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日料店里的光照不强,暖黄的灯落在人身上,倒添了些温柔的光。这是家私人订制的料理店,每天招待的客人数量有限,需要提前预订。
店面不算很大,但能开在这寸土寸金的酒店大厦顶楼,显然店主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就能将宁城繁华的夜幕尽收眼底,平生一种豪情万丈来。
“感谢您的预订,尊敬的洪先生,这是菜单。”一位身着和服,梳着发髻的女人恭敬地将两份菜单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谢谢。”洪琛拿起菜单,朝对方微微一笑。随后转向喻嘉时,雀跃说道:“快看看有没有想吃的,今天我请客。”
喻嘉时翻开精致的菜单——他觉得这份菜单本身的造价就不便宜。
翻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的菜品更是动辄成百上千。
喻嘉时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在小姨勤俭持家的良好品质的影响下,他生活也很节俭,跟普通人没多大差别。
不过既然是请客,也不好拂人好意。喻嘉时转头看向边上的女子:“店里的招牌菜,来几样就行。”
洪琛点头说:“行,那就先这些,后面不够再点。”
“好的先生。”和服女子拿起手中的机子进行记录,随后朝两人微鞠一躬便起身离开了。
喻嘉时接过洪琛倒给他的茶,捧着喝了口。
“你嫂子不是过世了么?你怎么还天天这样在外头乱跑,你大哥不会说什么吗?”喻嘉时斟酌着开口。
洪琛咽下喉中的茶水,说道:“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我哥他还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花钱让人在找。我留在家里也是触他霉头,还不如出来找你玩呢。”
喻嘉时眉头微蹩,又问他:“他不是你嫂子吗?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都一个月过去了,在意也没用。况且我本来就不太喜欢他,倒是我哥那么优秀的人,反倒是跟被他灌了迷魂汤一样。”洪琛说着,抬眸看了喻嘉时一眼,又忙解释道:“不是无缘无故讨厌他,我……我当年第一次易感期,就是被他故意用信息素攻击出来的。这么多年来,我哥明明那么喜欢他,他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我。”
这些莫名其妙洪琛甚至无法说出口。譬如越界的关心,还有穿着那种睡衣在他面前乱晃,他甚至很少在洪琛面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
“反正就因为他,导致我一直都不太喜欢Omega,虽然这算是偏见了……但是我后来一闻见omega的信息素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在洪琛的诉说声中,喻嘉时倒茶的动作逐渐停顿。直到他最后说出不喜欢omega的言论,喻嘉时才猛然记起——对了,洪琛一直以为他是个Beta。
这可就尴尬了。
所以洪琛是因为觉得他是个Beta,所以才会跟他玩的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告诉他真相?
喻嘉时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负罪感沉沉。
以至于等到菜都上来时,他反而发现自己已经没胃口吃了。
“你怎么了?”洪琛小心翼翼地看着喻嘉时,又将筷子往他盘上摆:“难道是我刚刚说的太骇人听闻,吓到你了吗?”
“不是。”喻嘉时更换坐姿,他准备跟洪崖说穿这个问题,不管对方之后会怎么看他。
“我有事想跟你说。”
喻嘉时突然严肃的态度令洪琛觉得些许不安和紧张——难道他终于要跟我告白了吗?
洪琛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襟危坐。
“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可能是……”喻嘉时话音未完,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着响了起来。
适时打断他来不及出口的话。
喻嘉时垂眸扫向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的人竟然是刚才偶然遇见的刘向春。
当时存他的电话是因为在剧组里,需要进行联系。后来因为一直没有过联系,所以喻嘉时也忘记删除了。
他这会儿打电话来做什么?打错了吗?
喻嘉时话说到一半,那可真是急坏了洪琛,忍不住地抓耳挠腮。恨不得出口问一声然后呢?
电话一直在响,没有挂断,那说明不是打错。
喻嘉时犹豫许久后,终于拿起电话,朝洪琛示意一下后,站起来走到旁边接通了。
“你好。”喻嘉时率先出声。
“小喻?是你吧?”刘向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因为年龄的关系,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一直都很和蔼。
喻嘉时对他的印象不算差,于是从容不迫问道:“是我,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刘向春说道:“也不是什么别的事。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最近在开发布会,就在你工作旁边的望月国际,我想请你来参加明天最后一天的发布会。”
喻嘉时沉默一瞬,脑子里闪过千百种因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请他:“请我?我只是一个替身演员,电影发布会跟我这种小人物没什么关系吧?”
“替身演员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之一,值得接受所有人的鼓励和赞美。”刘向春继续说道:“先前也想过请你,不过因为你当时只跟了我们一段时间,怕你不乐意。今天偶然见到你,我就又想起这件事情。这才特意给你打了个电话,确实也希望你能够来一趟,你看行吗小喻?”
明天恰好是休息日,他本想在宿舍里补觉。对方的话说得这般客气,实在是没给人任何一点拒绝的余地。
加之喻嘉时对他的印象确实不差,哪里还拒绝得出口。况且这种事情,要放别人身上,那可都是上赶着去的。
喻嘉时沉吟片刻,回答道:“好的刘导,谢谢你。我明天去见见世面。”
刘向春开怀一笑:“行,小喻。明天你来了给我打电话,我让人去接你。”
再客套一两句后,喻嘉时便挂断了电话。对于他而言,其实不过是明天的计划有变更,影响并不太大。
他和这些人之间的联系,也就仅此而已。
重归饭席,洪琛晶亮的双眼还黏在喻嘉时的身上:“怎么了?有事吗?”
喻嘉时想了想,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吃饭。”
洪琛当即拔高声音——不过碍于在日式餐厅,他没敢非常大声。
“等一下,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没说完呢。”
被人这么一通打断,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早就塌了。喻嘉时这会儿哪里还讲得出来,于是他面不改色地胡诌起来。
“被打断我就忘了,下次吧……想起我再跟你说。”
洪琛全然一副泄了气,又气得不行的模样,在心里头将这通电话骂得不下二十遍。
吃过晚饭,两人也没去哪。一是因为喻嘉时工作了一天累得不行,吃完饭的后续进程就是犯困。
所以洪琛便将他送回学校去了。
晚上九点半,正是宁川大学门口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影络绎不绝。
一辆停在门口附近的超跑,引起不少人的侧目。这个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天才,但是又天才又能开得起超跑的人生赢家,却是寥寥无几。
喻嘉时坐在副驾驶,看着外边不时传来的目光,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下车。他就不该坐洪琛的车回来。
“你明天有时间吗?”见喻嘉时迟迟不下车,洪琛还以为是他舍不得自己:“我带你去玩吧?”
