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初见慧云的那天,绝对是他在长宁镇史上被黑得最狠的一次。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晌午,空气里浮动着微热的潮气,还有食物烹煮时飘散出来的缕缕肉香。
他倚在阿香的背上打瞌睡,睡梦中一盘香喷喷肥油油的烧鸡摆在面前,他扯下个鸡腿正准备往嘴里塞,被人猛地拽住手腕,鸡腿啪嗒掉在了地上。
气得小六跳起脚来就要破口大骂,醒了!
原来是阿香在扯动他的衣袖,小六立马泄气,连忙爬起来,朝着石阶巷口斜对面的悦来客栈方向张望。
只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头束白玉冠,身穿天青色锦衣长袍,面容俊美,神采飞扬。
人长得帅也就罢了,关键还有那股子自内而外、从头到脚流淌出来的气韵,增之一分仿佛太油腻,减之一分则不够贵气。
啧啧啧,归根结底只两个字:有钱。
小六心头大喜,忙招呼阿香准备跟过去,岂料刚迈出去一步,两眼一瞥,又停了下来。
这世上的有钱人很多,有些能惹,有些惹不起。偏巧这位锦衣男子,身体侧转间,隐约露出来背上一截细长柄状物的轮廓,看着就不太好惹。
小六本打算换个目标,但店小二的出现改变了这一选择,因为锦衣男随手抛出了一块银子……
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扔给了小二!
赤裸裸的引诱啊!
小六羡慕得牙痒痒,见到锦衣男已经离开客栈,他当即决定赌一把,拉着阿香就跟了过去:“不换,就他了!”
长宁镇是个偏远的山村小镇,有些穷,平日里过往的商客并不多,像锦衣男这种衣着考究、容貌俊朗,一看就贵公子派头的人物就更加稀少,途经之处不免惹人注目。
只是这锦衣男好是奇怪,一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不时还在哪个摊贩处挑一挑拣一拣,最后却什么都没买,徒惹得众摊贩们浪费满腔的热情:“公子,您仔细瞧瞧,可有您瞧得上眼的?我给您包起来……”
希望一旦落空,就难免滋生不忿。
因此,等小六一行再靠过去的时候,众摊贩们的脸色都一致的难看:“走开走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说得好像错过了几个亿。
唉,问题是人家也不买啊!
小六耸了耸肩膀,眼瞅着前方已经快到三岔口,那可是块风水宝地,想当年他就是在此遇到贵人相撞,从而获得灵感,走上了劫富济贫的不归路。
阿香似乎有些紧张:“小六,我担心……”
其实小六也紧张,但他深知这种时刻绝不能在同伴面前示弱:“莫问会保护我们的,放心吧。”
阿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撒开腿冲了出去,转眼跑得没了身影。
片刻后,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哎呦”,前方立马传来一阵喧哗,看热闹的人群迅速聚拢,围挤成了里三圈外三圈。
小六扒拉着人群钻了进去,看到阿香坐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手抚脚踝,神情痛苦。她的脚边撒落着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帕子半遮半掩,隐约露出来一截类似玉质的东西。
锦衣男站在她的身侧,眉头紧锁,目光却穿越过拥挤的人群,凝望着远处,显然没将这突然摔出来的少女放在眼里。
小六一愣,清了清嗓子,扑上前去:“姐姐,你怎么了?”
这一嗓子,总算让锦衣男把眼神收了回来,像只冷漠傲慢的狮子,垂眸瞥着倒在地上的姐弟俩。
“姐姐不小心,被这位公子给撞到了。”阿香随后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手帕:“啊,我的镯子……”
帕子里躺着几截长短不一的断玉,虽然成色不佳,但看得出来曾是个如假包换的镯子,就是摔得次数有点多,有些地方都快碎成渣了。
好歹是当初花两文钱买来的,心疼。
小六立马附和:“这是阿娘留下来的镯子,怎么坏了呀?”
阿香捧着镯子,无比的心痛自责:“是姐姐没用,姐姐没能照顾好你,还把阿娘唯一留下来的镯子也给摔坏了!”
凄怨的眼神再加上十足的哭腔,阿香近来的演技大有长进:“镯子没了,我们拿什么给爹爹治病?!”
“是你撞坏的!”小六猛地抱住锦衣男的一条腿,心里暗道,果真是好肥好肥的一条鱼啊,衣裳料子又软又滑,腰坠儿幽绿水亮,若能扒下来,送去当铺也能换不少的银子了。
锦衣男方才又只顾盯着别处去了,不屑于看他俩的表演,因此一时不察,被小六钻了空子,如同狗皮膏药地黏上了,这会显然后悔得要命,嫌弃的表情活像吞了只苍蝇,恶心得连眉毛都拧成了八字:“干什么?放开!”
