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赵渊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山舆图”前,手中捏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一身武将朝服的定远侯陈烈,跪伏于地,声音洪亮:“启奏陛下,郭亮一案,如今已是京城流言之渊薮,民心浮动。臣恳请陛下恩准,由臣亲自督办此案,雷霆彻查,方能尽快肃清朝野,安定民心!”
赵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文功,你乃国之柱石,军之砥柱,为何有闲情去理会这等刑名俗务?”
陈烈眼珠动了动,继续道:“陛下,郭亮乃散骑常侍,其罪若不能明正典刑,恐天下人非议皇室,于陛下清誉有损!臣身为外戚,更当避嫌于前,严办于后,方能彰显陛下大公无私!”
赵渊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太多情绪。他踱步至御案前,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册,并未言语,只是提起案上的朱笔。
一旁的中常侍靳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磨墨。他垂着眼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皇帝执笔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这个细微的停顿,让靳忠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朱笔落下,在名册上缓缓圈点。
靳忠的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名字,心中瞬间了然。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神情愈发恭顺,头也垂得更低了。
“传旨吧。”赵渊放下朱笔,声音平淡。
靳忠躬身接过名册,转身面向陈烈,展开诏令,用他那独特的、沙哑又尖细的嗓音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散骑常侍郭亮一案,着吏部侍郎张济为主审,长史李默为副审……刑部比行郎中①,林肃,与审。”
陈烈双肩不易察觉地一僵。
张济,是六皇子楚王赵奕的恩师!李默,虽是他亲外甥晋王赵辰的心腹,可主审之位旁落,这分明是不信任他陈家!
“陛下!”陈烈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臣……不解!”
赵渊似是有些疲乏,朝靳忠招了招手,靳忠连忙把手递了过去,赵渊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他背过身体,摆了摆手,“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即刻传旨,让他们速速会审,不得有误。”
陈烈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他将满腔的不甘与愤懑压下,叩首领命:“臣……遵旨。”
*
长乐宫内,珠帘翠幕,熏香缭绕。一身华贵宫装的陈贵妃正斜倚在软榻上,对着一面巨大的抛光铜镜,由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簪上一支新进贡的七宝琉璃簪。琉璃在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华彩,但她秀眉微蹙,似乎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完美。
见陈烈面色不善地进来,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对着镜中的兄长抱怨道:“兄长来得正好,瞧瞧这簪子,说是西域来的奇珍,我看也不过如此,戴着总觉得俗气。”
陈烈此刻并无心思与她品评首饰,他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事情出了点纰漏。”
陈贵妃顿了顿:“郭亮那案子?”
陈烈将方才在偏殿的遭遇简要一说,重点点了三个主审的名字。
陈贵妃听罢,顿时不悦的把簪子扔在了一旁,道:“昨夜的恩宠,今日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那倒不至于。”陈烈道:“我最初也觉得奇怪,后来想了想,陛下此举,应当意在制衡,否则,副审之位,便也不会落在李默头上。”
陈贵妃闻言,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弛。她深吸一口气,道:“兄长说的是,可主审之位给了张济,这口气,本宫咽不下。这不明摆着是让老六的人,骑在我儿子的头上吗?”
“此一时,彼一时。”陈烈走到她身侧,声音愈发沉稳,“眼下最大的敌人,是东宫。张济这把刀,我们非但不能挡,还要帮着磨得更锋利些。”
他看着妹妹眼中闪过的不解,继续道:“陛下想看一出三王争储的好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但戏台怎么搭,唱什么调,得由我们说了算。娘娘,您立刻传话给李默,让他记住。”
“明面上,要捧着张济,让他去做那把最快的刀,将所有罪证都往太子身上引。我们的人,只需在旁敲边鼓,做出个同仇敌忾的姿态便可。”
“那林肃呢?”陈贵妃精准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我可听闻,此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怕是不好糊弄。”
“难啃,才好用啊。”陈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冷笑,“正因他只认国法,不认人情。陛下才把他安进来,好敲打这些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传话给李默,对林肃,要比对张济还要恭敬。所有案卷,所有证词,都要第一时间‘请’他过目。我们要让他亲眼看到,所有的线索,是如何一步步、天衣无缝地指向东宫。我们要让他用最‘公正’的手段,查出我们想让他查出的‘真相’。”
陈贵妃渐渐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重新拿起那支琉璃簪,语气恢复了轻快:“我明白了。我们不与他为敌,我们要做他查案路上最得力的‘帮手’。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将太子钉死在罪状上。”
“娘娘睿智。”陈烈微微颔首,“扳倒了太子,辰儿便能名正言顺地更进一步。至于楚王……没了太子这个阻碍,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对付他。”
陈贵妃露出笑意:“好,宫里的事,本宫自有分寸。宫外,就全靠兄长运筹了。”
陈烈道:“娘娘只需固宠,稳住陛下。只要圣心不移,外面的天,就塌不下来。”
*
楚王府,静心书斋。
一缕轻烟,自博山炉的镂空处袅袅升起,那是名贵的沉香,气味清雅而悠远,将整间书房都浸染出几分出尘的静谧。
窗外,几竿修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透过糊着素色蝉翼纱的窗格,在光洁如镜的金丝楠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陆离。
六皇子赵奕,今日只着了一身月白色暗纹宽袖长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整个人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俊秀风雅,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此刻,他正专注地坐在茶案前。
案上,摆着一套越窑青瓷茶具,釉色秘青,温润如玉。他手执一把古朴的陶釜,手腕轻旋,将釜中滚沸的汤水稳稳注入茶盏,霎时间,茶香四溢。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无可挑剔。
在他对面,端坐着一位须发微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此人正是当朝国子祭酒,帝师裴昶。他双目微阖,仿佛在闭目养神,实则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满室的茶香与静谧之中。
直到赵奕将第一杯琥珀色的茶汤,用双手恭敬地奉至他面前,他才缓缓睁开眼。
“老师,这是府中厨娘新酿花茶,别有一番风味,您老尝尝。”赵奕的声音温润清朗,带着晚辈对师长的十足敬意。
裴昶并未立刻接过,而是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最得意的学生。他看到的是一张温和谦恭的脸和一双与皇帝相似的双眼。
他心中暗叹一声,这才伸出略显干枯的手,接过那小小的青瓷盏,轻呷了一口。甘醇的花香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裴昶放下茶盏,抚了抚颌下的长须,语气平缓地开口,“只是不知,殿下的心,是否还能如这茶汤一般,清澈安宁?”
这看似闲谈的一句话,瞬间点破了平静的表象。
赵奕提起陶釜,为自己斟上一杯,他用指尖轻抚着温热的盏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得的弧度。
“老师说笑了。”他轻声道:“‘东风习习,吹彼春池。池水澹澹,乃生涟漪。’可那风,终究是过客,这池水,最终还是要听从主人的心意。”
裴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陛下此番安排,三位主审,如三足之鼎,真是意味深长啊。”裴昶顺着他的话,将话题引向了正轨。
“父皇的心思,本王自然明白。”赵奕的目光落在盏中轻轻晃动的茶汤上,“太子失德,早已是悬在东宫头顶的一把利剑,只待一个落下的时机。父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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