“没有,明天还得忙。”喻嘉时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打开车门下车了,他回过头看着洪琛,说:“今晚的饭谢了,回头我再请你吃回来。”
对于喻嘉时愿意和他约好下一次,洪琛觉得很高兴,但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表现得过于兴奋。
“没事啊,下次我也可以继续请你吃。”
“有来有回那才叫请客,单方面那叫白嫖。”喻嘉时砰地一声帮他关上车门,拍了拍窗沿:“早点回。”
话音一落,也不等洪琛回答,便转身回学校。洪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才驱车离去。
回到宿舍,空无一人。其他三个要么在图书馆没回,要么是在外头实习没回。
喻嘉时到澡堂里洗漱完便爬上床了,他拿起枕边的书,本想看会儿等他们回来。没成想书才刚拿起没多久,便扑通盖住了脸——当场睡着。
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起,中午除去吃饭就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睡到宿舍里除了他仍然没有别人。
喻嘉时一脸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要不是桌上留着的纸条和已经凉掉的早餐,他会以为舍友们没回来过。
“我们出去啦,看你这几天太累,都舍不得叫你,早餐记得吃。舒慈。”
老四真是个小天使,喻嘉时一边刷牙一边闭着眼睛想,下午该做些什么好。全然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随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终于反应过来——完蛋了。
堪比在世轻功般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喻嘉时夺门而出。连跑带冲地来到校门口,窜进一辆刚停稳的出租车上。
“去望月国际。”
“得嘞,小伙子不错啊。是宁川的学生吧?这个年纪还去得起望月国际。有前途,有前途。”司机是宁城本地人,一嘴儿的本地腔。
喻嘉时才不接他话茬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催促道:“麻烦您快着些,我赶时间。”
“得嘞,请好吧您。”
话音刚一落,车子飞似地开了起来,惊得喻嘉时赶忙抬起一只手攥紧上面的安全把。
另一只手则掏出手机看时间,结果瞧见三四个未接电话,全是刘向春打的。
喻嘉时闭了闭眼睛,这就是没设闹钟的缺点。这般想着,他立即回拨过去。
嘟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还抢在喻嘉时前面出声:“小喻啊,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是不打算来了吗?”
“……”喻嘉时不由得一哽,此刻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没礼貌至极的人:“不好意思,刘导……我睡晚了。在来的路上。”
信期
喻嘉时还以为自己会自己起码得挨一顿批评,因为要是他们院里的教授,估计当场得把他送去回炉重造。虽然刘导和教授职业并不一样,可是他们的年纪相仿啊。
所以他已经做好挨呲的准备。
可结果万万没想到。
“那就好,来了就好。你一会儿到酒店楼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叫人下去带你。”刘向春笑着说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这几天工作应该也挺累的吧?我看你昨天下午坐在门槛上都睡着了。”
直到这一刻,喻嘉时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因为在这之前,他心底都在暗自怀疑刘向春是不是对他抱有何种目的。
可刘向春的语气平易近人得就好像是爷爷辈的那种感觉,真真正正地在关心你似的。
挂了电话后,喻嘉时心里反而生出许多焦躁来。他很讨厌这种仿佛辜负别人的感觉,昨晚在洪琛那儿也是一样。
司机大叔开得极快,十来分钟便将他送到望月国际酒店的大楼下。
那是一座将近百层高的摩天大厦,而且造型独特,好似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中间部分空出一个豁口,用栈道连着。
下面二十层是望月国际酒店,上面则是几家出名的大公司,是宁城乃至全国都享名的建筑物。
喻嘉时站在门口,看着那副标牌,在上面找到了华禧集团的名字。他这才后知后觉,望月国际酒店是隶属华禧集团旗下的资产。
他给刘向春打过电话,对方让他站在原地等着,马上派人下来接他。
这一通接待贵客的感觉让喻嘉时一直都有点不太适应。
没等多久,刘向春派下来的人目标明确地朝喻嘉时直奔而来。那是个看起来和喻嘉时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见到喻嘉时的时候,面上那吃惊的表情遮都遮不住。来来回回把他打量了一个来回。
喻嘉时知道她在透过自己看谁,就是没想到对方已经不在了,这种影响力反倒愈演愈烈起来。
她看着喻嘉时,喻嘉时便看着她。
直到被喻嘉时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才羞涩地移开目光,问道:“您就是喻嘉时吗?”
“对,我是。”喻嘉时点头。
“好的!麻烦请您跟我过来。”
喻嘉时放慢脚步跟在那姑娘身后,始终落后她半个身位的距离。
一路上相顾无言,喻嘉时不是会主动找人聊天的主儿。那姑娘兴许是害怕尴尬,因此进电梯间时自顾自地将刘向春的事说了出来。
“刚刚来了两个很重要的投资商代表,所以刘导过去接待了。我先把你带去休息间,他说还有事要跟你说。”
喻嘉时点点头,同那姑娘道谢。而后开始思考她的话——刘向春找他能有什么事?难道是之前拍戏时争论过的那个问题吗?
他们该不会真的没改吧。
休息室是一个不大的茶水间,放着一排沙发和一个茶几。那姑娘请喻嘉时坐下后,转头便说要出去给他泡杯茶。
喻嘉时摆摆手说用不着那么麻烦,那姑娘冲他笑了笑,又说这是待客之道。
那姑娘走后,茶水间里便只剩喻嘉时一人。待了没一会儿,门从外头被推开。喻嘉时忙站起来,还以为是刘向春回来了。
结果没想到瞧见的却是导演杨政刚。
对方明显也很吃惊,抬头瞧见他时便顿在门口。喻嘉时只觉得尴尬,不过碍于情面,他仍然主动朝这个长辈问好。
“杨导,您好。”
“你是……”杨政刚上下打量着喻嘉时,“你是那个和卫意长得很像的替身,叫喻……喻什么来着?”
“喻嘉时。”
“对,喻嘉时。你怎么在这儿?”杨政刚打量完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很满意似的。
“有幸收到刘导的邀请,来这边见见世面。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不知是否叨扰。”喻嘉时斟酌着话语,不敢给刘向春添麻烦。
杨政刚摇摇头,自嘲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你的确是宁川大学的学生,你少年英才,倒是我先前有眼无珠了。后来电影拿去审核,的确出了问题。之所以拖这么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喻嘉时一哽,不知该如何回答。别人兴许还要惺惺作态,说电影拖这么久是为了避开卫意的事情。
结果他却这般直白无情。
“是我卖弄了。”喻嘉时想了想,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安分一点。
正当他尴尬时,刚才出去为他泡茶的姑娘适时推开门进来。
大概她也想不到杨政刚会出现在这里,因此惊讶地一抖,导致热茶溅洒出来,烫得她打翻了这杯刚泡好的茶。
转头再瞧见杨政刚皱着眉头不悦的模样,更是吓得神魂具散,差点当场对着他跪下来。
“对,对不起!杨导对不起!”
