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深秋的冷风卷着枯叶,刮过洛阳的承天门大街。街边百姓与闻讯而来的官吏们,早已将道路两侧挤得水泄不通,皆引颈而望,翘首以待。
辰时刚过,远处官道上便扬起一片烟尘。一队盔甲鲜亮的东宫侍卫簇拥着数辆华盖马车,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为首的明黄色车盖与金线绣的团龙,昭示着车驾主人的尊贵身份。
正是太子赵钰的车队。
只是,与离京时那般仪仗万千、前呼后拥的盛大场面相比,此刻的车队却透着一股难言的仓皇。八匹神骏的北境雪鬃马身上溅满了泥浆,拉着车驾一路狂奔,车轮滚滚,几乎未有片刻停歇。车帘紧闭,将内里的一切窥探尽数隔绝,只余下那份狼狈的急切,昭然若揭。
车队未在城门做任何停留,甚至未理会前来迎驾的官员,便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匆匆驶入宫城,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
“太子殿下这是……犯了何事?”人群中有人低声私语。
“嘘!慎言!听闻是黄河之事,陛下震怒。”
“唉,去时何等风光,归时却……”
百姓的议论声未落,官道尽头,又一队车马缓缓行来。
这一队人马,没有明黄的车盖,没有成队的侍卫,只有十数辆寻常的马车,由一些衣着朴素的兵士护送着。车队行进得极慢,仿佛怕惊扰了百姓。
众人正自疑惑,却见车队在城郊专为流民搭建的安置点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身深蓝常服的秦王赵玄亲自下马。他面带风霜,身形却愈发挺拔。他没有理会闻讯赶来的京兆尹,而是转身,亲自将车上的老人、妇孺一一搀扶下来。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中却无半分惊恐,反而对着赵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孺慕。
“殿下……若非您一路护送,我等老弱,怕是早已冻毙于道旁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殿下仁德,我等永世不忘!”霎时间,数百流民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泣不成声。
赵玄连忙上前,亲手将那老者扶起,又对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乡亲受苦了。玄奉父皇之命治河,使百姓安居,乃分内之责。如今大堤已固,流民已安,诸位京籍父老也已返乡,且先在此处安心歇息,朝廷必有妥善安置。”
说罢,他才转身,对着早已在一旁候着的京兆尹司马淮,拱手道:“府尹大人,此乃最后一批自朔津返乡的流民,孤已护送至此。他们的名册户籍,皆在此处,便交予府尹了。”
司马淮慌忙还礼,双手接过那厚厚一叠名册,只觉得重若千斤。
赵玄又道:“本王已上奏父皇,呈《灾民善后六条》,为其请命。其一,请免灾区三年赋税,以使其休养生息;其二,请开国库,拨专款为其修缮屋舍;其三……”
他当着满城百姓与官吏之面,将那六条详尽周全的善后之策,一一公布。条条切中要害,字字皆为民生。
“秦王殿下仁德!”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呼出声。
紧接着,“秦王仁德”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赵玄在一片颂赞声中,再次对着百姓深深一揖,这才翻身上马,带着彭坚等寥寥数名亲随,不入宫城,径直回了自己的王府。
*
待到两拨皇子的车驾都已远去,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一辆更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才从官道旁的一处林间小径中,慢悠悠地驶了出来。
赶车的,是壮硕如山的石头。他今日换下了一身短打劲装,穿了件半旧不新的灰色布袍,看着像个寻常人家的仆役。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了白逸襄略带苍白的面容。他看着远处巍峨的洛阳城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郎君,咱们……这就回府了?”石头问道。
“不急。”白逸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方才赵玄安置流民之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石头,你可知,方才秦王殿下那一番举动,胜过千军万马?”
石头挠了挠头:“俺不懂。俺只知道,二殿下是个好人,不像太子爷,就知道自个儿快活。”
“好人?”白逸襄无奈的轻笑一声,在权利面前,哪有纯粹的好人?不过是手段高下之分罢了。
连他自己,也不能用“好人”一以概之。
但这个道理,石头这样淳朴的人,却是不会懂的。
白逸襄放下车帘,声音隔着帘布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疲惫:“走吧,回府。”
“好嘞!”
石头应了一声,轻甩马鞭,那辆朴素的马车,便汇入了归城的人流之中,悄无声息地驶向了白府。
*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未见血,然其威已如霜刃,加于某些人的颈上。
散骑常侍郭亮的府邸,便被羽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对外宣称是“护卫”,实则府门落锁,禁绝出入,与圈禁无异。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门前,此刻只余下寒风卷着落叶,萧瑟凄凉。
府内,郭亮再无往日于朝堂之上的半分从容。
他虽未下狱,却知时日无多。
他如一头被困于笼中的老兽,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口中不住地咒骂着。他时而将价值连城的琉璃盏狠狠掼于地上,听那一声脆响,时而又冲到门口,对着那些面无表情的禁军校尉咆哮怒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甲胄与漠然的眼神。
暴怒过后,便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遣心腹家仆,从后院的狗洞中钻出,携带重金与亲笔信,去联络往日那些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党羽。
可信送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那些曾信誓旦旦与他“共富贵”的同僚,此刻皆如避瘟神般,唯恐与他沾上半分干系。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亘古不变的道理,郭亮虽也明白,然而此刻,才算真正尝到了滋味。
*
白逸襄归家的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早已翘首以盼的太傅白敬德便亲自迎了出来。他看着儿子虽仍然瘦弱,但精神尚可,那颗悬了数月的心,才算落回了原处。
父子二人并未在前厅多做寒暄,便径直入了书房。
白逸襄不顾旅途劳顿,甚至未及饮一口热茶,便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写就的奏疏,双手奉于父亲面前。
“父亲,此乃儿子在途中草拟的弹劾之本,还请父亲过目。”
白敬德接过奏疏,展开细观。只见其上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将郭亮一党如何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罪状,罗列得清清楚楚,每一条皆附有详实的佐证,可谓铁证如山。
然通篇奏疏,虽将郭亮一党批驳得体无完肤,于太子赵钰,却笔锋一转,极尽回护之能事。奏疏中言道,太子殿下初至青州,便察觉地方官吏阳奉阴违,多有掣肘。为求实证,殿下不惜以身为饵,假意听信郡守之言修建功德碑,实则暗中令心腹查访,这才得以揭开这惊天大案。然罪臣党羽众多,耳目遍地,太子殿下身处险境,亦是举步维艰……
这番说辞,可谓是将黑的说成了白的。既将太子从一个“昏聩无能”的储君,塑造成了一个“为查案而忍辱负重”的孤胆英雄,又不动声色地解释了其种种荒唐行径,可谓用心良苦。
白敬德看完,抚须良久,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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