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焦灼之际,只见喻嘉时轻轻地摆了摆自己的手臂,随后像只泥鳅一般,竟从对方的手里挣脱开去。
对方微微一顿,兴许是有些讶异于他灵敏的身手。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喻嘉时,反而被激起怒火。
很快,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喻嘉时一直觉得自己学的十几年花拳绣腿,虽然应付不了什么大局面。但是对付流氓混混这些,亦或是在关键时刻保全自己,完全没问题。
可眼下这人的身手,远远在他之上。任他如何闪躲想跑,对方都会如同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地紧跟上来,甚至十分游刃有余。
他身上本就有伤,到后面逐渐落了下风。对方则趁他力竭之际,猛然爆起。极速探掌,重重捏住他的手臂,反剪至身后,狠狠地按倒在地。
喻嘉时面朝下,狠狠地啃了一嘴土,对方的膝盖正压于他的背上的伤口处,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捏在他后颈上。令他完全动弹不得。
背上的伤口应当是裂开了,喻嘉时明显能感觉到皮肉绽开的滋味。疼得他闷哼一声。
想要呼吸,却吸进满鼻泥土,呛得他疯狂咳嗽。真真实实地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你究竟是什么人?”对方的声音慢条斯理,略显沙哑的尾音昭示了他的满足。
“只是,送,送药。”喻嘉时艰难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喻嘉时已经丧失逃跑的能力,对方宽大的手掌裹住他那纤长白净的颈部,直接将他的脑袋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送药。那你逃什么?”
洪崖低下头,想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只见他凶狠的黑眸猛然一颤,竟是闪过一丝红光,顿时愣在了原地。
喻嘉时抬头想看看这人,可对方的动作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他只能尽力地抬起双眸,打量身旁的男人。
可他什么都看不着,只能模糊瞧见他宽阔的胸膛和肩膀。像那场梦一样。
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发愣,喻嘉时当即挣扎起来,想从他手里逃开,结果对方的力气骤然变大。
像拎小鸡崽一样,把他拎到了灯光稍显明亮的区域。
这时候,喻嘉时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的容貌。而对方的目光也径直地落在他的脸上,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彼此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喻嘉时认不出眼前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洪崖,只觉得陌生,是从未在剧组里见过的面孔。
“崖哥?”
两厢沉默之际。卫意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眼下莫名的沉默。
喻嘉时侧过头,恰好与卫意的视线对上。他清楚的看见卫意眼底闪过错愕与愤怒。
但是,崖哥?
我去。难道这个人就是洪崖?洪琛的哥哥,卫意的对象?喻嘉时回过头,诧异之余,又发现洪崖的目光仍旧紧锁在他的脸上。
连卫意的叫他的声音都没听见。
喻嘉时喉结微滚,觉得自己好像闯大祸了。
卫意快步赶上来,将洪崖制住喻嘉时的手拉回,十指紧扣,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一般,而后愤然地看向喻嘉时。
“喻嘉时?你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他?”洪崖稍稍回神,眼眸一垂,落回卫意身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嗯,一个替身。”卫意说到后两字时,稍稍咬重了些音量。
“抱歉。”喻嘉时后退一步,随后从兜里掏出一盒治跌打损伤的药来:“我是来送药的,无意打搅。”
卫意满脸不悦。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将喻嘉时当成是想借机上位的人了。
“谁让你来送的药?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在昏迷吗?一醒来就知道给我送药?说,是谁故意安排你来的!”
喻嘉时垂着脑袋。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女人坑了,一边劝着自己向善——万一人家真的只是好心,哪里料得到是这种后果。
所以没有选择暴露对方。
“是我自己。”
喻嘉时手里的药还悬着,卫意一阵怒火攻心,猛地一挥手,直将那盒药拍落在地。
“我不需要!”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洪崖突然间出声。
“喻嘉时是吗?不管是谁让你来的,或是你心里有别的想法,我劝你尽早收起,也别耍心眼。我洪崖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
“崖哥。”卫意闻言则惊讶地抬起头,眼里闪过开心的情绪。
喻嘉时心里突然窜起火气。毕竟这话里的警告和侮辱实在是过于强烈。
不由心骂这两人哪里来的自信,未免想得太多,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转念想想,也是自己的问题。非来走这一趟,可不得让人侮辱也没法还嘴。
毕竟主动来送药的,真是他喻嘉时。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喻嘉时努力平息心头窜起的怒火。
打也打不过,而且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能怎样?只能转头就走。
喻嘉时身上本来穿着一件白净的T恤,在地上滚了一遭后已经脏得不行。
背后还挂着大滩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伤口裂开后所导致的。
当他扭头离开时,洪崖才瞧见他背上的血迹。回想起刚刚交手时,他只不过是用膝盖压住了那处,怎会流这么多血?
难道是因为那里本就有伤口?
对这种人本不该有任何同情。可他又想起刚才卫意所说的那句话“这两天一直在昏迷”,深邃的眸光微微颤抖,大脑开始莫名混乱。
搅得他不得安宁。
喻嘉时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帐篷,感觉这阵儿是不是命里犯冲,才屡屡遇上这种糟心事。
他想得入神,因此并未发现站在帐篷外犹犹豫豫的洪琛。
直到走近了,才突然听见洪琛那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在外面?跑泥地里打滚去了吗这是?”
喻嘉时抬起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上,衬得一双眸子更是漆黑,此刻毫无悲喜地看着洪琛。
不由心想,他和洪崖长得真不怎么像。
洪琛上下检查着喻嘉时,很快便发现他背上的痕迹:“我的天,你这背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流这么多血?”
还不是因为你那哥哥。喻嘉时又心想。刚才光顾着生气,这会儿被洪琛一提,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后面可真疼,疼得他腰都动弹不了。
喻嘉时一言不发,眸光瞧着直愣愣。洪琛急得差点以为他傻了。
“走,赶紧跟我去医务科看看。”说完,洪琛便拽着喻嘉时的手臂去医务科了。
没成想恰巧遇上正在医务科里换药的唐瑞宸,身旁还陪着他的经纪人。两方一抬头,便撞个正着。
到底是喻嘉时此刻的模样过于狼狈,正在医务室里的三人一瞧见他,眼里不约而同涌现震惊的神色。
“嘉时?”唐瑞宸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被医生按了回去。
“唐先生,您不能乱动。”
唐瑞宸人是被按了回去,但目光却紧紧落在喻嘉时身上:“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侧头给身边的经纪人使了个眼色:“快去扶一扶。”
“不用。”喻嘉时把手臂从洪琛的手掌里抽了出来:“我自己能走。”
洪琛被他气得是牙痒痒,忍不住磨磨牙。不仅锲而不舍地继续攥上去,还把他转了个圈。
“张医生,他这伤口又流了一堆血!”