“……”喻嘉时看着她手腕上被烫红的小点子,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在杨政刚之前出声。
杨政刚看着吓得快哭出来的小女孩,又看着地上那杯洒掉的茶。明明正欲发作的表情,却不知因为什么骤然降了下来。
“算了,你出去再给小喻泡一杯吧。”
喻嘉时这才出声说道:“不用了,我不渴。让她去擦手上的烫伤吧。”
杨政刚没回应,小姑娘自然不敢听喻嘉时的。因此拿起茶杯,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既然老刘找你有事,那你就先坐着等等。我还有事忙,就先过去了。”杨政刚说道。
喻嘉时面色也有些生冷,他向来对这种强权类型的人没什么好感。
“好的,您先忙。”
话音一落,杨政刚也转头出去了,茶水间里尴尬的气氛这才消散开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姑娘才捧着一杯新的茶水进来,喻嘉时见状立即起身接过。
“谢谢。”
那小姑娘估计刚刚被吓得够呛,这会儿战战兢兢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听见喻嘉时的道谢声时,眼里都是惊恐。
“没事了,你去把手腕上的烫伤处理一下,万一留疤不好。”
小姑娘看着喻嘉时,又看了看那杯茶,眼眶有些微微的红。她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跑开了。
喻嘉时寻思着对方估计是在生他的气,毕竟要不是因为他,人一小姑娘也不至于遭此无妄之灾。
坐回沙发,喻嘉时喝了口她送来的茶。这一回的水没那么烫,温温的刚好入口。
他在茶水间里坐得许久,直到那杯茶见底,仍不见刘向春的身影,也不见再有别的人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喻嘉时突然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但他的眼皮子太沉重了,根本睁不开。
他昏昏沉沉地想,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疯了吗?怎么能做这种事?”
“有什么不能的?卫意不过是一个代号。既然洪崖喜欢这一款,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将来把他推上去,华禧的投资我们一样能拿!”
喻嘉时脑子里混浊得像一团浆糊,他分明听见了争吵声,却怎么都无法理解他们所说的话。
仿佛就只能听见一个声儿。
那两个声音争执了许久,但后面的喻嘉时已经听不清,他陷入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浪潮将他打湿,将他淹没,他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向他走来。那人拿着巨大的锁链,扣住他的手,锁住他的脚。
那东西仿佛有千斤重,他想抬头去看那人影,却怎么都抬不起头。
那人喑哑的嗓音在他耳边炸开,带着桀骜的笑,又像世间最深的恶:“璇玑剑仙想逃到哪儿去?”
“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孽障,你杀了我。”
喻嘉时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沉重又带着忍耐。不知究竟在忍耐着什么,是痛苦?还是欢愉?
“只要你灵魂不灭,我会寻到下一世。生生世世,休要妄想逃离我。”
他猛地翻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叮当直响的锁链,想要逃开。
一道巨响和钻心的疼痛将他从梦魇中唤醒过来,喻嘉时睁开眼,却被眼前白茫茫的光晃了眼。
他晃着脑袋,却无法聚焦视线。他好像从床上摔下来了。心脏跳得格外猛烈,像是要冲出胸膛来。
他痛苦地小声咆哮着,被突然到来的猛烈信期折磨得痛苦不堪。
混乱之中他艰难凝神——信期分明不是最近。
他想起那些声音,想起那姑娘的神情,想起那杯茶。
被人用了药。
是谁?刘向春?还是杨政刚?
短暂的清明又被扑上来的浪潮扑灭,喻嘉时浑身发颤,双眼通红。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猛烈的信期。
满屋都回荡着他信息素的味道,他想要抑制剂,也不希望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门锁咔嚓打开的声音在喻嘉时此刻敏感的听触觉中格外明显,他吓得直往角落里钻。
可不管他钻去哪儿,这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却掩盖不了。
洪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被这浓烈的omega信息素震住了,他狭长的双眸微凝,黑色的瞳仁里闪过的却是一时不悦。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猜不到有人往他的床上塞人,偏偏也在他的易感期。
他本想把门关上,然后扭头就走。
但紧随着浓烈信息素带来的冲击变缓下来,一股熟悉的气味却让洪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像走在被雪覆盖的松林间,雪地上落了几支折断的松枝,不知被谁燃烧后,还混着点冰凉的奶香。
而在松林的尽头,是一间竹屋,竹屋里弥漫着他最熟悉的乌木焚香味,似有若无地往雪林里漫。
洪崖像着了魔一样,他忍不住迈开腿,顺着雪道走向那间竹屋,他知道那里面的人是谁。
是让他魂牵梦绕,从上一辈子追到这一辈子的人。
他走进竹屋,看着坐在竹屋里正在削木剑的仙者。
他失神地叫着一个的名字,声音又轻又低:“璇玑。”
像是怕把这场梦惊醒。
欢愉
他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列松如翠,神韵独超。就已经美得令人心惊。
洪崖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来,只有一颗心还在炽烈的跳动。
像是听到了洪崖的呢喃,他抬起头,那双眉眼似能将屋外冰雪融化。
他看着洪崖。眉角稍扬,生出几许顾盼柔情来。叫人看得移不开双眼。
那眼分明生得柔媚,可眼底的光又像九天星野。
叫人心痒难耐,又不敢随意亵渎。
“回来了?”
洪崖心念一动,旋即迈开步子,就要朝他走去。不想门外却冲进来一个十岁的奶团子,一头张扬的红发。
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遭似的,直往他身上扑。将他雪白的衣衫也沾得落了灰。
“璇玑!我回来了!”
“功课还未练完便跑去玩,脏兮兮的。这是答应给你削的剑,拿着吧。”
看着他身上的灰,洪崖一阵失神。
焚香的气息渐重,搅得洪崖眼前的光影都成了碎片。
他终究还是醒了,从梦境回到现实。不得不接受他又一次失去璇玑的事实。
洪崖不知自己何时走进了房间,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也就是信息素的来源。
喻嘉时。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他的信息素会是这个味道?