“我不放!你撞坏了阿娘留下来的镯子,你赔!”小六犟着头抱得更紧,开玩笑,好不容易逮着一条肥鱼,想要他松手,不拿银子门都没有!
锦衣男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极快地从腰间掏出来一块碎银子,掷于地上,啐道:“滚!”
若是往常,小六拿到银子便滚了,可今日不同,头一次见到这么爽快的主,他想干票大的:“你这人怎么这样!撞坏了我们的玉镯,又撞伤了我阿姐,就赔这么点银子,你这是欺负人!”
锦衣男显然只想尽快将他俩打发走,强压住怒火,沉着嗓子道:“废话少说,要多少?”
他的大方令小六的贪婪迅速膨胀:“五十两。”
“臭要饭的,你讹我!”锦衣男冷声呵斥。
小六觍着脸:“这是我阿娘留下来的唯一东西,莫说五十两,就是一百两也值!你要想走,就把银子留下!要是不够,把你腰上这块玉佩抵给我也行!”
“我看你是找死!”锦衣男猛地一抖腿,小六只觉双臂一麻,两只手便不由得松开来,一屁股跌躺在地上。
他心头巨震,本能地嗅察到一丝危险,却又不甘心放弃这到了嘴边的肥肉,当即瞥了一眼对面的屋顶,看到熟悉的身影嵬然不动,他泄掉的胆气勉强又恢复了几分,于是脑筋一转,讪笑着转圜道:“五十两要是拿不出来,其实二十两也勉强……”
此言一出,没想到锦衣男怒极反笑,抬手就将一把玉柄银鞘的长剑召唤至掌中,剑尖直往小六刺去,嘴里还轻喝道:“乱蝇鼠子!”
这怕是有病吧,自己明明都让步了,他怎么还不依不饶!
吓得小六登时大喊:“救我!”
以往发生危险冲突的时候,但凡他喊出这一嗓子,莫问就一定会飞驰而来,替他挡下所有的攻击,令他化险为夷。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然而,眼看那剑尖都快刺到他脸上了,本应保护他的莫问却没有现身,对面的屋顶空荡荡的,仿佛方才那匆匆一瞥只是他出现的幻觉。
“不要啊!”阿香扑过来想要相救,可锦衣男只是轻轻地挥动一下袖子,她便摔出了丈外,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
小六突然很慌,心跳得犹如脱缰的野马,仿佛即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当然不想因为区区几十两银子就送了性命,毕竟银子是挣不完的,但小命,只有这一条。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闭上眼睛,似乎能感觉到剑气灼肤的刺痛。
就在此时,一道星芒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击落在剑身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叮响,火星飞溅,锦衣男手中的长剑翛然弹开数尺,杀意迅速从他的周身开始消散,愠色一闪而逝。
“裴少主剑下留人!”
叱喝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是一道十分从容的声音,哪怕是在喝止某件事情的时候,也带着不疾不徐、令人心定神闲的柔缓。
于小六而言,这大约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了!
他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摸了摸脸颊,指尖上沾着触目的鲜红,只是那少许,勉强算是个轻伤吧。
还以为死定了呢,莫问这个混蛋,危急时刻居然玩起了失踪!
小六很是恼怒,抬眼却见锦衣男已长剑入鞘,正毕恭毕敬的往来人行礼。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表情如沐春风,好像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人不是他一样。
“元修见过慧云前辈、毓秋师妹。”
裴元修口中的慧云前辈和毓秋师妹是一前一后飞过来的,似两片轻盈的云彩,掠过人群,翩然降落在小六面前。
空间本就不大,再加进来两个人,就有点挤了。
小六正感慨今天时运不济,阿香居然趁乱也挤了回来,偷偷地拉扯他的袖子。
阿香的意图很明显,这趟买卖肯定是做不成了,趁人家忙着寒暄没工夫收拾咱们,赶紧地溜吧。
小六深以为然,二女虽说方才救了他,但听她们的称呼,这个姓裴的好像来头不小,是个什么少主,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十分熟络,万一姓裴的等会一通蛊惑之下,二女也愤而拿剑,那他岂不得被捅成筛子?
还是趁早溜吧。
可是,刚准备开溜,就有什么东西晃了他的眼睛。
亮闪闪,白花花,是裴元修此前扔在地上的那一小块银子,它太刺眼了,就躺在慧云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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