张医生抬头看去,震惊得直接放下手头的药。正欲起身,又念及眼前的病人是影帝,所以犹豫了一下。
“你快先去看他。”唐瑞宸见着他背上的血迹当即一惊,神色略显着急。
张医生迅速迎了上去,“这是怎么搞的?伤口都裂开了吧!快,先把衣服脱了,然后趴在床上。”
喻嘉时:“……”
这一屋几个Alpha,怎么上来就得脱衣服。
“快点!”张医生凑近看上一眼,面色凝重,“到时候伤口和你这衣服黏一起了,还有得你受。”
洪琛听完张医生的话,紧张地在旁边催促着他;至于唐瑞宸,看向他的目光里也是担忧。
喻嘉时喉结微滚,心一横,便将这带血的上衣脱了去。
随后他明显能感觉到前后两道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投在他身上。
一个多月的劳碌,他明显瘦了许多,也显得他身上有了些好看的肌肉线条。尤其是藏在衣物下的皮肤,简直白得发光。
他老老实实地趴到病床上,脸对着墙面,像是在躲避他们打量的目光,只露出后背和上面的伤口。
张医生走上前看了一眼背上的伤口,叹气之余忍不住摇摇头。
“你这究竟是怎么弄的?一开始本来也不大的伤口,帮你处理完等它慢慢恢复就好了。可你现在不仅把结出来的痂弄裂,就连伤口也一起裂大了!这得缝针才行了!起码得五针。”
喻嘉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进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天暗,路滑,我自己摔的。”
张医生疑惑道:“你这怎么看着像是跟人打架去了。”
洪琛着急道:“张医生你别问他了,这人你问他十句他都蹦不出几个屁来。赶紧先把伤口处理了吧,这皮开肉绽的模样看着我真是……”
“那我就先打麻药了,你有没有什么过敏史?”
喻嘉时回答:“没有。”
麻药只是打那一小块地方,处理伤口时麻劲儿还没上来。把喻嘉时疼得满头大汗,死死地捏着枕头和被单,手背上青筋尽数爆起。
看得洪琛和唐瑞宸是心有余悸。
直到后面麻劲上来后,才终于感觉不到疼了。
喻嘉时松了口气,觉得这处理伤口的疼劲儿一点不输裂开时带来的疼痛。
张医生动作又稳又快,几针很快缝完,又交代他一些注意事项后,这才回到唐瑞宸那边继续。
喻嘉时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洪琛见状,赶忙伸手扶着他,准备把他送回去。
喻嘉时低着脑袋,精神不振,轻声道:“谢谢,还有上午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嘉时。”唐瑞宸突然间叫住了他,郑重道:“谢谢你救了我,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都会倾尽全力的帮你。”
喻嘉时回过头,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不用。”
巧遇
剧组里的两个大主演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卫意受的伤虽然不严重,但大金主都跟到这里来了,谁还敢让他继续拍?
加上雨季已到,剩余的一些片段没法继续拍摄,继续留在雨林脚下也没什么用。
喻嘉时身上的伤注定他不可能继续当武替,这几日里他基本没离开过帐篷,主要是怕遇见那些不该遇见的人,心生尴尬。
后来整个导演组开了一场会,紧接着又组织整个剧组来开另一场。
会议说的是结束雨林地区拍摄的相关进程,剩下的一小些片段,到时再通过后期合成景物拍摄。然后就是接下来最后一段剧情的拍摄安排。
喻嘉时坐在角落里放空自己,基本不听,因为接下来的拍摄已经和他没关系。
“喻嘉时,你怎么坐这儿啊。”洪琛挤过人流,凑到喻嘉时身边。还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冰镇的汽水。
“这趟拍摄要结束了,下一趟你还去吗?”
喻嘉时摇摇头,打开汽水瓶猛灌一口:“不去,我马上开学。”
“我也是。”洪琛叹了口气,又兴冲冲地问:“你在哪儿上大学?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喻嘉时回答:“在宁城。”
“真的啊,那太好了!”洪琛眼前一亮,“我也在宁城上学。”
“……”如果说的话也能撤回,喻嘉时此刻真想执行这个选项。
“会议到此结束,祝大家接下来的两周假日愉快。”导演在主位上宣读最后的消息。
接下来的行程是整个剧组一起回宁城,喻嘉时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走,他准备回家一趟。
所以回程的机票得他自己定。
回帐篷的路上,洪琛在他旁边难得沉默,喻嘉时则安静地盘算着回家的事情。
两人路过大咖营帐时,正巧偶遇要出门的洪崖。
喻嘉时低着头想事,自然是没瞧见对方。倒是洪琛看见了他哥,避又避不掉,只能先行打招呼。
“哥!你这是要去哪?”
洪崖缓行到他俩身前站定,喻嘉时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头的瞬间,竟又与他四目相对。
“你认识他?”洪崖目光牢牢地盯着喻嘉时,嘴里出来的话却不知在问谁。
喻嘉时紧张得喉结微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洪琛又哪里知道他哥和喻嘉时的过节,点着头就要介绍喻嘉时。
“对啊哥,他是我朋友,叫喻嘉时。特别厉害的一个人。”
洪崖眸光稍黯,沉默片刻后,他沉然出声斥责:“以后少和这种人接触。”
话音一落,也不等洪琛反应他话里的意思,迈步便走了。这人腿长得很,三两步便迈到喻嘉时的身侧。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股熟悉的信香像无孔不入的水,直冲着喻嘉时而来。令他莫名心悸。
“我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洪琛转过身,目送他哥离去。
喻嘉时缓缓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个坏人,让你别和我玩。”
“啊?你哪儿坏了,我受伤后不能工作,全是你替我做完的诶。你还救了唐瑞宸呢。”
难得被他逗得想笑,喻嘉时吐槽了他一句:“你可真不像是个二十岁的人。”
洪琛转过头来看着喻嘉时,目光十分诧异,说道:“我哥也经常这么说我,说我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不过被一个年纪比我小的人这么说,还是第一次。”
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光凭这阵子来的交往也能看出洪琛这个人心挺大的,如果他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在那儿待着,就挺有他哥的那股范儿。
可他一开口,那股傻气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
时间一到,整个剧组都从这块雨林下的营地搬离了,走的那天还下着大雨。附近的村民也说,到这个季节,就没人敢上山了。
经过所有人的努力,把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都带走了,没有留下一点垃圾。
跟着他们离开雨林后,喻嘉时便独自离开了。因为剧组里的人还得先在当地的酒店里修整一天,才能去机场赶飞机。
他是不打算继续跟着他们,毕竟那天夜里因为大学的事情,这些人没少暗讽他。
这些人后来没有再找他要学生证看,估计是忘了,也有可能是忌惮他救了唐瑞宸。
喻嘉时也没有那种非得要在这些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心态和想法,毕竟今后也遇不上,根本没什么必要。
再则就是因为洪崖。
卫意在离开雨林前的几天,没少给喻嘉时穿小鞋,仿佛下一刻喻嘉时就要跟他抢洪崖似的。
对于这种行为,喻嘉时不知在心里骂过多少句:“妈的。”
到了酒店后,喻嘉时则趁着众人都涌进酒店大堂,没人注意他的空档,偷偷溜走了。连洪琛都未曾知会一声。
他怕说了就走不了。
直到洪琛的电话打过来时,喻嘉时早就跑得离他们老远了。
洪琛气得很,喻嘉时只给了他一句有缘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急着回家去,他打算先在这座西南地区的城市里走走看看两天,也算不枉来此一趟。
两天后。当喻嘉时要坐上返回东城的飞机前,他还不忘拍了一张这座机场的照片。