与此同时。喻嘉时察觉到一个人影走到他面前,对方穿着西装,那笔直的双腿将这套昂贵的西装完美地撑了起来。
那高大的影子几乎将他笼罩。
不管对方是谁都好,喻嘉时拼尽全力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像刀一样飞向对方:“滚。”
然后他愣住了。洪崖?竟然是洪崖?或者该说,果然是洪崖。
一般来说,很少会有进入信期的omega还能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洪崖迎上这刀似的双眼,眉尾轻轻一扬。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
很多年以前,他如此折辱璇玑时,对方也是如此看着他。
骂他混账东西,叫他滚。
就跟此时喻嘉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人的神情和璇玑的一模一样?明明卫意才是他寻找了许久的转世。他洪崖怎么可能会找错?
omega信期疯狂外溢的信息素像是无形的手,在这位易感期的Alpha身上煽风点火。
偏偏这位Alpha一点儿都不讨厌这个信息素,甚至原本安稳待在他腺体中的信息素也开始变得狂乱起来。
洪崖活了不知多少个轮回,他的自制力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出其二。
可像此时被一个发了情的omega勾引得压制不住自身的信息素还是头一回。
房间里的omega和Alpha两相沉默着,只有不断彼此交缠的信息素暴露了彼此之间真正的不平静。
这个在信期的omega需要眼前的Alpha,而这位在易感期的Alpha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的信息素好像天生一对,交融时竟分不出彼此。喻嘉时的信息素带着细微的焚香,而洪崖的信息素却是最浓烈的乌木焚香。
喻嘉时本就叫这猛烈的信期搅得生不如死,绝配的AO的信息素交缠,更让他接近精神涣散,只想朝那位Alpha伸手要抱。
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这乌木焚香能够将他包围,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这么生不如死。
洪崖动也不动,他就站在原地,看着omega凶悍的目光渐渐涣散。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喻嘉时颤抖着朝他伸出手,艰难地出声:“给,给我。”
洪崖会错意,眸光稍暗,闪过一丝暴虐的神情。身侧的掌心紧握成拳,似乎也在挣扎什么。
这是他们最原始的本能。
“给,给我…抑制剂。”喻嘉时的声音已经哑得快要发不出声来,几乎是在哽咽。
说完这句话后,他重重地撞向墙面,仿佛这样能够暂时缓解他的痛苦。可眼眶里的泪水却在不由自主地掉,根本就不受他控制。
洪崖大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叫这眼泪给折断了。浑身的信息素都在叫嚣着占有这个omega,不能放过他,他必须是我的。
洪崖本不该这么做,可他已经不再受理智控制。□□与过去那个暴虐的洪崖最终支配了他的身躯。
Alpha的信息素同样不受控制地朝喻嘉时袭去,像有千斤重,压得对方连头也抬不起来。
喻嘉时被洪崖一只手拎上了床,Alpha的信息素如附骨之蛆,往他的腺体里钻。
他像疯了一样想靠近洪崖,想将自己的身躯完全紧贴在他的身上,和他融为一体。
在理智彻底燃烧殆尽时,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还在迫使他挣扎。他抬起拳头,狠狠地朝洪崖的脸颊挥去。
“滚开!”
可他的动作太慢,也太软,轻而易举就被洪崖制住,将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剧烈的挣扎只会引起Alpha更加猛烈的征服欲,喻嘉时的双手被他脱下来的领带绑在头顶之上。
“主动勾引我,现在还想让我滚?你不就是想做代替品,我成全你。”
洪崖的声音低沉得吓人,像是下一刻就会将手里的人一刀处决。他的掌心覆盖着喻嘉时的后颈,拇指紧紧地按压着他脆弱的腺体。
“你敢,敢动我……”喻嘉时轻咬舌尖,疼痛延续冷静:“我不会放过你。”
他用毫无威慑力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洪崖几乎都要被他逗笑。
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久到洪崖都快忘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敢用言语来威胁他。
“好,我等着。”洪崖俯在他耳侧,哑声道。
他们都失去了理智,被最原始的□□支配着身体。喻嘉时的言语威胁并未能让他逃过这命中一劫。
他才活了十九年,然后做了三年不到的omega。在此之前从未谈过恋爱,对床上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洪崖让他痛苦,也让他在疼痛中尝到了欢愉。
他像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紧张不安,却又觉得眼前一亮。
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实在是太高了,即便他们没有做过专业的医疗匹配,可房间里几乎融合为一体的信息素却在无声地说明着这个现象。
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特别的第一次——第一次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与满足。
喻嘉时发觉眼前的光都融化成了水,不停地晃着、荡着。他无神的双眸轻轻地移动,落向那扇落地窗。
外面下雪了,鹅毛般大的雪,叫北风击打在窗上,凝成冰霜。
可是房间里好暖和,他浑身是汗,满脸是泪。
似是不满于他视线的转移与分心,下颔被一只有力而炙热的手掌捏着转回头。
喻嘉时那双颜色淡得已经偏灰的瞳孔便只剩下对方锋利的脸部轮廓。但下一刻,一切都幻化成更加迷乱的光影。
除了茫茫白光,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后颈传来的疼痛让他缓过神来,让他重回人间。
察觉到这个Alpha在试图用信息素来标记他,喻嘉时捏紧拳头,下意识地想逃。
可他的举动激怒了他身后强大的Alpha,对方虚搭在他喉颈上的掌心猛地收紧,让他不能呼吸,也让他无处可逃。
直到他信息素里原本就携带的乌木焚香越来越浓,和他的雪木香混作一团。
“我不要。”喻嘉时流着眼泪,哑声央求:“求你了。”
只当了三年omega的喻嘉时分不清短期标记与永久标记的区别。
Alpha一般不会随意给omega进行标记,更别说像洪崖这种自制力甚高的Alpha。
咬腺体注入信息素的短期标记,往往只是情到深处时,Alpha难以按耐地想要占据这个omega的一种表现。
喻嘉时的眼泪和央求并未换来洪崖的停止,反而只会让Alpha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
这夜太长,长到喻嘉时仿佛过了一辈子。
他被托在浪潮之上,起起伏伏。像溺水之人,拼命地抓紧眼前唯一的浮木。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迷迷糊糊之中,他又听到一些对话声,像是谁在跟洪崖汇报着什么。声音和态度都格外尊敬。
“的确是杨导送过来的人。”那人说着,又顿了顿:“您是不是也进入易感期了?”
