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戛然而止。
白逸襄闻声立刻起身,转身长揖,“殿下谬赞。臣班门弄斧,扰了殿下清静,还望恕罪。”
赵玄快步走来,亲自将他扶起,“何谈叨扰?能于此偷得浮生半日,聆听先生一曲,是本王的福气。”
赵玄身上虽穿着黑色常服,又卷进了屋外许多凉意,但他脸上却闪着耀目的笑容,显得光明且威严。
暗与光的强烈对比下,更凸显其俊美非常,不似凡间之人。
赵玄十分有礼,目光未在白逸襄身上多做停留,只是略作打量,便将其常年不变的朴素着装收入眼底。
他引着白逸襄走向一旁的茶塌,道:“方才侍卫有要事来报,耽搁了片刻,先生勿怪。”
两人在铺着厚实软垫的茶塌上相对而坐。一名身姿窈窕的侍女悄然上前,以一套精致的建窑天目盏,行云流水般地开始注水、温杯、置茶、冲泡。很快,一股清冽的茶香便在暖室中弥漫开来。
待侍女奉上第一道茶,赵玄摆手让侍女退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看先生气色,身体应是大好了?”
白逸襄拱手道:“全赖殿下关怀,臣已无大碍。”
赵玄时不时的送来珍贵药材,又让影十三暗中给他施针,虽然难熬,却有奇效,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
身体好,才能活的久,他见到了好处,自然也更加配合影十三。
只是,给他针灸的,是个满身杀气的男人,却总是无法让他习惯。
换成紫烟才更好,但影十三说紫烟在执行任务,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洛阳了。
赵玄道:“那真是太好了,先生的身体,关系着社稷与万民,自然是马虎不得。”
白逸襄恭敬道:“殿下亦是如此。”
赵玄听闻此言,顿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眼下的卧蚕也跟着鼓了起来。
这是白逸襄第一次看赵玄大笑,中气十足,阳气十足,白逸襄觉得,不出意外,这位皇子至少能活到80岁。
这是大靖之福,亦是他白逸襄之福。
两人对饮了几盏茶,寒暄了几句之后,赵玄神色渐渐收敛,转入了正题,他道:“宫里刚传出消息,父皇为郭亮一案,钦点了三位主审。”
白逸襄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道:“主审是吏部尚书张济。”
赵玄道:“这位张尚书,在朝中一向与六弟走得颇近。”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深邃的眼神透过氤氲的茶气,看向白逸襄,“副审,则是御史李默。他背后站着的是谁,我想先生应当清楚。”
白逸襄点头,此人虽不曾在朝堂上公然支持四皇子赵辰,却与赵辰的支持者五兵尚书周奎是亲戚。
“只是这最后一人……”赵玄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父皇用得颇有深意——比行郎中,林肃。”
白逸襄道:“张尚书是明枪,李御史是暗箭,这两者都是射向东宫的。而林肃,既非枪,也非箭。”
赵玄眼睛微亮,道:“哦?何解?”
“林肃是陛下放在棋盘上的一枚‘定子’。此人刚正不阿,油盐不进,有他在,这案子便不会沦为纯粹的党同伐异,至少在明面上,会是一场无可指摘的铁案。陛下要的,不只是一个结果,更是一个能昭告天下、堵住悠悠众口的‘公道’。”
“陛下此举,一石三鸟。既能借晋王与楚王之手惩治太子党郭亮,又能让林肃这块‘镇石’压住阵脚,不至于让朝局彻底失控。最妙的是,还能让三方在案前互相掣肘,彼此消耗。”
赵玄脸上那丝笑意彻底绽放开来,他亲自提起桌上的茶壶,为白逸襄续上茶水,“先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殿下英明。”白逸襄拱手施礼,缓缓道:“会审还需要些时日,这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殿下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修养。因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接一场的硬仗,等着我们。”
赵玄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
但他也前所未有的笃定和自信,眼前这位向自己称臣的男人,正在为他所用。
他不管对方是何来历何等心思,只要被他赵玄看上的人,那便只能为他所用。
赵玄缓缓将茶壶放回原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逸襄道:“对了,前几日西域部落进贡了一批上好的‘香料’,气味清冽,有凝神静心之效。父皇赏了我一些,我留着也无大用。待会让人给你送到府上,你平日里看书劳神,点上一些,再好不过。”
白逸襄没有推拒,起身对赵玄深深一揖,“殿下厚爱,逸襄愧领了。”
赵玄也跟着起身,抓住了白逸襄的手,道: “知渊,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来,再为我弹奏一曲可好?”