然后一边排队上飞机,一边编辑成一条新的朋友圈准备发送。
“有缘再会。[图片]”
这是一条距离他上一条动态已经经过快三个月的朋友圈。
还没来得及等他退出朋友圈的界面,小红点已经弹出不少数字来了。
他也同样没来得及点进去看,因为他正准备登机。
喻嘉时同学这一趟回程给自己订的是头等舱机票,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品尝一次经济舱的疲惫。
上了飞机后,喻嘉时根据指引寻找自己的位置,他上来得已经算晚,头等舱里已经有不少人坐着了。
他数着位置,终于成功找到属于他的座位。然而正当他快步走过去时,却瞧见了一个不该见着的人。
洪崖。
就坐在他左手边的头等舱位上。
对方似乎也有所感应,抬头的刹那四目相对。
喻嘉时清楚的看见他眼里闪过的愕然,随后则是眉头紧锁,看着很是不悦的模样。
不止是对方不开心,喻嘉时也在心里大呼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的程度。
随后,喻嘉时主动错开自己的目光,一副把对方当空气的高冷模样。随后将背包一甩,懒洋洋地坐进了舒适柔软的靠椅里。
打开手机,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再刷刷消息和资讯。
反正再没有与对方有任何视线上的交集。
当然。如果可以,喻嘉时还挺想把这人揍上一顿的,毕竟他那天下手可真够狠的。
朋友圈里的小红点已经多至几十条,喻嘉时点进去一看,点赞的人不少,评论的也不少。
就比如前两天加了他好友的洪琛就在下面惊讶:“你竟然还没走?”
又如宿舍老四舒慈连发了三个震惊的小黄豆,表示:“你终于结束了?”
还有老大和老二不满:“你又背着我们去哪玩了?”
还有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小姨:“回不回家呀?”
以及班上、学校里的一些学姐学长,都会好奇地问上一句。
太多了,根本回复不过来。
喻嘉时回到通讯界面,给小姨发了一条单独的回复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三个小时后到。”
小姨那边回复得很快,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的欢喜:“好好好,乖阿星,一会儿小姨去接你啊。”
阿星是喻嘉时的小名,如今这世界上,除了小姨,也没别的人会这么叫他了。
喻嘉时三岁那年,父母就不在了,所以从小都是跟着小姨长大的。
小姨是个女性Beta,这辈子都没嫁人,几乎把他当儿子在养。
所以对于喻嘉时来说,早已过世多年的父母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早已不多,唯独这位小姨,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航班没有延迟,到点就起飞,守时得很。
喻嘉时坐了一会儿,他也不敢转头去看洪崖,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构建出他的体型和模样,心里则琢磨着这人来。
不外乎这人会对他说那些听起来就很欠揍的话,作为一个Alpha,他所拥有的的一切,外貌、家世、气质都足够他仰视芸芸众生。
就像现在,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另一边,其存在感就令人根本无法忽视。总是忍不住想转头去看他。
就在他们头等舱里,喻嘉时发现坐在他们侧前方的一个S型傲人身材,标准网红脸的大波浪御姐,正在频频对他暗送秋波。
百科上有记载洪崖的出生年月,算起来这人已经三十来岁了,快比喻嘉时大了一轮。
像他这种成熟有气质的人,想必是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喻嘉时心想。他应该见过很多人,也见识过很多事,所以才会对外人持有戒心,才会如此伤害自己。
理解,但不代表原谅。
不过原谅不原谅什么的,对方估计也不稀罕。况且,下了这个飞机,他们之间必然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喻嘉时戴上他的海绵宝宝眼罩,又往腰下垫一个软枕,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闻见一股香风,和高跟鞋叩地的清脆声响。
应该是那个女人主动走到他们这一排,和洪崖搭讪来了。
后面的他没在意,因为很快他就进入了睡眠。
所以没瞧见洪崖是如何将那女人递来的名片给撕掉,再丢进垃圾桶里去的。
不过就算看见了,他也只会感慨一声,洪崖对卫意还挺一心一意的。
将那女人气走后,洪崖随意抽了一张湿巾,慢慢地擦拭自己的手指。而后眼角余光穿过走道,落向喻嘉时那侧。
最让他想要提防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见到喻嘉时的那一刻,在现世混迹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可能是他身边什么的人,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喻嘉时。
他觉得喻嘉时很不简单,也许会抓紧机时间在飞机上主动对他出手。
可最让他想不到的,对方除了第一眼明显诧异的目光后,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甚至干脆睡了整个行程。
洪崖一时有些摸不准了。
回家
如果真的是一个在剧组里吃苦受累打临工当替身,连二十岁都不到、想靠爬床上位的小孩儿。会舍得花钱买一张头等舱,然后什么也不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洪崖已经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人。
他这么想着,却不自觉盯着喻嘉时的侧脸看得入了神。甚至喃喃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嗓音之中的眷恋与目光中的偏执、疯狂。
若是叫别人听见或看见了,都要为之一颤。
眼前熟睡的少年,当真有股魔力一样。将洪崖的专注与自持,暂时封起,让他周身的血液都冷下来,忘却了许多事物,包括卫意这个人。
只有一颗心,跳动得炽烈。
上一辈子。
那个人也是这副模样,一袭袍服雪白,纤尘不染,总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列松如翠,神韵独超。从来不笑,却会温柔地看着你,美得令人心惊。
连风雪和岁月都不舍得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所以即便过去十年百年,他永远都是那副不会老去的模样。
羽玉眉下生凤目,似初春未化的雪,明亮柔和,又带一丝凛冽寒意。若是细细察之,才知是凌然气节。令人不由浸于其中。
直到自己用刀捅穿他的胸膛,亲眼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失去生息。
那对映照着三山四海的双眸渐渐涣散,带着一丝解脱的超然,映照着森然的黄泉路。
洪崖看得竟有些痴了。
那少年却不知做了什么梦魇,惊醒之刻身体微微颤抖,猛地弹射坐起。估计是动作太大,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小声地抽着气。
喻嘉时摘掉眼罩,不敢一下子就睁眼,单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伤口附近,被牵扯疼的肌肉。
这伤口疼得他竟有些恍惚,好似在梦中被人拿刀捅个对穿的疼痛,跟着他回到现实里来了一样。
抽痛。
直到眼皮子适应外头的亮光,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朦胧似遮着一层雾,喻嘉时又伸手揉揉眼皮子。这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像。
洪崖也随之惊醒,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眉上的细微颤动,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混乱。
他竟动摇了。洪崖垂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可以?