“嗯。”洪崖应了一声,嗓音格外低沉。
“那我现在安排车子把您送回家去。”
洪崖没出声,房间里沉默了两秒后。那人又问:“那位omega,是就留在这里,还是要把他送去哪?他应该是进入信期了吧?那么浓的信香……”
“带他一起回去。”洪崖出声打断那人没说完的话。
“是……洪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洪崖这一声让喻嘉时有一种自己没有被抛弃的安心感,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果然是已经换了地方,一个看起来环境更好,也更让喻嘉时觉得莫名心安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omega在信期对于Alpha的信息素需求在作怪。
这个房间里,从枕头、床单,到被子,处处都散发着浓郁的乌木焚香。
当然,他也闻到了一些不属于乌木焚香,也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的香味。
夜皇后的花香味,混在乌木焚香之中,显得有些艳俗,且格格不入。
这是卫意遗留的味道。
是另一个omega的味道。
喻嘉时醒来以后觉得浑身疲乏,松木的气息变淡了很多,像是被火焚烧过,泛着一点点松枝奶香,格外勾人。
洪崖就睡在他的旁边,好像还没醒。昨日的记忆犹如滔滔江水,直往他的大脑里灌,让他头疼欲裂。
喻嘉时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腺体,一时觉得悲愤交加——竟然就这么轻易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Alpha标记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想趁洪崖还没睡醒赶紧离开。不管洪崖将他带回究竟是为何意,喻嘉时此刻都恨透了他。
匹配度
当喻嘉时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洪崖也醒了。他倏然睁开双眼,一双瞳孔直盯着喻嘉时,漆黑而幽深。
喻嘉时被他吓得愣在原地,刻在身体里的感触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轻轻地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短暂忘却恐惧。他故作镇定地走下床,又朝房门走去。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挑战着易感期Alpha的耐性。
没有Alpha会在这种时刻,放任一个发散着信息素的omega离开自己的领地。
喻嘉时的手刚摸到门把手,手臂便被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心抓住了。对方的手心格外炙热,像烫在喻嘉时的心尖上。
他被摁压在墙面上,身形高大的Alpha则圈着他,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只有阴影和信息素在互相交锋。
“你想去哪?”洪崖特意垂着头,临近喻嘉时的耳侧,嗓音性感又低哑。
“我要走,哪里都好,放我走。”喻嘉时喉结微滚——洪崖的指腹正缓缓地摩挲着这儿。
洪崖的鼻息中溢出一抹轻狂的笑,下一刻,他猛地收紧了自己的虎口,卡在喻嘉时的下巴上,抬高了他的脸。
洪崖扫视着这张冷淡的面容,脑子里突然间冒出一个问题来:“如果当初先遇见的是喻嘉时,该怎么办?”
他在这人世间待的时间太久,本身所携带的能力早已经退化。
他会认错吗?
洪崖问道:“想跟我玩欲擒故纵是吗?这房间的门,没有我的准许都开不了。这里又是三楼,你想走,除非从阳台上跳下去。否则,就乖乖地留下,我不会把你弄死。”
洪崖此举无非就是故意折辱喻嘉时,想走不会放,除非对方不要命地去死。
喻嘉时双眸骤睁,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洪崖会说出如此狠绝的话来。要么去死,要么就继续接受我的折辱。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瞧不起,喻嘉时又怒又恨。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喻嘉时被迫抬着头,他满心怒火,自然也满目怒意。
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好,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瞬间挣脱了洪崖。
在洪崖愣神的瞬间,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往阳台的方向冲。
速度快得一点都瞧不出犹豫,反倒处处透着孤绝。
三楼跳下去不一定会死,但受个什么致命伤却很正常。
那一刻喻嘉时的确抛下了所有,他想着,与其这辈子都要受限于一个他讨厌的Alpha,真不如死了痛快。
一瞬的愣神过后,洪崖当即反应过来。这一刻,竟是他先感受到了恐惧与战栗。
他颤抖着喊出一个名字,既不是喻嘉时,也不是卫意。
而是:“璇玑!”
他比喻嘉时还要快,在喻嘉时的脚已经踩上栏杆的那一刻,横抱住了他的腰。
随后将人揽入怀中,不由分说地抱回房间。并且将阳台的落地窗锁了上去。
“你放开我!”喻嘉时拼命地挣扎着,“我喻嘉时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你的什么玩物,混账!”
喻嘉时骂得撕心裂肺,偏偏洪崖不为所动。就好像这些谩骂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对,我是混账。”洪崖漆黑的瞳孔中似乎闪过一抹猩红色的光。
他将喻嘉时摔回床上,另一手从床头里拿出一副镣铐,将喻嘉时铐在了床头。
手上动弹不得,喻嘉时便要拿脚踹他。结果洪崖轻易地便拿捏住了他的脚踝,而后重重往下一扯。
两人的腰胯便撞到了一起。
喻嘉时慌乱之中扫到洪崖的面庞——表情阴沉得可怕,仿佛刚刚自己寻死的举动刺激到他了。
“我今日便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混账。”
喻嘉时恨得要命,但他仍在信期。被Alpha的信息素勾了几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软了。
他恨死了这种天性克制。
在洪崖的折磨中,他忍耐了许久。忍到神识恍惚,难以自控的时刻,终于难过地哭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哭得实在太惨,也可能是洪崖突然间良知发现。
他好歹终于温柔了那么一些,让喻嘉时不至于觉得自己时刻都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
喻嘉时后来又昏沉了过去,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时。瞧见的是悬挂在床头的吊瓶,一根透明的输液管从上到下,针尖扎在他的手背的血管里。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打散了再组上一般,疼得他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嗓子里干得冒烟,他尝试着咽了咽嗓,发现干得发疼。
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松枝香——全是他无意识中释放的信息素。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人。
房门虚掩着没有关紧,他听见门外传来洪崖和一个陌生声音在交谈。
“我怀疑他应该是分化得极晚,可能十六岁左右才分化成omega,所以他现在是一个相当脆弱的omega。他……经受不了那么剧烈的床事。不过具体还是得带他去医院做个完整的检查才行。您标记他了吗?”
洪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信息素标记。”
“那就好,若是现在就完全标记他,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将来恐怕都无法怀孕。我做了一下信息素匹配,您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9%,这在AO性别史和医学史上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您和卫先生当初也不过才45.86%。”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对的,而且您对他进行了信息素标记,你们将来恐怕都会格外地需要对方的信息素,同时,这也会令您的专注力无法控制地投放在他的身上。倘若您只是想玩玩,我建议您,不要再咬他的腺体。”医生说着,停在房间门口。
他有点惧怕进入到房间里,尽管他只是一个Beta,不会感知到两方的信息素。
但他显然能感受到洪崖的抵触——在信期的Alpha怎么可能会让另一个人进入他的领地。
要不是为了看病,他今天上午恐怕连这扇门都进不来。
门外的议论的声音格外刺耳,在他们推开房门进来前,喻嘉时忍着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他粗暴地拔掉手背上针头的同时,洪崖也推开了房间的门。
原本还在犹豫的医生见到这一幕,吓得立刻跑进来。攥着喻嘉时的手臂便道:“你这样会流很多血的!”
