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傅裕背上的五分钟里,唐轲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咸的调节一下气氛,但她失败了,一路沉默。
吵闹的声音只在她内心盘旋。
她会不会太重了?手该放哪里?糟糕,打底裤露出来没有?嘶,他的手表有点硌腿啊……哎他后脑勺好像有两个旋,听说头发有两个旋的男孩子比较聪明……手臂好烫啊,他不会要中暑了吧……他刚刚是不是捏她腿窝了?他要带她去哪儿?好多人看着呢,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
傅裕将她放下,找爱心站的工作人员要了两张创口贴。周围没有可坐的座位,多数人席地而坐,但这对穿吊带裙的唐轲来说不是个好选择。他撕开创口贴,单膝跪在地上,向她招了招手。
“过来,扶着我的肩膀。”
唐轲过意不去,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把装有周边的袋子轻轻放下,斜挎包挪到身后,提起裙摆检查脚后跟的伤势。
左脚起了一块大水泡,右脚更上一层楼,水泡早已献上血祭。不盯还好,这么一盯,痛感仿佛开到了最大。
她叹了口气,从傅裕手中接过创口贴,却发现他还跪在地上。
“你起来吧,我不会摔的。”她劝道。
傅裕没有站起的意思,手腕搭在膝盖上,扬了扬下巴,说:“你先试试。”
唐轲弯腰,解开鞋扣,侧身的同时斜挎包掉落。人被斜挎包锁喉致死的几率很低,但不为零。
她尴尬地直起腰,重新整理斜挎包,小小失误不足挂齿,这个世界对感统失调的人多一些理解和宽容好吗?
“算了吧,你差点给大家拜年了。”傅裕抓住她的手腕,牵引到自己肩上,歪了歪头,“坐。”
唐轲不明所以:“啥意思?”
“坐我肩上,我帮你贴。”
“……”唐轲退缩,“新中国没有奴隶。”
傅裕不跟她废话,环住她的大腿,硬生生把人按到肩上。
唐轲发出怪声:“压不死你。”
他抬起她的后脚跟,轻柔地贴上创口贴,嘴上反驳:“痛不死你。”
唐轲依旧怪声怪气。她说她是《动物森林会》的岛民。
傅裕没被影响,“另一只,抬起来。”
唐轲绷脚尖,“玉足。”
“别乱动。”傅裕不轻不重地拍打她的脚背。
唐轲捏起尖尖的嗓子装太监,“造反啦……”
贴完创口贴,傅裕等她穿好鞋才慢慢站起来,说:“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手。”
唐轲故意用力地咂嘴,“嫌脏一开始就不要碰呗。”
“姑奶奶,我手上有你的血,留着能召唤通灵兽还是怎样?”
恰巧有一位“鸣人”Coser从他们身边路过。
唐轲自知理亏,捡起地上的物品,说:“我也要去。”
女洗手间人满为患,需要排队。脚后跟的疼痛并没有因为两片创口贴而彻底消失,只是稍微减轻了摩擦,水泡的存在感依然非常强烈。
最后大包小包地回到酒店,唐轲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甩掉脚下的美丽刑具,舒服地喟叹一口气。
“我点了药的外卖,等会儿送过来。”傅裕说。
唐轲嗯了一声,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她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说P图,比如说回看下午舞台表演的视频,再比如把今天买的周边和收到的物料摆个阵,但她一个都没力气做。
“傅裕。”她喊道。
“嗯?”
“我现在好空虚啊。”
做完一场清醒梦似的,浑身大汗淋漓,美好一一退去,疲倦和迷茫蜂拥而至。
傅裕摘下隐形眼镜,从浴室里出来,看了看床上瘫成一块饼的人,说:“是心里空虚,还是肚子空虚?”
是了,她着急回来,所以这个点儿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唐轲欻地一下坐起来,眼睛炯炯有神:“点外卖!”
酱香烤冷面,酸辣凉皮,香嫩炸串,冰镇小饮料,让今夜不再空虚寂寞。
“干杯!”
“干杯。”
他们边吃边规划明天的行程,要在中午十二点前退房,去西湖的地铁线经过杭州东站,可以先将行李寄存在那儿。下午五点半的高铁,到家大概七八点,时间刚刚好,不影响第二天上班。
想到门票是傅裕抢的,酒店是他定的,走在路上行李箱是他推的,她受伤了药也是他买的,只有高铁票和吃饭喝水这种小恩小惠是她提供的,唐轲不免发出感叹:
“我发现你有点儿,怎么说呢,太会照顾人了。”
傅裕腮帮子鼓鼓的,听到这话顿了顿,又瞬间恢复正常,反问:“会照顾人不好吗?”
“也不是,一般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太照顾我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别有所图。”唐轲指挥着手里的炸串,语气故作轻松,实际上余光牢牢地扒在身旁之人的脸上。
她为什么要说这么试探性的话,她不知道,但她的直觉越发响亮,再怎么装聋作哑也无法忽视,频频引诱着她迈出这试探性的一步。
见他许久未回答,她半开玩笑地补充:“腰子什么的......”