明明卫意才应该是他寻了二十年的人。
“尊敬的乘客,本次航班即将到达终点,飞机准备降落,请您系好安全带。注意安全。”
播音员甜美而温柔的嗓音在整个头等舱里响起,喻嘉时赶忙系好安全带,没想到竟睡了这么久。
东城国际机场,一架飞机缓缓降落于跑道上。随着它成功触地滑行停稳后,很多人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伸懒腰。
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总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飞机终于停稳,喻嘉时才给小姨拨了个电话。
结果那边没接,喻嘉时不信邪,又打一个。直到他们都起身准备下飞机时,那迟迟不通的电话,才终于被接通了。
仿佛看他可怜似的。
电话一通,喻嘉时听到那边传来的搓麻将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
“喂。”他很不客气出声。
“哎呀,阿星呐,你咁快就到呀?”她一边惊讶地应和着喻嘉时,一边在那头大杀四方:“你个八婆急咩,老娘食你牌啦。冇见到我家阿星打电话给我呀?”
喻嘉时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能听到小姨这大嗓门,真是感到万分想念。使得他眼底都带了些笑意,也不知觉地随上这亲切的口音。
“算啦,我自己走啦。你呢个唔靠谱嘅女人。”
嘴上的话虽然是抱怨,可说出口却含着明显的笑意。
“够胆肥咗系啦,够胆同小姨咁讲,回来我点样收拾你。”
话音刚一落,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砸桌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小姨的高嗓门。
“老娘胡啦!你服唔服呀?”
喻嘉时遭她这一回吓得够呛,连忙拉远手机的距离,随后挂断了电话——这人打个麻将怎么总是跟在打架一样。
洪崖与他一前一后,相隔距离并不算太远。因此能够清楚地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洪崖眼皮微掀,觉得诧异——原来他是东城人。
那这一趟只是回家,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龌龊。回想起方才对这个少年的猜忌,洪崖头次感觉不是滋味。
倘若这不是有意,那只能说明他和叫喻嘉时的这个少年,的确缘分不浅。
两人走到出口时便散了,喻嘉时到托运区拿行李,洪崖向来轻装出行,一般不会带太多东西。
从进入头等舱的那一眼开始,至始至终,喻嘉时都未曾与他有过交流。
洪崖步伐微顿,他侧过身,望着喻嘉时远去的背影。漆黑的瞳仁中隐隐闪过一抹猩红的光。
而对于喻嘉时来说,摆脱洪崖简直是种解脱。因为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总令他害怕得心跳加速。
希望离开这个机场后,这辈子再也不要相遇。
酷暑八月,东城的日炎灼热得要将世间一切融化,喻嘉时差点被外面的热浪拍回机场大门。
不远处的空间都晒得扭曲了似的,路旁的花草树木半死不活地杵在原地。
直到窜进冷气充足的出租车上,喻嘉时才活过来。一路上,司机频频通过内后视镜瞟他。
最后看似忍不住了,好奇问道:“靓仔啊,你生得好似个明星。”
“你认错了,我唔系明星。”
司机大叔笑了起来:“哎呀,你系我哋东城本地人。生得咁靓,干嘛唔去做明星啦?”
“我是个学生,要上学。”
喻嘉时一如既往的话少,那司机大叔反倒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起上个世纪90年代,几乎风靡了整个时代的著名东城明星。
而司机大叔喜欢的这些东城明星,恰好也是小姨年轻时喜欢的,所以喻嘉时偶尔应和个两句。
司机大叔聊得嗨了,最后把喻嘉时送回家时,竟然没收他的钱。
问就是,“我睇你生得靓仔吖嘛。”
这种因为脸长得太帅而白嫖的事情,喻嘉时活了十九年还真没少遇见。因此早有准备。
他迅速往兜里抽出三张十块钱,然后隔窗丢进副驾驶坐。
“谢了阿叔,不用找。”
最后扬长而去。
司机大叔含泪收起钱,不由得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实诚。
他又扭头往外看了看,才发现这年轻人离去的方向是新姚区。这地界算复杂,别看周围全是林立的高楼,但还有一小座城中村存在。
是上世纪一直存到现在的东城标志性老建筑了,住在里面的人,要么是真的穷,要么就是……
司机大叔又抬头看了眼那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建筑——要么就是收租的。
喻嘉时穿过一条翻修过的复古骑楼商业街,顺着小巷钻进最深处的人家院落,连带着酷暑一起抛于身后。
大榕树上传来阵阵蝉鸣声,让人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乡下。
远远地,喻嘉时听见女人搓麻将的声音,正是从榕树下传来的。
喻嘉时渐渐走近,瞧见了桌上小姨的声音。
这女人穿着背心沙滩裤,头发上卷着几根发棒,蹲在椅子上摸牌,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那形象,真是要多粗犷就有多粗犷。
喻嘉时那些不像omega的行为举止,多半都是这女人带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小姨,喻嘉时知道自己也是个奇葩。当年十四岁分化第二性别时,明明分成的是Beta。
谁成想十六岁高考完那年暑假,他突然之间又分化成了omega,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这种情况虽少,但并非不存在。
反正不是什么大毛病。
就是这近乎变异般的分化,让喻嘉时的信期乱得像一只疯狗,根本无迹可寻。
所以他才会时刻随身携带抑制剂。
硬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逐渐适应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一个正对着喻嘉时的大妈发现了喻嘉时的身影,惊喜道:“哇!阿真呐,你家星仔回来嘞!”
小姨闻言猛地抬头,看见喻嘉时后面上骤然露出惊喜的神色,“阿星!你咁快就到啦!”
正要起身,又被她下家按了回去。
“你个洗包租婆,上把赢咗就想走呀?”
小姨抬臂甩开对方:“你个洗三八,冇见到我家阿星返家呀?”
见气氛不对,喻嘉时主动调解:“你打完这把,我先回屋放东西。”
“好好好,你等我呀。”
喻嘉时推着行李箱,在那群大妈和阿姨调笑的声音里,钻进了自家的院门。
他家住的是那种带个小院的农家瓦房,院里还栽着一颗芒果树,这会儿已经是芒果的晚季,树上还吊着几个。
院里还有一面石桌,石桌上放着个竹簸箕,里面晒着像是陈皮和花瓣一样的东西。
喻嘉时左右扫寻一圈后,视线落在一只正趴在石椅上小憩的白色土猫上,看起来年纪挺大了。
“阿百。”
土猫闻声睁开一对黑漆漆的双眼,见到喻嘉时后立即抬起脑袋,紧接着灵活轻盈地跳下来,凑到喻嘉时脚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脚脖子。
喻嘉时蹲下和土猫玩了一会儿,直到小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阿星,阿星哪!”