他说着,又察觉到喻嘉时的挣扎。对方的力气大得超乎了他的想象,这简直不像一个omega应该有的力气。
医生被他甩得往后退了两步。
喻嘉时手背上的血管正缓缓往外溢着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划。
他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洪崖,张嘴说了一句什么,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洪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喻嘉时手背上的红,他本来就白,此刻更显得他手背苍白至极。
洪崖发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浓郁的信息素正从喻嘉时的血里溢出,不停地冲击着他。
他其实也看见了喻嘉时唇面的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他看出来了。
“放我走。”
“洪先生,他现在的情绪很激动。”医生站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试图去提醒洪崖:“但您也绝对不能再冲动,您冷静一些,用您的信息素去安抚他。他其实很需要您的抚慰。”
到底有个外人在,洪崖差点咬碎了牙没冲上去又把喻嘉时就地正法。
说来也可笑,他竟会对除了卫意以外的人如此渴求,甚至远远超过了卫意。
“你滚出去。”洪崖冷静下来的目光带着些冷意,斜向无辜的医生。
医生顿时满背冷汗,当即便要出去——此刻的当务之急,就是不能再激怒Alpha。
喻嘉时突然紧张地抓住了医生的袖子,无助地看着他,无声说着:“救我,带我走。”
殊不知他这般举动直接引爆了Alpha的所有理智。
洪崖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房间,医生知道情况不妙,便试图去阻拦洪崖,快速道:“洪先生,您要是再继续的话,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他还只是一个极度脆弱的omega呀……您现在应该给他喂点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医生话都没说完,便被洪崖拎着丢到了门外。
房门被锁上后,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洪崖和喻嘉时。
喻嘉时此刻对他只剩下恐惧,他惊恐地往床角里躲,眼泪难以自控,不停往下掉。
他一边不受控制地掉着眼泪,一边死死地瞪着洪崖。
这副倔强又脆弱的模样,与昔日璇玑的面容完美重合,仿佛这才是同一个人。鬼使神差的,洪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了。
他突然有点舍不得看喻嘉时这么难过了。
房间里躁动的信息素突然平静了下来,乌木焚香裹挟着松枝的气息,仿佛被焚烧的不是乌木,而是被折断的松枝。
信息素的安抚果然让喻嘉时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两股信息素不再互相攻击,而是彼此交融。
近乎百分之百适配度的信息素之间,果然有着巨大的魔力。
两个人的情绪都在被彼此的信息素所安抚,洪崖倒了杯水,坐在喻嘉时旁边。
“喝点水。”他的声音仍显别扭,似乎不太习惯对别人这样做。
喻嘉时犹豫着伸出手,惊疑不定地捧住了那杯水,手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洪崖突然又站了起来,喻嘉时被他吓得缩了缩身体,结果对方只是朝柜子那边走了过去。
喻嘉时赶忙抬起水杯,连着喝了好几口水。
在他喝水时,洪崖拿着一点医用棉花和医用胶布走了回来。随后不由分说地攥住他那流血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喻嘉时想要抽回手,但在洪崖的手掌心里动弹不得,仿佛蚍蜉撼树一般。
随后,他看着洪崖将医用棉花盖在已经凝血的针口上,又用医用胶布贴稳。
动作称得上是难得温柔。
冲突
房间里的安静也让屋外的医生暂时放下了心,医者仁心,他自然不愿看喻嘉时再继续受到伤害。
不过他没能待太久,就被先前请他过来的助理又请走了。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两人各坐一侧。都没有动弹。
洪崖突如其来的温柔,不仅让喻嘉时觉得无措,同时也终于让他恢复些胆子来——他本来也不是胆小的人,只是洪崖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
他垂眸看着手背上的东西,却不太敢看向洪崖。
他问:“你不是说你很爱卫意吗?你这样对我,对得起你自己的心吗?”
洪崖闻言一怔——他全然没想到喻嘉时会对他说这种话。
喻嘉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颇有种在雷区蹦迪的即视感,偏偏他一旦出口,便刹不住。
“能把我当成他的替身,你所谓的真心又有几两重?”
这样的质问,果不其然让洪崖的脸色变了。
他们之间的平静甚至还不到半小时,洪崖的怒火便再次爆发了。他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打了喻嘉时一巴掌。
安静的房间里,这一道巴掌声显得格外刺耳。喻嘉时的皮肤本就白皙,所以脸上的巴掌印便格外明显。
洪崖在打完的那一瞬间,很快就懊悔了。他目光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慌乱。
可是喻嘉时转回头,却笑起来:“我说对了,所以让你恼羞成怒了是吗?”
于是洪崖那一点懊悔与慌乱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咬着牙,将喻嘉时从床上拽了起来:“滚。”
“滚出去。”
洪崖的力气很大,喻嘉时像是被他拖拽着往外丢一样。他本就不适,被对方如此对待,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没想到这无意间的质问竟惹怒了洪崖,同时也换来了离开的自由。喻嘉时面上不动声色,仍旧摆出与洪崖做抗衡的模样。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洪崖拽着他下了楼,两人都在气头上,因此并未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洪琛。
洪琛很少回家,他难得回来一趟是为了拿些东西。直到走进门的那一刻,他才猛地顿步,旋即蹙眉——空气中尽是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
他刚想骂句什么话,便瞧见洪崖拽着一个人从楼梯的拐角出现。
洪崖的生活他管不了太多,对方也不会给他管的机会。洪琛本想转头离开,东西准备过两天再回来拿。
然而就在侧身的那一瞬,他猛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那个和洪崖拉扯的人是如此眼熟——第一眼他还以为是卫意,可对方明明已经没了。
直到第二眼,洪琛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是喻嘉时。
竟然是喻嘉时?
洪崖将喻嘉时扯下楼梯,一抬首,终于也瞧见了愣住的洪琛。他面上闪过一缕情绪,但太快就消失了。
而后便是一副薄情寡义的面容,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或许对这个人有意。
喻嘉时转过头时,也傻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有点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三人站在楼梯口前,彼此相对,却像死一般的沉默。
“喻…嘉时?”洪琛嗓音微颤,满面都是难以置信。
他不是一个Beta吗?为什么身上会有omega的气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跟他哥在一起。
这满屋子的交融的信息素……洪琛觉得不可思议,心却在隐隐抽痛。
此刻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说明着一件事——他又被人利用做了踏板,上他哥床的踏板。
“你骗我。”洪琛目露绝望,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愤怒起来:“你为什么骗我!”
“你骗我自己是个Beta,然后现在浑身上下都是omega的信息素!你接近我就是为了爬洪崖的床是吗!”
话到最后,洪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甚至也没管洪崖叫哥,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对他有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真的配当我哥吗!”
