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卫生间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然后是衣料摩擦瓷砖的细微声响——似乎是里面的人尝试移动身体。
星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克制住了立刻询问的冲动。
又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是门锁被从里面打开的声音。
星野屏住呼吸,缓缓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开了一点,给门留出打开的空间,但并没有主动去拉它。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光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神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涣散而疲惫,但已经重新有了一丝微光。她靠着门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似乎都倚靠其上,看起来虚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她不敢看星野的眼睛,视线低垂着,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对不起。”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颤抖,“……弄成这样……吓到你了。”
星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摇摇头,声音放得比之前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没有。完全没有吓到。”她顿了顿,强调道,“你很坚强。”
这句话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林光沉寂的心湖。她似乎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依旧没有抬头。
星野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说“没事了”或者“都过去了”之类的话。她只是站起身,轻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温水。蜂蜜水,会舒服一点。”
她转身走向小厨房,动作尽量放轻放缓,留给林光消化情绪和整理自己的空间。
当她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回来时,林光已经慢慢地、几乎是拖着步子挪到了沙发边,但没有坐下,只是靠着沙发扶手,依旧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是她极度不安时的小动作。
星野将杯子递过去。
林光犹豫了一下,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温热的杯壁透过皮肤传来稳定的热量,她双手捧着,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她小口地啜饮着,甜润的液体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她小口喝水的声音。
星野在她旁边不远处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仿佛只是陪她一起发呆。
“……谢谢。”
一声极轻、极快的道谢,几乎消散在空气里。林光的声音依旧很低,但之前的颤抖已经平复了许多。
星野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暖、不带任何怜悯或审视的、纯粹安抚的笑容。
“不客气。”她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稍微活泼了一点,“要不要试试看?酒店的睡衣料子还挺舒服的。我去帮你放一点热水,泡个澡会好很多,怎么样?。”
她没有问“你还好吗”,也没有问“为什么会这样”,而是提供了一个具体、简单、且能带来舒适感的选项。
林光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星野。她的眼神复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份冰冷的隔阂似乎融化了些许。她看着星野真诚而关切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给她带来压迫的情感。
她非常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
在星野的陪伴下,林光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身体虽然疲惫,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尖锐恐惧感已经退潮,留下的是深深的倦怠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羞赧。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安静而微妙的默契。星野没有再追问,只是体贴地调暗了灯光,递上一杯新的热茶后,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星野看了林光一眼,用眼神询问“我来接?”。
林光微微点头。
星野接起电话:“您好?”
前台经理的声音传来,语气格外恭敬:“晚上好,星野小姐,井上小姐。十分抱歉深夜打扰。我们酒店的总经理远藤先生此刻正在前台,他希望能为今晚车辆故障的意外亲自向二位致歉,并冒昧地询问,井上光小姐是否方便短暂一叙?他说……是关于酒店管理方面的一些事务,想向井上小姐请教。”
星野捂住听筒,惊讶地挑眉,轻声对林光转述:“是这家酒店的老板,远藤先生。他为今天车坏在半路的事来道歉,还说……想向你请教酒店管理的事?”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观察林光的反应。
林光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在听到“酒店管理”和“请教”时,倏地凝聚起来。就像一艘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灯塔。这种专业领域的本能反应,似乎正在将她从残留的恐慌中抽离。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她向星野伸出手:“我来接。”
星野将听筒递过去。
“我是井上光。”林光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调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冷静,“……远藤先生太客气了,意外并非酒店的责任。……是的,我明白了。请转告远藤先生,我十分钟后到酒店的茶歇区。”
挂断电话,林光看向星野,眼神复杂,但之前的脆弱已被一种沉稳的神色覆盖:“这家店的老板说,想和我洽谈一些事务。我下去一下。”
星野立刻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在她专业领域的肯定和求助,像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绳索,林光的眼里明显燃起了光亮。她没有丝毫阻拦,反而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好。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吗?或者我在房间等你?”
林光摇摇头,甚至露出一个极其轻微、但无比真实的笑容:“不用,我……我可以处理。”“可以处理”这四个字,她说得格外用力,像是在对自己确认和宣告。
她起身,重新换上一件得体的高领毛衣和长裤,将微湿的头发梳理整齐,甚至快速地化了一个极淡的底妆以掩盖疲惫。整个过程中,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呼吸也越来越平稳。专注于一件自己绝对有能力掌控、并能获得他人认可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剂强大的特效药。
星野看着她如同战士披上铠甲般的变化,心里既心疼又充满了敬佩。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准备出门时,轻声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骤然只剩下星野一人。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急促的梦。星野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感到一阵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习惯性地划开屏幕,点进了那个她设置了无数个屏蔽词也依然会忍不住点开的自搜页面。
这是她多年艺人生涯养成的、近乎自虐的习惯。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实时推送,就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星野夜海井上光#」这个她完全没见过的Tag,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新”字标志。
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她点了进去。
「救命!有人在网走冰雪节偶遇她俩了![图][图]这也太配了吧!是在拍什么新节目吗?」
「星野小姐姐看井上鼓手的眼神好甜啊!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楼上+1,尤其是井上小姐姐低头研究冰灯,星野在旁边看着她的那张!那个眼神根本拉丝了好吗!」
「是Collector的新企划吧?但颜值双A强强联手我真的可以!求多放点花絮!」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恰好抓拍到了她们在冰屋前仰头看“星空”的瞬间,还有她递给林光热饮的画面。评论区一派热火朝天,充满了粉丝对新组合的好奇和……某种令人脸热的期待。
星野的手指停顿在屏幕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了,这就是“营业”的目的,用新的、可控的话题覆盖掉旧的。这种偷拍没有被立刻删除,说明幸子小姐的计划正在生效。
但……为什么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她退出来,又下意识地搜索了那个她曾经每天都要看无数遍的名字。「#加藤春树#」的Tag里,最新一条发的是她今天参加音乐节目的后台预览图。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笑容完美,正在和工作人员说笑,看不出丝毫异样。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还被困在那场长达七年的风雪里,没有走出来。
一种巨大的落寞和空虚瞬间攫住了她。她关掉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方才对林光那股强烈的担忧和保护欲,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感觉……太陌生了。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分手,按理说,她的情感应该是一潭死水,或者是一片废墟。她怎么会对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同性后辈,产生如此汹涌而急切的牵挂?甚至……在看到那些CP向的留言时,感到一丝隐秘的、不该有的悸动?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
这不对劲。
星野困惑地抱紧了膝盖。是因为林光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吗?是吊桥效应吗?还是仅仅因为她是此刻离自己最近、最可靠的“盟友”?