“在这里,你叫魂呢。”喻嘉时转过头,看着小姨穿着一双人字拖笑嘻嘻地跑进来。
小姨走到他旁边,替他将行李箱推进屋里:“哎呀,你说你这一个暑假都跑到外面,现在才回来。过几天又要开学了,长大了就是不沾家。”
喻嘉时跟着她一起进屋,“你那环球游不是少说都要两个月吗?怎么提前一个月就回来了。”
这座房子,从外面看的话是一座上世纪风格的农家院落,走到里面才知道不一样。
里面的装修精简中透着点华贵,颇有一种低调的大户人家滋味。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山猪哪里吃得惯细糠,外国人吃的东西实在不合我嘴,还不如回来打麻将啦。看你瘦了不少,晚饭想喝什么汤?小姨给你煲个靓汤呀。”
收租
小姨还有个爱好,就是给他做饭煲汤。怎么说也是做了十几年吧,厨艺一直都挺要人命的。喻嘉时觉得自己能健康长得这么大,挺不容易。
喻嘉时倒水的动作一顿,“不用了,我给你做吧。”
在小姨的厨艺折磨下,喻嘉时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学会自己做饭了。他家以前雇过保姆阿姨,就在喻嘉时高三那一年。
高三结束后就不继续雇了,因为喻嘉时去外地上大学,小姨向来过得糙,不乐意一个生人老跟着自己。
“哪有这种道理呀,你刚回来,当然是要我来煮呀。我跟你讲哦,我前两天跟张婶新学了一道,保证好滋味。”
喻嘉时放弃了挣扎,虽然她的厨艺是有点要人命,但也不至于吃不下去。
毕竟也吃了十几年,还怕这一顿吗?
于是他含泪点头:“那好吧。”
这不情愿的语气立马就惹恼了小姨,对方抬起手,习惯性地往喻嘉时的背上一拍。
其实以前拍的都是肩膀,后来喻嘉时越长越高,她抬起同样的幅度只能拍到背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叛逆期还没过?”
喻嘉时背上有伤,遭她这不轻不重的一拍,脸色都变了——眉毛高高一挑,忍着没表现出来。
但小姨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的变化:“你怎么了?腰上怎么了?”
说着伸手就要掀喻嘉时背上的衣服。
“你做咩啊。”喻嘉时急忙攥着衣摆,往后跳了两步。
“你给老娘过来!”小姨怒气冲冲地追了上去。
“真的没什么。”喻嘉时躲到沙发边上,和她左右绕圈:“就是不小心受了点伤。”
喻嘉时手脚灵活,绕了几圈后就把她绕得气喘吁吁,眼前发晕。
“你爹妈当年出车祸死的时候,你才多大啊?我才多大啊?老娘一个花季少女,靠着你爹妈留下来的房地产,靠收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遇事竟然都敢瞒着我了!”
……收个租可把你累的,喻嘉时暗自吐槽。
“真的没有。”说着,喻嘉时垂下脑袋,被她说得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就一块小伤口,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过两天就能好了。我骗谁都不敢骗你呀。”
小姨叉着腰喘气,被他的态度和语气哄得像是差不多了,“真的?”
“真的。我要是骗你,我就……”喻嘉时眼珠子一转,坚定道:“我就孤独终老。”
“呸呸呸!”小姨用力地连呸好几声,抬手指了指他:“也差不多到年纪了,赶紧带个女婿入赘吧。”
喻嘉时躺进沙发里窝着,“你瞎想什么,我才多大。”
小姨问道:“你那信期怎么样,开始有规律了吗?”
“没有,比你还随心所欲。”
“那可怎么办呀,那医生说要是老这样,以后不容易受孕。”
喻嘉时闭上双眼:“……”
这都哪跟哪?
还以为自己已经适应omega的身份,没想到适应的只是那乱到没有一丝关联的信期。
关于omega今后还要生育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再比如要找个Alpha或者Beta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想过。
毕竟以前过的都是这些和自己无关十六年。
两人吵吵闹闹,再拌个嘴,差不多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吃过晚饭,喻嘉时回房间收拾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好。包括给小姨带的生日礼物,一块求来的平安福。
他在那边城市里逛了许久,想着那女人什么都不缺,能用钱买到的都不像礼物。
索性就去了当地十分出名的寺庙,给她求了一个平安福,能随身携带的那种。
等过两天她生日了再给。
他房间里有面几乎跟墙壁一般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他看过的各种书,甚至还有他做过的各种题和写过的日记。
这些东西他一直舍不得丢。
书架最中间的架子是空的,立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出生后不久和父母一起拍的;一张是他有一年和小姨过生日时拍的。
洗完澡,喻嘉时终于躺上了床。这阵子过得实在是太累,他这把从小就不大好的老腰,都快难受死了。
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来。刚一连上网,就收到了各种推送的消息。
以往的话,他会粗略地看上一眼就全部清空。可是今天,他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频频出现的名字。
洪崖。
到底没按耐住心底的好奇,喻嘉时点进去看了一眼。
关于他的照片一大堆,内容简要来说,是他来东城参加新的华禧商业广场和配套的华禧房地产项目的启动会。
喻嘉时认真看了一眼地址,竟然就选在他家这片区域?
他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冲出房间去找小姨。
“小姨。”
“做咩啊,叫魂呢?”小姨叼着烟,从院子里走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手机,杵到小姨跟前。
原本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女人,顿时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神情变得有些郑重了起来。
“这一块良心价卖给他们了,就上个月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算是投资入股华禧在东城的商业开发,而且占比不能低于百分之十五。到时候就用你的名字注册登记,算是我补给你的成人礼啦。”
说着说着,她又笑起来:“你不是老说收租累吗?以后就跟着华禧赚点钱也行。要是亏了——我是说假如啊,华禧要是亏了,大概就是要世界末日了。”
“反正还有外面那条骑楼呢,供你这辈子吃穿不愁还是够的。”
喻嘉时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说这是爸妈留下的,怎么能卖了呢。
可是转念一想,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留不留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个搞历史的,对这些东西向来不上心,也不太懂。小姨爱怎么安排就安排,随她去吧。而且看她这副奸商样,估计还有后手没出。
卖了还能入股,可见这片区域的商业价值之高。
“算了,你看着办吧。”
几个小时前,他还想着今后不会和洪崖再有任何关联,结果眼下……这可真是命运弄人。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总得提前给你安排安排,将来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能自在地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小姨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难能变得温柔。
喻嘉时不解地挠挠脖颈,看着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怪瘆人的。
“你这副交代后事一样的口气是做什么?咱俩统共也就差了十几岁,谁比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去你的!”小姨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狠狠地瞪着他:“瞎胡说什么呢,赶紧回屋睡你的觉去吧。”
这女人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大魔女,喻嘉时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回房间里去了。
小姨目送着喻嘉时走进房间,直到他关上门,这才松了肩膀,无奈地叹息一声。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喻嘉时宅在家里看看书,搓搓游戏。再被忙着打麻将的小姨赶出去收租。
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
“雷猴,我可以拍张你嘅相呀?”