喻嘉时拳头紧握,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因为他的确骗了洪琛,在性别这件事情上。
如果说单独面对洪崖,是惧怕与怒火。如今面对洪琛,就好比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巴掌抽在他脸上,然后骂他不知羞耻。
不堪到让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对。”洪崖猛地将喻嘉时拽近,而后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对洪琛,“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你看清楚了吗?他骗你,踩着你上了你哥的床,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两兄弟都在气头上,说的话自然一个比一个狠。
那句你喜欢的人堪比重锤,把喻嘉时的心脏击得破碎。
此刻除了不堪,便是自责。
洪崖的确做到了——让喻嘉时以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对不起。”喻嘉时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然后又被他咽回去——是我骗了你,也辜负了你。
洪琛此刻双眼通红,不知是难过的,还是恨的。
“滚,你滚。我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看见你喻嘉时!恶心。”
喻嘉时觉得呼吸急促,眼前发白。但他仍然强忍着没显露出来。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能够维持的一点自尊了。
洪崖对他做的事情,哪里比得过洪琛这轻飘飘的一句恶心。
他抬眸看了一眼洪琛,饱含着歉意与自责。
的确,在过去大半年的相处时间里。洪琛对他的好,让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所以此刻辜负的感觉,才会如此撕心地痛苦。
而他的目光却也激怒了一直关注着他的洪崖,又是Alpha那点奇怪的占有欲在作祟。
这个被他标记过的omega竟然对别的Alpha露出了饱含着真切情绪的目光,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愤怒。
洪崖猛地撒开手,喻嘉时踉跄着差点没站稳——他偷偷地伸手撑了一下扶手,才没有跌倒。
此刻在场的三人里,只有洪崖的感情才是最复杂的。他分明讨厌着喻嘉时的这种替身行为,可信息素的契合度又导致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喻嘉时所吸引。
他怎么会跟喻嘉时有接近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匹配度?
“没听到洪琛的话吗?”洪崖的嗓音几近严厉:“他让你滚。”
喻嘉时低下脑袋,也不敢再看洪琛,扭头便冲了出去。
喻嘉时前脚刚离开大门,洪琛猛然醒悟——喻嘉时还在***期吧,他这样自己跑出去得有多危险?
不管怎么样……他到底也是个omega。
洪琛倏然转过身,望向大门口的方向,拔腿便要去追。
结果还没跨出一步,就被洪琛按住肩膀,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你松开我。”洪琛此刻的恨意不止对喻嘉时,对他的亲生大哥洪崖也是一样。
“就算我现在再讨厌他,他也是个在***期的omega,把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路上会出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冷酷无情吗?”
洪崖面色沉然,此刻不容置喙:“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回屋去。”
洪琛愤恨地看着洪崖,头一回没有对大哥的话唯命是从。他没有理会洪崖,反而抬手抓住洪崖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掰开。
可洪崖的手却宛若泰山般稳,仍洪琛如何挣扎都无法脱离。
“洪崖!”洪琛怒气爆发,破口大骂:“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二少带回屋去,锁着。”洪崖说道。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从外面窜进几个保镖。冷酷无情地将洪琛从洪崖的手里接过,然后押到房间里。
一路上仍洪琛怎么挣扎怎么怒骂,都不动声色。
“洪总。”把医生送回去后刚回来的助理,此刻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我刚刚在庭院里见到喻嘉时,需要去追回来吗?”
洪崖闭上双眼,不远处是洪琛怒火冲天砸门的声音,眼下是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的助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给他带一支抑制剂,送他去医院,保护好他,别让他受伤。”
助理赶忙点点头,转头就要离开。
洪崖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他要是问,你就说是洪琛让你这么做的。”
洪崖话音刚一落,自己便先怔住了——自己说这么些话的意义何在?
连老板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心,金开又怎么会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当然也不敢妄加猜测。
“好的洪总,我这就去。”
点点头应下后,金开就快步跑了出去。一是怕耽搁得太久,喻嘉时跑不见,二是害怕自家老板又说什么,他这脆弱的心真的有些承受不起。
房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又像一片沉寂的海,充满压抑。就连被锁在屋里的洪琛也暂时放弃了抵抗,不再砸门。
屋外突然响起雨声,这几天的天气不算太好,总是雪里夹杂着雨。这对于宁城来说,很少见。
宁城是首都,地处北边,冬天理该又冷又干。
喻嘉时跑出去时身上穿得衣服并不多,连鞋也没有,他是光着脚跑出来的。此刻被雨雪一浇,便冷得打颤。
不过好歹这般的寒冷,能够帮它压制信期的信息素散发。
洪家兄弟住的地方是一处庄园式的别墅区里,喻嘉时非但找不着出去的路,反而迷路了。
他站在一个站台下避着雨,嘴唇被冻得苍白。
最痛苦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似有若无的别人遗留下的信息素,都成了他此刻痛苦的根源。
他抱着臂,指尖死死地扎在皮肉之上。企图用别处的疼痛来转移此刻的注意力。
不远处传来汽车驶动的声音,喻嘉时低下头,想将自己藏在双臂里。
不曾想那辆车缓缓地停在了他旁边,随后便传来一道熟悉,震惊中又带着惊疑的嗓音:“喻嘉时?”
喻嘉时昏昏然抬起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唐瑞宸。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你的鞋子呢?不对……你现在是不是……”
唐瑞宸
大雨倾盆,寒意凉入骨髓。
唐宅门前,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地开进停车房里。车子刚一停下,驾驶座里的人便匆忙赶了下来,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但因赤着脚的缘故,对方还未踏出车门,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别这么抱我。”喻嘉时沉声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仍在强撑着精神。
唐瑞宸厉声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
被对方这么一斥,喻嘉时只好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刺激对方。
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唐瑞宸的信息素也在蠢蠢欲动。
是Alpha被处在信期的omega散发的信息素不自觉勾出来的本能。
唐瑞宸抱着喻嘉时,匆匆忙忙地从停车房里的通道直接绕进客厅,他脚步又快又急,惊动了正在厨房里做晚饭的阿姨。
阿姨急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唐瑞宸抱着一个男生冲进客厅,那男生身上正散发着浓郁的信息素气息。
“唐先生?这,这是怎么了?”
唐先生可是一个大演员,怎会这般抱着一个信期的omega?万一叫那些人拍照散播去,那还得了?
“快去拿一支抑制剂。”唐瑞宸未曾停顿,抱着喻嘉时三两步便踏上了楼梯。
“抑制剂?”看他这般着急,阿姨也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先生。家里只有Alpha的抑制剂,哪里有omega的抑制剂?”
