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几日天色陡转，海姑姑年事已高，估计受不住春寒才卧病。
白竺朵伸手探了探海姑姑的额头，果真感受到满手滚烫，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被遗忘在静苑的宫人，向来没有请太医诊治的资格，大病小痛，命好些的强撑过去便罢了，若不幸没挨过去，也只剩等哪天天亮被内侍们发现，裹张草席草草埋了这一个结局。
“苏台快去太医署请人来，别提起海姑姑，就说是我右腿不适。”白竺朵在海姑姑床沿坐下，盯着苏台出门，才将手炉轻轻从被子下塞进被窝，“姑姑也真是的，平日送您那么多补药都不吃。”
雪燕人参熟地黄，全堆在柜子里，一开柜门霉味重得很。
“婕妤娘子产后不足，奴婢想留着给她用。”海姑姑容色憔悴，半眯着眼从眼睑下露出稍显浑浊的双眸，似是透过白竺朵的方向朝远处望。
白竺朵闻言垂下了头。
她所说的婕妤娘子，并非姜临霁的哪个后妃，而是先帝在时居于朔柳阁的齐婕妤。
白竺朵少时进宫，彼时宫中已不见这号人物了。据说此人一度宠冠六宫，昭宣帝即位时力排众议将出身低微的她封为贵妃，举朝哗然，连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都没能说什么。
但不知后来何种巨变，使得风头无二的后苑宠妃地位一落千丈。在白竺朵的记忆中，原书并没有提到过齐婕妤所出的孩子们。她穿书后十几岁进宫为靖安公主伴读，那时齐婕妤已过世，宫中更是未曾有过哪位皇子皇女生母为齐婕妤。
白竺朵只能将这一切解释为原书作者挖了宫里有过齐婕妤这个坑，但齐婕妤并非主要人物，书到后期剧情芜杂，便被作者抛诸脑后。
她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己身处的这个小说世界复杂而又生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故事，但也时常在细枝末节中发现这个世界仍有诸多残缺之处，有些人的经历与故事虎头蛇尾，怎么也摸不清。
就比如海姑姑在齐婕妤过世后，朔柳阁空置的情况下，居然能够独自一人在朔柳阁居住，此事发生在一个粗使宫女身上实在奇怪。
或是她没理清头绪，又或是原书自己的问题。
不过当下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海姑姑的神色已不似从前那般清明，无论白竺朵问她什么，都答得含糊不清，却句句不离“婕妤娘子”。
“婕妤娘子帮奴婢教训了王公公，才保下奴婢一条命……”
“是啊，她人好。”
“若非婕妤娘子体恤，奴婢早就尸骨无存了……”
“姑姑您是大善有福之人，能长命百岁的。”
“不……奴婢不是善人……奴婢不该拦着不让她去东……”
白竺朵早已听过许多遍齐婕妤将她从肆意凌辱低等宫人的静苑王公公处解救的故事，仍句句细细回应，直至这回听出些不一般的东西：‘东什么？’
床上的病人头一梗，忽大咳起来，白竺朵赶忙扶着她双肩转头找水，正要伸手去够桌上的壶碗，只听苏台从门外小跑进来：“小姐！陆太医来了。”
陆太医？宫中太医署有性陆的么？
白竺朵来不及继续疑惑，便让苏台先倒水喂给海姑姑，自己起身去门口迎太医。
见来者方才恍然大悟，是陆玄，那位曾随赤风军上过战场的军医。
“陆神医？”她惊道。
一袭青衫在她身前恭敬行礼：“参见娘子。”
“陆神医何须行礼？”白竺朵一瞬间收起愕然，上前想帮他提太医署的随诊箱，却被他摆手拦下：“娘子不必，臣自己来。”
“你竟回长安了！”她见帮不上忙，只好道，“快来快来，海姑姑烧得可厉害了。”
“海姑姑？”
苏台在太医署的借口是白妃的腿痛复发了。
“是的，陆神医请随我来。”
她转身将陆玄往内室带，并不知他跟在她身后走得慢许多，只盯着她的腿瞧。
谁知陆玄一见卧床咳嗽的海姑姑，竟当机立断回头要白竺朵和苏台二人各取丝帕覆面。
白竺朵登时便知他是何用意，让苏台取多余的帕子给他，陆玄却摆手，俯下身去探海姑姑露在被子外的手腕。
海姑姑多半是不大好了。白竺朵在心中思忖着，陆玄在或有转机，但看他这副模样，久别重逢话都顾不上与故人说几句，恐怕凶多吉少。
方才海姑姑说了什么？她拦着不让齐婕妤去东什么？
东宫？
“内热似骨蒸，若仅是风寒不应盗汗至此。”陆玄细细诊过病患，靠在桌边写方子，压低声音问白竺朵，“稍后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玄将方子交给苏台，白竺朵凑上前瞧了一眼，神色陡然大变，更加担忧地回头望床上的海姑姑一眼。陆玄很快起身在她身后道：“只消片刻，事关宫廷安危。”
她随陆玄出门行至小院里，陆玄却不直入正题，而指着门口洒落一地的盆栽问她：“这两日刮风么？”
白竺朵脚步一顿，随后摇摇头道：“不曾，若刮风，海姑姑必将它们早早收入屋内。”
“她是何人？与娘子相识有几时了？”
“海姑姑是静苑的老宫人，负责照顾几位无子的老太妃，我与她相识已一年有余。”
“嗯。”
白竺朵答完他的问题，便直截了当道明心中疑惑：“你为什么给海姑姑开百合固金汤？她可是受寒无需降火。”
“当年教给你的医理你竟没忘。”陆玄略显迟疑，但深知瞒不过眼前这位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事到如今，微臣不信娘子瞧不出她并非寒气入内。”
白竺朵一时语塞。
她在睢阳军中与他相识后，确实向他请教了不少医理，这些年常将当年笔记药方时时取出温习，随身带着伤药也是当年从军中带出来的习惯。
假如说方才第一眼见到海姑姑时尚未反应过来，而今见他开出的百合固金汤，也该全然确定了。
“虚火灼肺，面红如霞，是肺痨证。”陆玄一语道破。
白竺朵心下惶惶：“陆神医，真要下如此诊断么？”
却见陆玄极专注地凝视她双目道：“娘子比谁都清楚。方子给苏台，娘子若想留她在宫中，切莫经太医署与尚药局众人之手，他们若得知风声，怕是会把人直接扔出宫外，横生枝节。缺什么方剂中的药材，可让苏台来太医署找微臣。但依微臣之见，趁现在人尚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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