喻嘉时刚敲开一户出租屋的门,探头出来一个女生,看见来的人是他后,面上的表情明显兴奋起来,还率先提出了要求。
据小姨说,这姑娘已经拖着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此时此刻,喻嘉时大概明白小姨让他前来收租的深意了。
对方问是那么问的,可也没经过他的同意,手机摄像头就已经抬起来对着他了。也不知道是在拍照片,还是在录像。
这大半个暑假,喻嘉时都在和镜头打交道,所以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
“先交房租。”喻嘉时抬起挂在脖子上的收款码,直接怼到摄像头上。
“好!”对方答应得异常爽快,拿起另一台手机对着付款码扫描。原先拿着手里的这台,依旧对着喻嘉时。
这姑娘看着也不像是缺钱的。喻嘉时心想,她这拖两个月是为了什么。
“我扫好了!”
付款后,姑娘还抬起手机支付界面给他看。
“谢谢。”
说罢,喻嘉时转身正要走。姑娘赶忙出声拦路:“喂靓仔,等一下!你唔系话交完屋租可以拍一张相呀?”
“你唔系一直录像吗?”喻嘉时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倒觉得她挺可爱,所以冲她微微一笑。
果不其然,对方闻言脸色骤红。随后又瞧见喻嘉时的笑,忍不住扶着心口无声尖叫起来。
“那,那我可以发到小慢音上吗?”
“随你,以后记得按时交房租。”
喻嘉时想着反正自己一个普通人,也溅不出多大的水花来,所以就随口答应了。
他万万没想到,最终溅起来的不是水花,而是巨浪。
两日后。
东城华禧分部,早上八点。
最近集团老总不仅下来视察,还签了一个新的合同,作为东城分部接下来两年的发展计划。
距离每周例会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公司里的管理层已经纷纷忙碌起来,准备会议议程,就等着洪总到来。
人人都把这当成是一场硬仗,如履薄冰般地对待着。
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想着大领导反正还没来,我先混水摸鱼一会儿。刷刷小视频,看得十分投入。
以至于连那位传说中的大领导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从他旁边走过时,他才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来。
一般情况下。洪总不太会理会这种事情,偏偏他路过那儿时,听见那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如此耳熟,以至于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那少年的面容。
洪崖脚步一顿,随后他退回到那因摸鱼被老总发现,正吓得半死的小职员身边。
“在看什么?”他问道。
部门的经理见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率先上前一步,责骂起那位小职员来:“谁给你的胆子上班玩手机看视频?我看你就是不想干了!”
红了
那小职员是个omega,遭此吓唬几乎要哭出来,偏偏身边这个Alpha的气势压得他无法出声,只能低着头挨训。
“手机给我。”洪崖又说道。
小职员傻愣着,仿佛无法理解老总刚刚说了什么,部门经理气得朝他怒吼:“洪总让你把手机拿给他!”
“哦……”小职员红着眼圈,颤颤巍巍地将手机,十分不舍地交了上去。
“你刚才在看哪个视频?”
洪崖一边问着,一边轻车熟路地点进播放记录里。显然对这个软件的使用功能十分娴熟——毕竟这是华禧旗下的APP。
“这,这个。”小职员伸出手指,指了指刚才划到的视频,声细若蚊。
刚才还在心里感叹视频里的少年未免太好看,转头就被老板抓了个正着。这是什么背运?
于是洪崖便当着一群不敢吭声的人面前,点开了这个视频。
这是一个临时起录的视频,前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就只能听见女生压着兴奋的嗓音,用东城话问了一句能不能拍照。而镜头却紧紧地锁在那站在门口的少年身上。
视频里的少年抬眸扫了一眼镜头,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被偷拍所以他抬起自己的付款码怼上镜头,告诉她先付房租。
视频里的姑娘则立即挪开镜头,一秒都不愿意放过。
走廊上的光线不太好,那少年站在门口,让人看得不太真切。可他眉眼异常干净,像是一个要从黑暗中脱身的红尘客。
只见他微微低头,只留给镜头一张侧脸。可哪怕只有这一张侧脸,也昭示了他的不平凡。
还有他最后的那个笑,明明不是对着镜头外的任何一个人,却叫看见的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最后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晚上八点,喻嘉时刚为小姨过完生日。将那在寺院里求来的“身体健康”的平安福送给了她,反正她也不差钱,不用招财。
再看着小姨一脸欣慰又有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喻嘉时知道她心里大概在想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回到房间休息,刚拿起手机就瞧见了一堆的未读消息。他点进去一看,是宿舍群聊里舍友们在艾特他。
老大:我去,老三,你火了!@老三
老四:哇,我马上转发到朋友圈。
老二:???我草,难道重点不应该是老三家原来这么有钱的吗?
他们刷了一大堆,起码快有99条新消息。
喻嘉时没有往下滑。而是看着老大转发的网址思考——不就是去当了几天武替吗,怎么着还火了?
完全没想到会是那天收租时发生的事情。
他斟酌着点进链接,画面一动,声音一响,他就明白不对劲了。老实说从别人的镜头下看自己,莫名还有点羞耻感。
喻嘉时看了几秒不到就点了暂停。就是没想到那姑娘实诚得连他故意怼在镜头前挡拍的付款码,也一起放上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天微信上总莫名其妙收到一大堆几块几毛钱的转账。就好像是这些网友们在调戏他似的。
这个视频已经有几百万的点赞,评论都是十万往上走。
没想到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一个人真的能红得如此轻易。
不出喻嘉时所料,评论区里点赞数最高的一条评论是:天啊,感觉他和卫意长得有点像诶。
下面也有人反对他:但是这个小哥哥看起来很有自己的风格啊,和那个卫意的风格根本不像好不好。而且好年轻啊,感觉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太干净太好看了吧!
还有人夸他的东城话讲得好听,甚至还有询问发视频的作者住在哪里,他们也想去租。
那么多的评论,也就这条询问房源的让喻嘉时觉得有意思——这算不算变相地给他家的房子打了个广告?