唐瑞宸闻言脚步一顿,他转头看着阿姨说道:“你快帮我到外面的生活超市买几支。”
“哦哦,好的,我这就去!”阿姨点点头,转头先回厨房将火关了,这才拿起伞赶出门。
唐瑞宸带着喻嘉时来到自己的房间里的浴室,而后小心将他放进浴缸。三两下打开热水开关,很快浴缸里便慢慢地放起水。
“衣服这些……你再自己脱吧。我让阿姨去买抑制剂了,你淋了雨,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才是。我下去帮你煮一点姜汤。”
喻嘉时低着脑袋,诚恳地朝他道了一声:“谢谢。”
唐瑞宸不敢多留,哪怕他有很多话想问喻嘉时。
“没事,算上你救我的报答吧。”唐瑞宸笑了笑,说道:“我先出去了,你自己慢慢洗吧。”
喻嘉时应了一声,等到唐瑞宸离开浴室,他将自己沉入到逐渐放满水的浴缸里。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疲倦的身躯,只有这一刻,喻嘉时才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忍不住掉眼泪,又恨得牙痒痒。怎么也想不通似的,他猛地从水里冒出来,随后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墙面。
唐瑞宸家浴室的墙面是大理石墙面,喻嘉时这一拳头上去,除了把自己的手砸得通红外,别的什么都没。
偏偏只有这样的疼,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助理金开已经开着车在小区里面绕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喻嘉时。这般寒冷的天气,他竟急出了一头汗。
这回去要怎么向他那喜怒无常的老板交代?
那个喻嘉时不会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吧?他打车走了?不对啊,他空着手跑出去,哪来的钱?
况且一个在信期的omega,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跑,这处境得有多危险啊。
此刻的金开不由自主地认为自己家的老板真有点不是东西……
金开一边开着车,一边左右观察。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在哪个角落里看见喻嘉时。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不仅没有找到喻嘉时,还差点因为分心开车,撞到一个撑着伞,跑得急匆匆的阿姨。
得亏他反应快,刹车踩得及时。这才没有发生意外,不过也将那阿姨吓得够呛。
金开正准备下车给对方赔礼道歉——毕竟能在这个地方住的人,没一个是他惹得起的。
结果还没等他下车,那阿姨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一圈找完,实在是没有结果。金开只能打道回府,接受命运的安排。
也许老板会很在意那个年轻人,然后大发雷霆。也许老板就是个实在的渣男,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金开此刻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喻嘉时。这么些年来,围在老板身边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但处境这么惨的omega,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的样子,听说还是宁川大学的高材生。
万一回头他把老板告了怎么办?不过像他们这种读书人,好像都挺好面子的。
金开想了一路。
云海翻涌,乌压压的云似乎是被风吹散了。破碎的余晖照射于群峰中,衬得山峰间坐落的殿堂,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纤尘不染。
喻嘉时看到一个人坐在大殿的阶梯上,那人一身素白衣袍,正随风翩翩。远远望去,瞧不见容颜。
唯独脖颈上一串暗红的绳索,在这素尘覆雪般的天地里,格外夺目。沾染着不属于他的色彩。
喻嘉时看见他抬手捂住嘴唇,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似乎已到弥留之际。
他突然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的天地。
风吹雪过,这天地似乎只剩他一人。
孤寂。
正这时,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眉目,似初春未化的雪,明亮且柔和,又带几许凛冽的寒意。
喻嘉时探究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喻嘉时,目光好不温柔。
这人,分明与自己长了一副模样。
正这时,喻嘉时突然发现他的胸口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红色的兵器,穿心而过,流出的血液逐渐将他的素白的衣袍染红。
胸口变得好闷,逐渐也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人呼吸困难。喻嘉时腿一软,骤然间跪倒下去。
他伸手撑着地面,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落在雪面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艳丽的血梅。
“喻嘉时!”
喻嘉时浑身一颤,突然惊醒过来。他还泡在浴缸里,面前则是满脸焦急的唐瑞宸。
喻嘉时缓缓地吸了口空气,无力道:“我只是睡着了,别怕。”
“你真的吓死我了。”唐瑞宸这才松了一口气。
喻嘉时还赤着身,唐瑞宸刚才是敲门敲了许久,见没有反应才匆忙闯进来。
因此紧张的气氛过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尴尬。
“这个是抑制剂。”唐瑞宸将抑制剂放在浴缸边上:“我去外面等你。”
话音一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喻嘉时连句谢都没来得及说。
唐瑞宸冲出浴室,坐回到自己的床上。他双手紧握,十指轻绞在一处。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汤,正冒着热气。
那股好闻的味道正从浴室里缓缓蔓延,几乎将他的房间所占据。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反感。
唐瑞宸坐了五分钟不到,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喻嘉时裹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他已经用过抑制剂,已经舒服不少,身上的信息素也淡了下来。就是精神状态还很低迷。
他没有干净的衣服,所以只能用浴袍将自己裹严实。这浴袍是唐瑞宸的,对他来说稍显宽大。
“你好了?”唐瑞宸猛地站了起来,又急忙将桌上的姜汤端了起来:“你过来喝一点,不然这种天气很容易生病。”
喻嘉时也显得很无措,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并从唐瑞宸手里接过那碗姜汤,老实地喝了下去。
喝姜汤的这短短十几秒里,喻嘉时清醒过来的大脑已经做好接下来的打算。
“今天谢谢你,唐哥。”这还是喻嘉时第一次这么叫他,多少带上了一点尊重。
想起先前唐瑞宸偶尔会从微信上联系他,他总是爱搭不理的——当然,并非是针对唐瑞宸。
除了他的导师们,他对谁都这样。
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这会儿想想,总归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语气放尊重些,总归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了,你可以借一套衣服和一点钱给我吗?等我回了学校就还你。”
唐瑞宸闻言一怔,失神问道:“什么?你这就要走了?”
喻嘉时点了点头:“毕竟你的身份特殊,我又是个omega,还在信期。万一传出去什么消息,对你影响不好。”
头一次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担忧这种问题,唐瑞宸觉得有些暖心,又有些哭笑不得。
暖的是喻嘉时会替他着想,哭笑不得是自己,想义无反顾地把他留下。
“外面还在雨夹雪,你现在走也不方便,等雨雪小些,我再送你回去。现在你先在这里休息,好不好?”唐瑞宸柔声说道。
“况且我对你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很好奇。你不知道自己的信期吗?这种时候还敢在外面乱跑,多危险?”
话说到最后,多少不由自主地带着些说教的意味。想想唐瑞宸也挺生气的,如果今天不是他恰好路过,喻嘉时该怎么办?
喻嘉时又垂下了脑袋,既是因为心虚不敢看向唐瑞宸,也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唐瑞宸救了他,这便是不能绕过的话题。但真话是肯定说不了的。
“我分化的晚,以前一直是Beta,直到高考结束,大概十六岁那年,才突然二次分化成Omega,所以导致信期很混乱,没有规律。”喻嘉时决定真假掺半的说,“这几天来一个,嗯朋友家讨论些学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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