间文士也有机会从旁围观,亲眼见证饱学的才子们当场吟咏诗句,并抄录传唱,在宫外举办樱桃宴的影响力反倒要比在宫中时还大,因此也成为了每一次会试之后最令文人关注的盛事。
上一回的樱桃宴,棠溪珣便凭借一首《归平谣》名声大噪,引得无数人闻风追捧,更有太子亲自到场,为他簪发着冠,风光无二。
他才名既盛,又是状元郎,这次的宴会本来也收到了请帖,邀他作为评委品评佳作。
上一世的此时,棠溪珣已经离京外放,自然参加不了。
而这一世,他虽然人在京城,但一个是诸事缠身,无心于此,另一个也是因为太子被废不久,他要是春风得意、大摇大摆地参加宴会也不大合适,因此棠溪珣还是推掉了。
可昨晚苏裕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却让这席上的一个人成为了棠溪珣的目标。
那就是他的表弟,陶琛。
陶琛的母亲是棠溪柏庶出的妹子,当初嫁给了南阳伯的幺子为妻。
但也是她不走运,成亲之后不到一年,南阳伯一家就由于侵吞灾款,获罪被贬,她也跟着一起流放到边地,过了几年苦日子。
后来,她的丈夫病故,她又有孕在身,一个女子无依无靠,便被棠溪柏接回了府中,如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府中的人都叫她“陶夫人”。
所以陶琛打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爹,倒是从小在棠溪柏和靖阳郡主身边长大,棠溪珣这个亲生儿子,反而又被送到了别处。
棠溪珣对他没有太多感情,他跟自己的爹娘兄姊都不熟,更何况只是一个表弟。
不过虽然一向和陶琛疏远,棠溪珣倒也没
对这个人有过什么恶感平日里只不过把他当成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可是这回……
当苏裕将那坛酒给他以后棠溪珣就派人打听过了得知了两件事。
一是陶琛昨日也去了天香楼就跟贺子弼一起坐在包厢中;
二则是今日樱桃宴上棠溪珣空出来的那个评委席位正是由陶琛来坐。
这实在让棠溪珣不得不怀疑了。
其实在一开始
那天苏裕走后棠溪珣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伪装成李叔的棠溪柏推门而入那一瞬间心中闪过的念头其实是——是不是棠溪柏和靖阳郡主怕被他带累所以终于准备要下手杀了他了?
但也只是一瞬棠溪珣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毕竟如果想让他死无论是棠溪柏、靖阳郡主还是他的兄姐棠溪玘和棠溪妲还都不至于用这种低效率的方式。
换酒这种把戏比起害命更像是为了整人。
陶琛应该并不知道棠溪珣压根就没打算参宴如果他想让棠溪珣过敏高烧把位置让出来倒是对得上。
棠溪珣唯一觉得纳闷的是陶琛这么一番折腾到头来就是为了这么个顶多也就能出点名不升官也不给钱的宴会?
这人这么无聊?
他猜亲生父母要弄死自己的时候觉得有理有据反倒不太能理解陶琛。
于是此时他就怀着这种疑问站在了管疏鸿昨日待的那间包厢中向着天香楼的大厅看去。
此时将近正午眼看快到了开宴的时间天香楼中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随着一辆辆马车停在大门口席上已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四下亦歌吹沸天金罍送陈看起来实在是好一出盛事。
唯有坐在主座上的几位官员和文士的神情间带着些忧虑。
他们觉得人还是不够多。
此时看着热闹但实际二楼的位置甚至还没有坐满门口也并无太多围观的百姓。
要知道上一场的樱桃宴可是万人空巷座无虚席的啊!
至于是怎么回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无非是棠溪珣没有来。
像这种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的文宴大多数的百姓们根本听不懂更不在乎谁写的诗好谁写的诗坏能吸引他们观看的无非是豪华的排场精彩的歌舞以及那座上风流俊俏的少年郎
。
只要有棠溪珣在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担心。
宴会办得热闹他们向皇上上折子报告的时候也好**以悦君心。
可现在看来别说跟上一回有棠溪珣参加的樱桃宴相比今日的宴会甚至都没有昨天那些人给棠溪珣斗富送礼时外面围观的人多怎能让他们不发愁呢?
“棠溪珣啊棠溪珣你就不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下吗?”
一时间在座的不少人心里都不免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此时便凸显出了管疏鸿作为主角重要地位与得天独厚——人人盼着能见一面的棠溪珣就在他的身边。
他也站在三楼跟棠溪珣一起望着下面的厅堂。
看见那人来人往的喧哗场面管疏鸿先不觉皱了下眉。
平日里多见几个人就够烦的了现在见到这种一群人挤一块密密麻麻嬉闹喊叫的场面管疏鸿就闹心的要命恨不得把他们全都一脚踩死。
他平时三五日都难得出一次门很难想象居然连着两天都到这种人挤人的场合来听这些闹腾的声音——真是一种心灵的玷污。
而且昨天他来是为着听说棠溪珣也来了今天他来还是棠溪珣叫他来的。
管疏鸿在心里质问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因为你动了心有了情所以就多出了这么多的烦恼!
你要是不喜欢棠溪珣今天用得着陪他来吗?你站在这你不烦不累吗?