下面还有一群同求的,为的就是想一睹他这个真人的面目。
视频的作者一点儿都不吝啬,直接把信息回复给了他们:“东城新姚区这一块,多数都是他家的房,另外这片地区房租真的很贵,要不是为了看他我才不会租这么久呢!我刚搬进来的时候他还是个高三的弟弟,现在好像已经在读大学了。”
下面还有人问他的第二性别是什么,说是光从视频上看不出来,特征不是很明显什么的。
视频作者回复说她也不清楚,因为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可能是个Beta。
甚至还有求视频作者多拍一点关于他的视频。
总之花样百出,喻嘉时拿着手机,面上是一副老人地铁看手机的神情。也不敢再继续围观下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慢慢的还有其他人给他私聊转发小慢音上的这个视频,并兴奋地告诉他——你火了!全国的网友都在找你呢,还不赶紧去创个号露个脸!把热度巩固一下。
就连小姨一个不怎么网络冲浪的人,都在三天后知道了这件事情。
“哈哈哈!我说最近怎么莫名其妙那么多人来租房呢!还问我这个小哥哥是不是我儿子。”
喻嘉时正蹲在房间里的嚼史料,听到客厅里传来这么开怀的笑声就知道事情不妙。
这女人竟然要他出卖美色,当家里的形象代言人。
喻嘉时性格偏向老古板这一类的,要小姨说就是像他爸。反正他死活不答应,还要咬文嚼字骂一句成何体统。
脑袋往书里一钻,充当雕塑去了。
不过小姨也就是觉得好玩,所以才会这么逗他。喻嘉时真不答应,她当然不会逼着,最后也是随风而去。
在当下这个时代,一个人火的容易,“灭”的也容易。
那个视频虽然让喻嘉时莫名爆火了一把,当由于他本人并不出来回应,也不接着热度继续做营销。
所以没多久,也就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一直到开学。
这半个月不到的假期,每天看看书,嚼点史料再听个讲座,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
回校的前一天晚上,宿舍群聊里好不热闹,几个人聊什么的都有。
老大:老四,我听说学姐说,你喜欢的那个明星,最近在咱们学校拍戏诶!
老四:我知道!是他们一直在拍的戏的收尾部分,我恨不得今天就开学!反正我住的近,明天就能到学校了!
老二:他们拍的啥戏?怎么会来咱们学校取景,而且面子好大,竟然能进得来。
别的不说,宁川大学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那可真不是随便什么剧组都能进来取景拍戏的。
老四:他们拍的这部戏的民国时期的背景,我听说有一段戏是他们这些人来学校找一名老教授做鉴定,然后修整队伍,最后承上启下,为第二部的剧情做铺垫。
别的不说,像这种民国时期的建筑,宁川大学有的是。
毕竟是从那个时期就建校的百年老校,况且他们学校的建筑系在国内外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这种传统老建筑的保护比景点景区的还要好。
喻嘉时发了一个点赞的小表情。
老大:好家伙,每次一说到自己的idol,老四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此充满活力。
老四:嘿嘿。
返校报道前后共有两天时间,喻嘉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到底是人一回家,就会对家里的床充满眷恋。
所以他直到最后一天才走,小姨把他送到机场,那依依不舍的表情,活像在看大姑娘出嫁。
喻嘉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多言,扭头就溜了。
从东城到宁城的航班,普遍得飞三四小时,喻嘉时这趟算快的,三个小时就落地了。
等他回到学校时,已经将近下午。这前前后后花耗的时间加起来,大半天都过去了。
老大他们来得早,把宿舍里的卫生从头到尾都整理了一遍,可干净。喻嘉时作为姗姗来迟的那位,因为没有干活,所以肩负起请客吃饭的职责。
晚饭在北门小吃街安排起来,开学这两天,小吃街上人多得可热闹。充满了人情味和烟火气。
知道喻嘉时包租公的身份后,点菜时他们三个人一点没给喻嘉时客气。哪个贵点哪个,闭着眼点了一大堆。
还是喻嘉时好心说一句:“吃不完会浪费。”
老大性格豪爽,笑着说道:“你管我呢,吃不完我把我的小情人们全都约出来一起吃。”
老二立即损他:“那么多小情人你钓上手哪个没有呀?”
老大说的小情人,其实大都是他觉得很优质的Alpha,想追又不敢追。人后统称为他的小情人们。
他们四人两个月没见,心里堆的话都快成小山了。
喻嘉时顺便也将他和老四报名去当群演的事情告诉他们俩,这两人立刻就扒着他想听八卦。
剧组里的八卦确实挺多的,就老大和老二这性格,说起来估计就没完没了。
于是喻嘉时违心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八卦,他们都挺敬业的。”
当然这违心并不在唐瑞宸身上,唐瑞宸的确是他们剧组所有的演员里面最敬业的一个了。
因为有点救命之恩的意思,喻嘉时离开剧组后不久,唐瑞宸也私下里添加了他的微信。
不过他们基本上没怎么聊过天,看得出来唐瑞宸的确很忙。
不像洪琛一样,像个无所事事的小话唠,天天问他在干什么,喜欢什么的Alpha或是omega等等,尤其是他莫名在网上爆红的那段时间。
这家伙天天:“天啊,原来你这么有钱。”
“你这么有钱还去当群演,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勤工俭学的好学生呢!”
“我终于明白你当初对我说的那句:一个人有钱有背景,和他做不好事情,没有必然的联系。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想说你也有钱可你厉害得很嘛!我伤心了我难过了!”
每次喻嘉时看完他发的一堆话后,要么回个表情包,要么回一串无语的点点点。
就好比此时,他和舍友还在吃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都不知道震动多少次了,低头一看,全是同一个人发的消息——洪琛。
打脸
“有情况。”
坐在喻嘉时边上的老二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动,当即奸笑一声,作势就要去抢手机。
喻嘉时眼疾手快,在他之前将手机收起,放到自己腿上。
其实这种举动颇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即便喻嘉时和洪琛并没有什么情况,只是单纯地不想他们知道洪琛那股子傻气。
“哦——”其余三人拉长声音,做出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来。瞧起来贱兮兮的。
“瞎想什么,一个朋友让我帮他带东西,估计急着要。”
这般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又面不改色地滑开屏幕,回消息。
他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舒慈三人见状,顿时失了兴趣。
继续吃吃喝喝聊天,还聊到最近在学校拍电影的事情,聊得相当兴起。
这边喻嘉时点开手机后,看见洪琛发来的几条消息。
“吃饭时间到[图片]”
附图是一张大鱼大肉的照片。
“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顿,明天就回学校了。”
“你应该也开学了吧?”
“你之前说你也在宁城上学,但是我忘了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呀,都半个月不见你了!我收集了几种口味的榴莲糖,准备分享给你!”
喻嘉时强忍着吐槽的冲动,一字一句敲下回复。
“有什么好见的,不见。”
没有再加一个滚字,大概是喻嘉时最后的温柔。
对于洪琛这种人,刚认识的时候会被他的外表骗到,以为他是个正经人,然后自然而然地对他客气。
熟了以后就会明白,根本不用对他客气。
毕竟这世界上没几个人会对着一个Beta问:你喜欢什么味的信息素?