她试图用理性的分析去框定这份莫名滋生的情感,却发现自己心跳的节奏依然为楼下那个人的处境而牵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颗星辰之所以能如此明亮的原因——它的内核或许也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烈燃烧。而自己此刻这丝混乱的心动,比起林光正在独自面对和承受的一切,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一种混合着愧疚、困惑、以及更强保护欲的情绪,最终取代了所有分析。她只是更迫切地希望,楼下的那个人一切顺利。
答案,就藏在茶歇区那杯氤氲着热气的绿茶之后。
在酒店静谧而雅致的茶歇区,林光指尖的温度透过骨瓷杯壁缓缓传来。
远藤先生语气诚挚:“…因此,在提升冬季客人的深度体验方面,我们始终难以突破‘观光’的层面。听闻‘汐枫’在文化沉浸与私密性结合方面堪称典范,尤其是井上小姐您主导设计的‘一期一会’茶庭冬宴,我一直心向往之。不知能否请您不吝赐教?”
这个问题精准地切入林光最熟悉、最自信的领域。那些在她脑中尖叫轰鸣的恐慌噪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关小了音量。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终于顺畅地沉入了丹田。
“远藤先生您过誉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调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与冷静,“‘汐枫’的理念在于‘借景生情’,亦或是指在我们所提供的场所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为客人带来当地文化的极致体验。网走拥有独一无二的流冰、冰雪绝景,我认为,您无需刻意‘创造’体验,只需思考如何让客人更深刻地‘融入’此刻此地……”
她条分缕析,言辞精准,每一个建议都直指核心。远藤先生眼中的赞赏越来越浓,不断颔首。远藤先生语气诚挚,但精明的商人总会将真正的意图包裹在谦逊的请教之后:“…‘汐枫’的成功模式实在令人艳羡,尤其是背后有如此强大且专注的资本支持,才能让井上小姐您大展拳脚,实现如此精妙的理念。不知贵方对于投资北海道的独特酒店项目,是否保有同样的兴趣?我们‘海炉’虽小,但拥有绝佳的地域资源和口碑,所欠缺的,正是一位像您兄长那样有远见、像您这样有执行力的伙伴。”
林光指尖微微一顿。来了。这并非简单的请教,而是一场委婉的“路演”。然而,这个她意料之中的商业意图,此刻却像一道清晰的数学题,远比不受控的情绪更容易解答。她脑中的恐慌噪音被这个具体的问题进一步隔绝。
她抬起眼,笑容礼节性且无可挑剔:“远藤先生过誉了。‘光之亭’的成功离不开其对自身定位的极致专注。我兄长一贯认为,资本应为理念服务,而非反之。”她巧妙地将“家族”立场置于个人之前,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划清了界限:“我们目前的重心仍在优化现有的资产上。不过,您对网走资源的理解非常深刻,‘海炉’的独特性的确值得被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同行学习和体验。”
她四两拨千斤,既拒绝了投资提议,又给予了对方极高的尊重和台阶,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纯粹的“专业交流”上。远藤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立刻被更深的敬佩所取代——这位年轻的女士,远比他想象的更难撼动。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永无止息。
星野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那同样的风雪声,在楼下的茶歇区,是否也正成为林光谈话的背景音?她能应付得来吗?对方是否提出了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这些念头盘旋不去。她见识过林光在舞台上的锐利,在鼓点间的专注,在生活中的冷静周全,却从未想过这幅坚硬的盔甲之下,包裹着如此剧烈而痛苦的战争。那种强悍与脆弱的极端对比,让星野的心口微微发涩,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她忽然很想立刻下楼去,不是去打扰,只是去确认她是否安好。
而楼下,林光用一场无懈可击的表演,给出了答案。
谈话接近尾声。远藤先生彻底收起了任何额外的想法,脸上是由衷的钦佩:“井上小姐,今日受益匪浅!期待日后还能有机会向您请教。”
林光微微颔首:“您太客气了。感谢您的信任。”当她起身时,虽然疲惫,但步伐是稳的,眼神是定的。风暴的余波,终于在重新夺回的掌控感中渐渐平息。
“咔哒。”
一声极轻的刷卡声割断了星野的思绪。
她猛地抬头望去。
林光站在门口,带着一身凉气,脸色平静,但眉宇间透着一丝处理完复杂事务后的倦怠与从容。
四目相对。
星野没有问“谈得怎么样”,林光也没有说“我回来了”。
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分别。
林光的目光在星野身上停留了一秒,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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