傅裕慢条斯理地喝水,确保喉咙顺畅,才说道:“可能这就是一个正常丈夫该做的呢?否则你希望我什么事都不帮,冷眼旁观,下了班鞋一脱,往沙发上一躺,你看着不碍眼吗?”
唐轲一噎,挠了挠鼻子,“真的假的,你爸也这样?”
“嗯,我爸也这样。”
唐轲啧啧:“你跟你爸不一样,说明你妈教的很好。”
好不好另说,邱妍芳的教导十分刻苦铭心是真的。傅裕说:“她教我人想出人头地,就不能懒,教我眼里要有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教我家人是最重要的,不要和女孩子对着干,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她会离开。”
唐轲好奇这句话背后的具体含义,但不确定她有没有资格问下文,故而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她以前差点跟我爸离婚,那时候傅洲还没断奶,我上下学都是爷爷奶奶送,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一天她来接我,不让我见我爸,我在外婆家住了两个星期,才听说是因为我妈刚生完孩子,需要人照顾,但是我爸非但不关心她,还说她都生二胎了没必要这么矫情。她在外婆家,外婆外公,还有我舅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照顾她,包括还是小学生的我,也会学着给她端水和洗脚,她觉得丈夫没用,想要离婚。”
傅裕平铺直叙地讲述上一辈的故事。以当下的视角去回顾历史,已经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后来没离成,她说不是因为我爸过来道歉了,而是觉得好歹儿子是个有良心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其实我想说我的面子不能这么用,我爸没问我借,不能白给他贪了这份便宜。想想算了,傅洲的面子比我还干净,他要是没了娘或没了爹,可没人借他的面子说事。”
好乖啊,唐轲心想,听得她都想生个他了。
“所以后来你妈就把重心放在你身上了吗?怪不得你有时候这么会来事儿,我还以为是......”她悬崖勒马,及时吞下后半句。
傅裕手背撑在耳后,斜眼懒洋洋地看她:“以为什么?”
唐轲心虚地移开视线。她怎么好意思说呢,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怀疑他对她有意思吧......
“没什么,要嫁就嫁灰太狼,这样的男人是榜样......”她突然开始抽象地唱歌,突然开始抽象地收拾桌上的残局。
傅裕的死鱼眼出现一丝裂缝:“哇,好老的歌。”
“少管我。”
唐轲短时间内没办法直视傅裕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已脱离了掌控,她做不到毫无顾忌地调戏对方了,往常的招数对他不再奏效,他像个学习能力很好的学霸一样令出卷人自惭形秽,除非有他没见过的题,否则一旦抛出以前出现过的题型,慌神的只会是她自己,而他呢,学会了正显摆呢。
有什么好显摆的。唐轲咬牙切齿。打心底对零恋爱经验的处男嗤之以鼻。
如果对她有意思那就直说啊,干嘛又是碰这又是碰那的,挠得人心痒痒,而且事事迁就她,难不成他人品真就这么好?传说中天生的奉献型人格?不可能吧,多多少少也还是对她有意思吧?
如果对她有意思那就直说啊!
——还是别说了。
吵归吵闹归闹,不拿友谊开玩笑。唐轲发现自己没办法处理他坦白后的结果,就算他拎的清,那她呢?她能找到这股心痒的源头吗?看见实惠的商品会心痒,遇到好看的周边也会心痒,那么她能坦然地说出她对他的心痒属于何种性质吗?而且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她哪怕很多年没谈恋爱了,也起码知道谈恋爱是件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的事情。她到现在依然坚信,婚姻里最好不要掺杂恋爱,否则人会像得了精神分裂似的变成一只四不像。
所以不如就这样放着,顺其自然。
只是,会有些遗憾罢了。
......
也许是昨晚傅裕开了个好头,第二天逛西湖时,唐轲随口讲起父母一辈的感情史,让他当个八卦听。他们坐在湖边的木头长椅上,长椅表面略微斑驳,不过足够结实,位置比较小众,人不多,面朝湖泊,视野开阔。
走来的路上看见有游客用白馒头喂鱼,她也买了一个,跟傅裕一人一半,撕成小块丢进湖里,不一会儿脚边围上来一群嗷嗷待哺的鱼,大的小的都有。
唐轲说,她爸妈跟他们一样,也是相亲认识的,不一样的是那个年代没有相亲群,只有说媒的媒婆。两人先是第一眼看对眼,然后开始谈恋爱,谈出感情来了再结婚。说实话,最后也没见这份感情在婚姻里派上什么用场,她觉得大可不必。
他们在她出生前的故事她只能从爸妈和姐姐口中听说,到底是什么样她注定无从考证。打自她懂事起,她眼里的爸妈就只是爸妈了,几十年婚姻如一日的平庸夫妇,东亚古板家庭的典范。
生出她这么个魔童属实踩中了基因彩票,也可能是基因突变。她从小就伶牙俐齿,管不住自己的嘴,毫不避讳地发表见解,童言无忌的借口用到小学四年级就不奏效了,个子高了身体壮了可以挨几顿打了。她捂着屁股屡教不改,野性难驯,把二老气得直掐人中。
可是再怎么野性难驯,她姑且也是在古板家庭里长大的,底层思想仍然是过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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