喻嘉时常想,如果自己仍是个Beta,大概是要被他气死的。
因为在Beta的世界里,哪里闻得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
喻嘉时以前的生活一直都平平淡淡,突如其来的二次分化后,让他经常能闻到许许多多的奇怪气味。
那时候他格外敏感,任何外来的信息素都会让他头晕目眩,头疼欲裂至呕吐发寒。
很多人的信息素一闻就能闻出是什么种类,偏偏他喻嘉时贯彻奇葩之路。信息素复杂得连医生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能说一句:“可能是松枝香吧。”
与此同时,洪家饭桌上。三人对坐于方桌两边,正沉默吃着晚饭。
独自坐于一边的洪琛一直都没怎么抬头,今天他嫂子也来家里吃饭。
他嘴上会管卫意叫嫂子,但心里对这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抗拒。
因为当年他的第一个易感期,就是被卫意的信息素攻击出来的。这导致他这么些年不愿意接近omega,甚至有些厌恶。
“小琛,多吃点鱼。”卫意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洪琛的碗里。
“谢谢嫂子。”洪琛头也不抬地说道。
然而看着碗里多出的鱼肉,洪琛却将它夹到旁边的碟子里放下——不打算吃。
话里道着谢,行为举止却丝毫不见敬意。卫意难免觉得尴尬,他讪讪地收回手,下意识看了洪崖一眼。
洪崖放下筷子,面色严厉地看向洪琛,叫了他的名字。
“洪琛。”
“哥,我一直不喜欢吃这种鱼的。”
洪琛的言下之意——若不是因为卫意的口味,家里的掌厨怎么会做道菜?话里话外颇有一种自己被忽略了的感觉。
倒让洪崖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原来是这样,那是我的问题,我没注意到你的喜好。不好意思,小琛。”卫意尴尬一笑,开始缓和气氛:“不喜欢就不吃,来,吃点你喜欢的。”
“嗯。”洪琛敷衍应道,“不用。”
正这时,洪琛听见自己的手机震动微响,他略微掀眸观望,瞧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时,立刻就来了精神。
他立即抓过手机,瞧见那句喻嘉时风格满满的回复——狠就一个字。眼底不由得漾出些笑意来。
不过洪琛这种不怎么尊重人的敷衍态度,让洪崖立即沉下了嗓音。
“洪琛,是爸妈没教过你礼貌二字怎么写,还是我平日里太放纵你了?”
洪崖在这陌生的俗世里翻滚了二十多年,虽然他并不属于这里,但洪琛这小子到底算是他看着长大,总归都会有些感情在。
再则是那孽缘因果,洪琛与他前世的那位小师弟,也长得甚是相似。
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平白无故对着别人浪费口舌。
这般思索着,洪崖目光飘向卫意。
当年的小师弟是那般尊重他,如今转世重生,反倒成了这副模样。
想起这抹刻在他心间的月色,洪崖脑海里浮现的竟是喻嘉时的面庞,而非卫意。
这样的认知,令他忍不住一愣。
“我给我朋友回个消息嘛。”
到底还是慑于洪崖的脾气,洪琛默默放下手机,没敢顶着圣威继续追问喻嘉时。
卫意仍旧说着好话圆场:“难得能从小琛口里听到朋友这个词,说来也到年纪了,是该有喜欢的omega了。”
“我不喜欢omega。”洪琛突然拔高了嗓音,很是抗拒的模样:“况且我这个朋友是个Beta。”
这惊震世俗的言论让他们两人都为之一愣。
洪琛的话音刚落,洪崖和卫意下意识对视一眼,脑海里闪过的是同一个人——喻嘉时。
随后目光有异,又不着痕迹地左右移开。仿佛因为这个人,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不快的经历。
其实说完那句话,连洪琛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心里的确有那种想法,但这么长久以来从未说出口过。
这还好他爸妈不在,否则他今天非得腿断在这里不成。
不过……他哥的雷霆之怒他就能承受吗?洪琛偷偷掀起眼皮子,看了洪崖一眼。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反而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氛围——出自他哥和卫意。
“我吃饱了,先回房。”
见情形不太对劲,洪琛放下筷子,率先开逃。
洪崖没有拦他。等到洪琛离开后,卫意也摔了筷子,脸色看上去相当不悦。
“我明早参加一个讲座,正好你也要拍戏,我送你回去吧。”洪崖推椅站起身,说道。
一顿晚饭便如此不欢而散。
夜色渐深,宁川北门街的热闹却一点不减,随着宵夜时间将至,反而愈发红火。
原有的桌子都已经做满,后头再摆的桌椅都快将这一条小街巷添满。
喻嘉时四人吃到半途,老二何良一时兴起,喊老板娘上了几扎啤酒,喝到后面差点断片。
得亏喻嘉时酒量不错,而且没敢喝太久,最终的结果是一人连扛带拽,才把他们三个带回寝室。
一觉睡到大天亮,整个宿舍都忘记还有上午第一节课这么一回事。
喻嘉时被自己的生物钟给喊醒,翻个身睁开眼,本来还有点不情愿。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直接吓清醒了。
早上8点45分,距离开学第一堂课还有15分钟。
“迟到了!”他放声在宿舍里吼了一声,本以为能把另外四个吓醒。
结果连一片水花都没溅出来,看来昨晚是真的喝大了。
喻嘉时放弃挣扎——总得有一个人去,不然点起名来还得了。
他连翻带跃直接跳下床,用毕生最快速度刷牙洗脸,再随手拿起一本书以百里冲刺的速度离开寝室。
——全然忘了这节是本学期新开的一堂华夏经济史课。
他们这一块是老校区,还好这节课的教室也在老教学区这一块,不然他腿上得安火箭才能赶得到教学新区。
这个点老校区里安静得很,毕竟该上课的都已经去上课了。
唯独喻嘉时一人连跑带窜抄小路,结果还看见一排“禁止前进,前方拍戏”的铁杆堵在小路上。
与此同时,剧组刚将场地圈好,演员们坐在阴凉的大树下化妆,坐着的有喻嘉时最熟悉的那几个人。
出神的卫意,带伤工作的唐瑞宸,还有当初那个把他坑了的温姓女主演,以及几个雨林戏里并未出场的人物。
另一颗树下,群演和替身们正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目光四下观望,迸发出的都是向往和羡慕。
“你说,要不是因为拍戏,咱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到这宁川大学里来一趟吧。”
“废话,你也不看看人家宁大招的都是什么人,各省市的高考状元,你们肯定不懂这是什么概念吧?就是咱们国家未来的人才栋梁。”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这老校区里,不是偶尔也会开发,让游客进来逛的吗?”
“嘿嘿,我要赶紧带个地址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什么纪念啊,我看你就是装.逼吧。”
“说到装.逼,我想起当时咱们在雨林拍戏的时候,哈哈,那个小兔崽子说自己就是宁川大学的。”
其他几个被刚招进来的群演和武替闻言顿时兴起,“还有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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