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楚衔越照例出门,临走前用指腹摩挲着谢温的面颊,“等我回来。”
谢温笑着点点头,踮脚在他唇边一吻,蜻蜓点水一般,他眼底笑意更深了,似乎对谢温如此行为很是满意。她不论对谁都很少主动,在楚衔越眼中每次都是他哄着她主动一些,她才照做而已。她像是一棵树,沉静深厚,无论你爱与不爱她,你如何对待她,你如何想象她,她都立在那里,亘古不变,仿若超出时空。
楚衔越因为这份惊喜而错过许多有异常的细节,比如这个吻,但他却没有深究,反而扣着她的下巴,细细撕咬一阵,才放开谢温。
谢温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而她,周身像是踱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初冬笼罩下的小山村,暮色降临得比从前要快,这座屹立在林中深处的小屋,沉在寂静中,只有晚归的鸟才注意到它的存在。
傍晚,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行色匆匆地从林中深处走来,楚衔越又抱着一些东西回来,他今日回来得比往日更晚一些,他怕谢温等得着急,也怕谢温会担心他,于是较快脚步,一路上都在想着谢温的笑颜。
他今日买到了和上次一样的布匹,他觉得谢温会喜欢,回来的时候找了好几家店,因为天漏,多数店铺不营业,他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一样的。从前那件快要做好的衣裳被留在了幽州之地,永远地沉寂在了那里。他便想着再重新做一件。又不是什么大事,费些功夫而已。
可是,待他站在小屋门口那一刻,四野冥冥,寂静无声,无人再站在这里等他,楚衔越心下剧烈颤抖不止,唤了几句谢温,又打开门,昏暗的屋子被外面光线短暂照亮那一刻,里面的空旷也瞬间在楚衔越眸中无限放大。深深刺痛他的眼。
血珠!血珠!
楚衔越踉跄一下,想到血珠还形影不离地跟着谢温,他立马试图去感知谢温的存在。
*
天漏打开之后,仙都没有再安宁过,各个宗门聚在一起,操演了无数遍抵御天漏的办法,最终却仍然只是纸上谈兵,无法真正实现。准确来说没有人愿意做那个出头鸟,没有人愿意只牺牲自己。
甚至,个别小宗门开始摆烂,各自为营,自成一派,都在想着苟全自己的办法,为了在灾难降临的时候,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而今,四大仙首之中,只有天衍剑宗和昆仑墟坚定立场,坚定不移地维护大局,真正想要替人间谋求一个出路。从前最不和的两大仙门,现在甚至是仙都之中最团结,心最一致的。
但是同时,天衍剑宗也因着楚衔越和谢温而备受关注,有些人是怎么传的,云宴不是不知道,这群嘴碎子,挑拨离间之辈!他云宴见一个打一个。那些人一面受着楚衔越的庇佑,盼着他能够彻底替他们摆平灭世灾难,另一面又心怀恶意地四处散播谣言,在这种人心大乱的时候无知地引起对立。
那些人是怎么说的?怎么传的?无非还是怨怼谢温羽族人的身份,无非还是不愿楚衔越如此护着一个女子,无非是想挑拨楚衔越彻底离开那个她。
后来,事情越演越烈,各人的刀尖也刺向楚衔越。现在人间这个样子都是羽族人害的,到现在你还在护着那个祸患?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同自己徒弟搞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清白正直之辈?说不定内心早就扭曲。我知道你同你的徒弟好上了,你还视她如命,但是你也别想护着她。今天这份怨气必须有个承受点。而现在这个承受点就是谢温,就是这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羽族人。等天漏真正来临,邪物降世,我们是不会好过,但在这之前,我们会让这个羽族人更加不好过!
剑宗因此陷入舆论的漩涡,即便楚衔越和谢温早就离开了剑宗,他们还是揪着这点不放。云宴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很简单,但背地里说几句的他管不着,闹上门来了的,不留情面。什么?你咒怨我滥杀无辜,我以为你是上来闹事仙门叛徒,要危害整个仙门,不杀你杀谁?
在这仙门四大首中,无相寺宗主晋华然已死,而且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将大部分无相寺弟子制成傀儡人,在他之后,傀儡人也将跟随着起主人一同断气。其余剩下的没有被制成傀儡人的弟子,也分布在世界各地,弟子之间谁也不认识谁,又没有了宗主的命令,很快成为断头苍蝇,淹没在人海之中。无相寺这一大宗门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潮里,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大家也正式默默将无相寺排除在仙首之外。
而剩下的三大仙首中,就属隍岐宫自始至终摇摆不定,云宴觉得其人不可信,指不定在什么关键时刻摆你一道,让你措手不及,想后悔都没门儿。
可在这种时刻,不团结起来,只会更加没有希望,裴玄拧着眉道:“隍岐宫还没有下定夺吗?该不会早就被天漏吓得畏手畏脚不敢动了吧?那结界不是还可以再撑十来天吗?放心,还死不着,但要你若还是这般犹豫不定,那就不一定了。”
隍岐宫宫主凌华深锁眉头,闻言她面上过意不去,道:“我何时说过要藏着躲着了?只是在这种关头上,大家还是沉稳一点好,毕竟关乎整个人界的安危。”
云宴瞥凌华一眼,这个他们隍岐宫这个宫主,最贪生怕死,做任何事情向来小心翼翼,最怕踏错一步就不如万劫不复地深渊,所以任何时候都畏手畏脚,必须旁人推一把才肯走一步,推一下走一步。
不过好在,她是肯走的,只是要费些功夫。
云宴忽然站出来,他现在代替的是楚衔越的位置,接了楚衔越的班,但却没有人将他当作楚衔越看待。无论如何,楚衔越在世人心中,无人可以代替,在这个时代,也是无人可以超越的存在。
然而这时刻,他往这这一站,引来众人注目,云宴沉声道:“各位,当初我们的老祖只身一人就能将冥域之地彻底封印,千百年未曾被撼动过,如今我们这么多人,力量加起来怎么就没有可能再次将冥域之地封印?你要知道它其实并没有多么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内心的想象。只要齐心协力的,我们能再次封印它千百次。
