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襄道:“殿下不必忧心。正因殿下行了这‘不妥’之事,如今,反倒有一计可用,可将危局,化为良机。”
赵玄道:“哦?是何良机?”
“臣在太子行辕时,曾无意间听太子殿下提及,当朝尚书令王云,是太原王氏真正的领头羊,近来正告病还乡,于祖宅静养。其祖宅便在邻郡,快马一日可达。”
他顿了顿,缓缓道:“有此机缘,只需委屈殿下一次。”
赵玄眸光闪动,似是明白了问题的重点,却一时间无法抓住其中玄机。
白逸襄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明日,当备厚礼,亲自登门,去王王尚书府上……赔罪。”
“赔罪?!”早早便凑到两人跟前的彭坚,听到白逸襄的话,连忙插嘴:“先生,这……这万万不可!殿下乃千金之躯,岂能向一臣子低头!”
赵玄却未言语,只是示意白逸襄继续。
“殿下此去,非为低头,乃为攻心。”
白逸襄顿了顿,环视在场所有人,以示尊重,随即目光再次投向赵玄,继续道:“王聃不过是王氏远亲旁支,王氏真正的首领,乃是尚书令王云。王聃之流,不过是狐假虎威,王云一句话,便可定其荣辱。王尚书此人,看似中立,实则如老狐坐山观虎斗,静待时机。晋王之跋扈,楚王之文弱,皆非其属意之人。我听闻,此二王都曾遣人重礼示好,却皆被他以‘年事已高,不问世事’为由,婉拒门外。”
“他人奉上的是金银权势,殿下奉上的,却是‘礼贤下士’的姿态与‘共渡难关’的诚意。王云此人常以孤臣姿态示人,我观他并非无欲无求,反而是心机深沉,他会拒重礼,却不会拒绝一位亲王放下的身段。殿下当对王尚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明自己年少锐气,行事操切,亦是迫不得已。只因陛下早已对地方贪墨之事龙颜大怒,特派持节御史前来,若不严办于此彻底结束,恐牵连更广。此举,既是为国法,亦是为了保全太原王氏的体面,故而只能挥泪斩马谡。如此,既是将此责弱化转移至朝廷,又对王云为首的世族大家有了交代。”
“赔罪之后,殿下可再进一步,恳请王尚书以天下为念,为此次赈灾,带头捐输钱粮。王氏为天下望族,他若振臂一呼,朔津乃至雍州上下士绅,谁敢不从?届时,殿下不仅能解钱粮之困,更能得一个‘感化士族,共赴国难’的美名。此功绩,远胜于斩杀百名贪官!”
陈岚听到这里,再也绷不住,站起身来道:“殿下,知渊先生此计甚妙!”
冯玠也起身恭敬道:“此策甚好,只是那王云未必肯出钱赈灾吧?”
白逸襄道:“冯公请放心,只要秦王亲自出马,那王云必会同意。”
冯玠愣了一愣,随即点头道:“那王云非是不看重名利,而是有更大的野心?”
白逸襄赞许的点点头,“正是如此。”
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彭坚却听得云里雾里,见大家都点头称是,他便凑到陈岚旁边小声问道:“陈主簿,他们,什么意思?”
陈岚道:“天机不可泄露……”
彭坚怒视陈岚,陈岚见状连忙用彭坚能听懂的语言道:“彭将军,你只需知道,那王云脑子极其好用,他比别人更能看出殿下的未来,若青囊辅佐,必然对他有利。就好似……赌博押宝……他会觉得押咱们殿下准没错,你明白了吗?”
彭坚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好策!”
众人面露喜色,都看向赵玄。
赵玄并未思量太久,转身坐回榻上,道:“此事,就依先生所言,陈岚,冯玠,你二人即刻备礼,明日与我一同前往。”
“诺!”陈岚、冯玠同时应道。
……
赵玄安排好一切,又与赵楷商议好招安龙四之事,待送走白逸襄和赵楷,他携几位心腹回到帐中,冯玠立即直言道:
“殿下,白逸襄此等人才,若不能为己所用,必成心腹大患啊!”
他见赵玄神色深沉,并未答话,便知赵玄也应是有此顾虑。
陈岚却道:“哎,冯公,你又来了,我却觉得那白逸襄很是诚恳,不似怀有二心。”
冯玠道:“我当然希望他是真心投诚,可是,人心难测,你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仍然是东宫詹事!”
陈岚道:“他虽是东宫詹事,却为秦王屡献奇策,若非真心,何苦汲汲营营至这番田地?你不要忘了,白逸襄之父乃当朝太傅,白家门楣和声望,可是各个皇子争相抢夺的资源。他若非是看中了咱们殿下的雄才伟略,问鼎之心,以白家之傲骨,又怎可能屈尊投诚?”
冯玠被陈岚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你说的自然有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为何突然转向?这一切你们不觉得发生的太突然了吗?”
确实突然,从白逸襄突然大闹清音阁开始……
赵玄一直都没弄明白,如此清高的人,为什么突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投诚于他?
若仅仅是看中自己的能力,那为何在清影阁事件之前几天他还对自己十分冷淡,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讥讽和鄙夷?
可现在……
他想起那个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清冷公子,如今却是甘愿臣服的至诚模样。
这一切,的确发生的太过突然,所以才让他一直对白逸襄抱有戒心。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不是太子幕僚,或许,他对白逸襄也会像对冯玠和陈岚一般信任。
他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抬手制止了二人的争论,“二位说的都有道理,然,本王正是用人之际,理应不拘一格降人才,白逸襄除却东宫詹事这一身份外,业已做足了他的本分,我既已决定用之,便不再存疑,两位先生日后须与白逸襄合作无间,为我大靖国的繁荣昌盛尽一份力,切莫再提及今日之事了。”
冯玠和陈岚互相看了看,连忙称“诺”。
……
翌日,天未亮,赵楷亦向赵玄辞行。他领了秦王密令,只带数名精干亲随,换上商贾行装,悄然离了朔津,径直南下,往那大运河上神秘的“地下水路之王”——龙四的所在而去。
而秦王赵玄的车驾,亦是经过一日一夜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隔天下午,停在了太原王氏族老王云的府邸门前。
*
秦王车驾离去后的两日,朔津郡外的官驿显得愈发清冷。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檐下的芭蕉,驿站的青瓦上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楼下茶社传来丝竹之声,客房内,香炉内青烟袅袅,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白逸襄并没有让自己享受这难得的悠然时光,而是让石头守在门外,自己则将数张洁白的茧纸①用米胶粘连,铺满了整张大案。他手执一管狼毫,时而凝神沉思,时而疾书于纸上。笔下所绘,并非山水花鸟,而是一张交错纵横、繁复至极的水系脉络图。图中无山川,无城郭,只有无数以朱砂标记的码头、渡口、漕帮、鱼市,密密麻麻,如满天星斗。
石头不懂郎君在做什么,只是觉得那图上纵横的线条,比他见过的最厉害的蛛网还要复杂。他不敢打扰,便蹲在门口,抱着一大碗生甘栗,慢慢嗑着吃。
第三日午后,雨势渐歇。窗棂处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异响,一道黑影如夜枭落羽,悄无声息地滑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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