白逸襄岂敢推拒?便由着赵玄拉他坐在古琴前,为他弹了一首又一首。
*
刑部大牢,天字号囚室。
四壁阴翳潮湿,墙角生着暗绿的苔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腐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唯一的通风口在高墙之上,透进几缕微光,却更显室内昏暗。
散骑常侍郭亮,此刻依旧一袭家常的绛紫色锦袍,虽略有脏污及褶皱,但安然坐于一张草席之上,面前摆着一方案几,仿佛不是在受审,而是在自家书房小憩。
吏部尚书张济背手立于他面前,那张素来以清正闻名的脸上,此刻已是青筋隐现。他身后的副审李默与堂下几名吏员,皆是正襟危坐,已被刚才张济与郭亮的一番唇枪舌剑,搞得焦头烂额。唯有角落里的比行郎中林肃,面色如常,静立于阴影之中,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郭常侍,”张济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强压着怒火,“本官问你最后一遍,朔津郡贪墨一案,你招是不招?”
郭亮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懒洋洋地道:“张尚书,你我相识于微末,同在郡学校书之时,你便常说,为官者,当‘察言观色,洞若观火’。如今你身居高位,怎的反而连这点眼力都失了?”
“你!”张济气得须发戟张。
郭亮这才将目光转回,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尚书大人官威赫赫,何必在此与我这待罪之人消磨辰光?有罪无罪,岂是你我说了算的?你我不过都是棋盘上的卒子,真正落子的手,你我都得罪不起。”
张济摆了摆手,“我不与你争辩,陛下下令三日内了结此案,你既然念及同僚之谊,那便痛痛快快的招了,莫要让我为难啊。”
郭亮冷哼一声,转身面向墙壁,任由张济和李默怎么盘问,都不再答话了。
张济怒极道:“看来郭常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上刑!”
堂下两名如狼狱卒闻声而动,手中水火棍“哐当”一声顿地,正欲上前。
“且慢。”一个清澈沉稳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一直默然不语的比行郎中林肃,走了过来。他年纪轻轻,身形清瘦,面容也很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锐利如鹰。
“张尚书,”林肃对着张济微微一揖,“陛下有旨,此案干系重大,需以证为本,以律为纲。在人证物证尚未厘清之前,不可妄动私刑,以免屈打成招,有损国法威仪。”
林肃凑过去,在张济耳边小声道:“大人,郭常侍乃朝廷重臣,官居三品,按大靖律令,五品以上官员,未判刑之前,不可动刑。”
张济看着眼前这个官阶远低于自己的下属,又看了看他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心底升起一丝不悦,但碍于他是陛下钦点之人,张济也不敢驳他面子。
“哼!”张济胸中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最终化为一声冷哼。他再次重重一甩袍袖,转身离去,李默也紧随其后离开。
囚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肃并未理会离去的张济,也未看那依旧安坐的郭亮。他只是走到案前,对着几名书吏温声道:“将所有卷宗,都搬上来。”
数名书吏应声而动,很快,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宗、账册、图纸,便被搬了进来,如筑墙一般,将郭亮面前的案几三面合围。那泛黄的纸张散发出陈年的墨香与尘土气息,无声地构建起一座文字的囚笼。
林肃亲自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百刻香”,插入案几一角的香炉中,点燃。一缕极细的青烟,笔直地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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