各位,相信我,灭世那一日不会再来临,而这一次终将会再一次成为历史。你我都即将是被刻进历史中的人。只要齐心协力度过这一关,我们的好日子终会到来。”
众人对云宴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站在的楚衔越身后的,乖乖听从楚衔越的话的孩子。
这一刻,才意识到当初还稚嫩的小辈,如今真的成长许多。他早就学着他师尊样子处理宗门中的事务,敢于站出来,站在仙都第一大宗门的位置上,用着仙都大仙长的姿态,鼓舞士气,大声说话,并且将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还有真有点楚衔越的影子。
有点像,却又不像,云宴就是云宴,相比起在场的很多长辈来说,他还显得稚气,但声音是震耳发聩的,这些已经足够。
云宴离开仙门大会后,回了天衍剑宗。
意外地,碰见一个不该现在出现在这儿身影。
云宴像往日一样忙完事情,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半月峰一趟,谢温和谢以春以前在那里种着一些花草瓜藤,自从谢温和楚衔越离开后,都是云宴雷不打不动地定期亲自过去浇水打理。
初冬时节,现在大部分花和瓜藤都枯萎了,叶片蔫哒哒地垂着,随着一山褪色的花草一起暗淡下去,只有几朵野草野花还倔强地挺立着。
云宴习惯了时不时过来一趟,后来就算没有花草可打理,他也过去做个形式。云宴就一直觉得,自从谢温她们都走了之后,这间半月峰的小屋,变得非常空旷,没过多久就杂草丛生,屋子里面都落满了灰,云宴来的时候都只是在外面坐会儿,再发会儿呆便离开了。
他变得这样寂寞,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他远去。就连从前同云宴最不对付的沈梨之,他都开始想念起来。有她再身边的时候,总是很吵闹。
有谢温师姐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很欢乐。
有师尊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很安心安稳。
可惜一切都不在了。
云宴再次走进这个灰白的小屋的时候,却瞧见有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悠着,转头看向云宴。
谢温师姐。
云宴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过了会儿,还是走过去,不管怎么样,谢温师姐肯回来一次,云宴心里总归是欣喜的。
往日他再怨恨再失望,也都是怨恨她们不肯回来,失望她们不肯回来看他一眼。
时隔这么久,再次相见,难免哽咽,云宴艰涩地唤了一句:“师姐。”
谢温眉眼一弯,眉眼间仿若有百冰川消融,“师弟,好久不见。”
这笑,一如从前。
仿若一切没有改变过。
云宴怔愣一瞬,没来由地涌上一阵酸意。
他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强撑起来的威严,一到师尊师姐面前,便荡然无存。他越想在师尊师姐面前展示他的成长他的独立,这份“伪装”却越是不堪一击。只消站在她们面前,云宴便要先败下阵来。
云宴走过去,默默站在谢温身边,谢温抬眼看云宴,道:“云宴,这段时间怎么样?剑宗中的事情都还好?”
云宴点头,他顺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像是从前的很多个普通日子,同谢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一切安好,师姐不必担心。”
谢温点头,“那就好。”
她侧头抚了抚从花架上垂下来的干枯的枝叶,它们在冷风中猎猎颤动着,像个暮年的老人。谢温道:“这花藤枯了,来年还会再长起来。云宴你每日都过来浇水吗?”
云宴摸了摸头,头别过一边,道:“左右无事,便隔几日就来一次。”
云宴话音落下,瞧见谢温的视线盯着他身后某处,一顿。
云宴回头,只见在青灰色的天空下,站在一个少女,她身后是大片枯黄的萧索的山头,衬得挺立着的她如一颗青衫。
池雨霏对上云宴和谢温的眼,挑了下眉头,走过来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倨傲的笑意,很不明显,融在晚风中。
她走进,与同样提着浇水水壶的云宴相视一秒,各自别开头。
池雨霏的目光又落在了谢温身上,谢温倒很是坦然地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池雨霏挑了下眉头,凌厉的目光一下软下去了,不想计较什么,同云宴一样顺势坐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很安静。像是很久以前的大家一起蹲在这里啃甜瓜的秋日傍晚。
只是现在,秋日褪去,只剩下初冬的凉。
池雨霏:“谢温你回来做什么?为何不躲着,永远别再出来。”
池雨霏在想,在这世道,谢温永远躲着,永远别被外界的人发现,才能平安活下去。
谢温扯了扯嘴角,说:“自你认识我以来,你觉得我是会甘愿一辈子藏着躲着的人吗?”
池雨霏啧了一声,似乎慨然谢温这个人还是如此,一向没变。在她认定的事情上,绝不回头。
池雨霏沉默了,不说话。相比起谢温,现在横亘在她面前的还有着更大的危机。
三人坐在一处,没过一会儿,遥遥远望,却见那山头前,又站着一个人,是一抹鲜艳的水粉色身影,站在满山萧索的枯山之中,司空明雪却像是一朵落入深山的春花,色彩明艳而极其有活力。
司空明雪见到云宴,池雨霏,谢温,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她欣喜地蹦跳着走向三人,提着水壶,最先走向谢温,“阿温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是回来摘甜瓜吃吗?现在好像过了长甜瓜的季节。没关系,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和池雨霏都有每天前来浇水施肥。它来年一定会长得很好的。结好多甜瓜。”
谢温挨个瞥了眼眼司空明雪,池雨霏,云宴,三人手上各自提着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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