他一边想一边看了身边的棠溪珣一眼。
却只见这人发如乌云眼似秋水眼睫微垂站在那里俯瞰喧嚣就像刚刚从一幅悠远的画卷中走下来那样静谧和谐。
所有的喧嚣吵闹一时仿佛都消失了唯有那股让管疏鸿迷恋不已的幽香淡淡将他笼罩。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明明鲜花着锦拥趸如云也仿佛独自踽踽孑然一身。
管疏鸿突然觉得哪怕是站在这里一辈子也无妨。
只要让身边的人不要显得那么形单影只一切都是甘之如饴。
他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这时棠溪珣却突然一回头两人险些碰个脸对脸都怔了怔。
管疏鸿如梦初醒连忙将目光移开退开一步却在歌舞喧嚣声中隐约听见棠溪珣说了什么:“……有点疼……看看……”
管疏鸿又转回了身,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了?”
却见棠溪珣上前一步,仰起头来,对他说:“这几日上火,我的嘴角有些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这个角度,管疏鸿的目光落下来,恰是在棠溪珣的唇上。
但可能是有点太近了,眼睛望出去反倒模糊,他强迫自己仔细看了又看,却还是没有发现那微微上翘的两边唇角上有任何的瑕疵。
管疏鸿只是觉得棠溪珣的嘴唇整个都太红了些,他的面孔又白的如同羊脂玉,将这一点红映得格外艳丽。
就算再是心如止水,也不由泛起万顷涟漪,连带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动摇波荡一般。
管疏鸿的嗓子有些干,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捧住了棠溪珣的脸。
“你别动。”管疏鸿低声说,“我再看清楚些。”
虽然确是刻意引诱,但突然被那双宽大的手掌捧住了脸时,棠溪珣还是微微一悚。
与清贵的面貌不同,管疏鸿掌心的皮肤有些粗糙,显然是个精擅刀枪的人,他的拇指磨在棠溪珣耳后的皮肤上,那体温滚烫,像是想要点起一把火。
他的眼睛就是火种。
在堂皇大殿的满室灯火折射进他的眼睛里,仿佛映出绵延不绝的万千情意,这点情意散在空气中,就把两个人的呼吸都点燃了。
棠溪珣能够看到管疏鸿脸上蔓延开来的红潮,**自己是否也是如此,但他能感觉到他面颊上也顺着管疏鸿手掌的抚摸之处散开热度,沾上对方的气息。
这让棠溪珣有种被侵犯、被掌控的羞恼感,兼有些本能般的发怵。
他早已做好了将这具身体作为重生一世的贡品般祭奠出去,只要能达成目的,能换到想要的东西,无论怎样动用也都不必放在心上,可是管疏鸿要的好像总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人的目光中除了欲望,总像还有点其他的什么东西,但那是什么,棠溪珣说不好。
人总是会对未知感到恐惧的。
这目光就像丝线一样一圈圈缠上来,又像锥子似的,在他身上见缝插针地往里面钻,连睫毛都一瞬不瞬,也不被楼下的万千繁华分出去半点神。
棠溪珣倒宁愿他快点亲下来,可管疏鸿偏偏半天没动。
棠溪珣被他看得发燥,感到管疏鸿的手在自己唇角上按了按,力道温柔,却又带着点僵硬和局促,心里也恼火起来。
——
这个虚伪小人,要做什么就利索地做,这般又看又摸的,是不是存心是不是耍弄人?!
他忽地踮起脚来,捂住了管疏鸿的眼睛,问道:“看完了吗?
管疏鸿微怔,眼睛是人至关重要的器官,以他的武功和警觉,本来不该被人轻易碰到,更何况是棠溪珣这么一个读书人。
管疏鸿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覆在棠溪珣的手上。
但是他没有把棠溪珣的手挪开,只是说:“你的唇角看着没事,若是疼,我就让大夫给你配两支药膏抹一抹。
棠溪珣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了。既没事,还抹什么?
他说着,便将自己的手从管疏鸿掌心中往外抽。
管疏鸿正要放开,却听外面门声一响,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是鄂齐匆匆进得门来。
这倒不是他没有规矩乱闯,而是在没有棠溪珣之前,管疏鸿从来都是一人独处,除了晚上睡觉时,也没什么不能打扰的,因嫌通报来通报去的实在麻烦,就让他们在外面有急事的时候随时来报便可。
如今这些下属还没有习惯棠溪珣的存在,鄂齐进来之后打眼一看,眼睛就直了。
他从来没见过管疏鸿这样待一个人,一手拉着人家的手,一只手还摸着人家的脸,而棠溪珣明显是不太愿意的,秀眉微蹙,手在向外挣,明显是一个推拒的姿态。
他虽然身形清瘦,但个头不矮,本来也是个挺拔男子,在管疏鸿怀里却显得小小一只,再加上那副清纯的长相,更显得可怜巴巴,委屈却又柔顺。
鄂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的咆哮铺天盖地。
那些书上写的全是真的!!真的!!!
可殿下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偏生遇到了棠溪珣公子,理智和底线全没了!
他无比同情棠溪珣,可他毕竟还是管疏鸿的下属,从小就随侍在他左右,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和违拗自己的主子。
这、这……哎呀,老天!
鄂齐站在那里定了片刻,终于在管疏鸿的目光下默默退了出去,心里对棠溪珣很是愧疚。
这门一关上,他简直不敢想棠溪珣会遭受到什么。
关上门之后,管疏鸿也放开了棠溪珣,棠溪珣整了下鬓边有些凌乱的碎发,想起鄂齐刚才一脸震惊瞪着自己的样子,心中暗暗警惕。
关于管疏鸿手下的这位得力干将,书上对他的介绍是武艺高强,心
机深沉细致入微能察常人所不察十分厌恨在管疏鸿身边出现的别有用心之人必要时还会毫不犹豫地动手铲除。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把棠溪珣当成了要铲除的对象了得防着点。
——虽然看上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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