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婴儿的啼哭和欢笑中流逝,转眼到了两年后的秋天。
清宁宫暖阁一隅,烛光摇曳。玉章独自坐在一张临窗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的并非琴谱或经文,而是几张精心绘制的图样。她手持细笔,蘸着朱砂与靛青,正专注地勾勒着衣袍的轮廓。笔下呈现的服饰,既有汉制官袍的宽袖大襟之庄重,又融合了女真袍服的纹样特色,领口、袖缘处点缀着简洁的云纹或海水江崖纹,色彩搭配沉稳而不失威仪。旁边散落着几张草图,分别标注着“朝会大礼服”、“常服”、“行服(戎装)”等字样,并附有关于面料、纹样寓意的娟秀小字。
绘制这些图样,是她深埋心底的一项秘密工程。指尖划过纸面,她的眼神却异常凝重。她深知皇太极的雄心远不止于辽东汗王,改元称帝、入主中原是必然之路。而历史上那场因“剃发易服”掀起的滔天血浪,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与绝对要避免的惨剧。那不仅是文明的浩劫,更是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推向永恒仇恨的深渊。她必须提前布局,改变服饰,比强行改变数百年积淀的发式,阻力或许相对小些,也更易于被归附的汉官士子所接受,能更快地弥合文化裂痕,为新朝奠定“衣冠承绪、华夷共主”的融合基调。
这是一个大胆的构想,风险极大。她必须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那就是皇太极正式改元称帝、踌躇满志地规划新朝礼制之时。那时献上,方能水到渠成,以“承天景命、肇基立极”之名,为新朝定下融合的衣冠之制。她小心翼翼地将完成的几张图样叠好,用一块素绸包起,藏入书案最底层带锁的楠木匣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她想起该去给皇太极送参汤了。她整理了一下略显疲惫的仪容,起身走向小厨房。片刻后,她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参汤,步履无声地走向皇太极处理政务的书房。
清宁宫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皇太极伏案的身影拉得巨大,投在悬挂的巨幅舆图上。图上,辽东的脉络清晰,而西面广袤的漠南草原,则用朱砂圈出了几个刺目的点——察哈尔林丹汗的势力范围,如同一根梗在咽喉的骨刺。
玉章端着一盏参汤走近,她将参汤轻轻放在案角,目光扫过舆图时,也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她刚从暖阁过来,那里,两岁的瑚图礼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专注地摆弄着几块色彩鲜艳、打磨光滑的木制七巧板,偶尔咿咿呀呀地试图拼凑出玉章教她的简单图案,如小房子或小船。
“大汗又在为林丹汗烦忧?”她的声音轻柔,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皇太极抬起头,深邃的眼眸映着烛火,也映着舆图上那片广袤的草原。“此獠不除,漠南难安,西进中原,便如芒刺在背。”他端起参汤,目光却依旧锁在舆图上,“科尔沁的使者带来了布和贝勒的信函,言辞恳切,愿再结秦晋之好。这次,他提出的是其幼女,名唤布木布泰,据说聪慧伶俐,年方十三。”
玉章在他身侧坐下,指尖轻轻划过舆图上科尔沁的位置:“科尔沁是钥匙。布和贝勒在部中威望颇高,其女联姻,诚意十足。然欲收草原之心,光靠姻亲之血,怕是不够。”她抬眼,迎上皇太极询问的目光,“妾身昨夜…似有所感。”她刻意停顿,营造“神谕”降临的氛围,“梦中见草原辽阔,牧民驱赶牛羊,自由迁徙。又见市集喧嚣,我大金之参茸珠玉,与蒙古之骏马皮革互通有无,其乐融融。更有黄袍喇嘛,诵经祈福,牧民顶礼,其心甚虔。”
皇太极眼中精光一闪。玉章的“梦”,总是切中要害。他放下汤盏:“你的意思是…许其自治,通商互市,尊其喇嘛?”
“大汗圣明。”玉章颔首,“此为怀柔之策,可安其心,弱其反抗之意。然,”她话锋一转,指尖重重点在察哈尔的位置,“对林丹汗这等自命正统、冥顽不灵之辈,怀柔便是养痈。其部众彪悍,然并非铁板一块。妾身梦中,仿佛见其辎重西移,部众离散,似有仓皇之态…”她隐晦地暗示了林丹汗可能的动向和弱点。
皇太极凝视着她沉静的侧脸,烛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跳跃。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策略可行,这份“神谕”带来的价值毋庸置疑。他略一沉吟,目光回到科尔沁的位置:“布木布泰…十三岁,稚气未脱。本汗后宫已有大妃,且当务之急是漠南大局。”他和玉章夫妻多年,他们之间无法存在第三个人。父汗尚在时他都可以借口推掉蒙古联姻,如今大权在握,更不需要亲自娶一个蒙古格格来维系与蒙古的关系。
玉章心思电转,她深知皇太极的考量,也明白科尔沁的诚意需要回报。她看着皇太极,脑海中却闪过乌林珠临终前祈求的眼神,闪过济尔哈朗在风雪中崩溃痛哭的身影,闪过怀中瑚图礼纯真的笑脸。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成形:济尔哈朗需要一个新福晋,一个身份足够尊贵、能善待瑚图礼、也能稳固科尔沁联盟的人。布木布泰,年龄身份都合适。
而且,由她这个抚养了济尔哈朗嫡女的大妃提出,更显关怀,更能被济尔哈朗接受。一个念头迅速成形,她轻声道:“大汗所言极是。然科尔沁的诚意不可辜负。妾身观济尔哈朗,英武沉稳,功勋卓著,且自从乌林珠去世,府中尚无继福晋主事,若能促成布木布泰与济尔哈朗之良缘,一则全了科尔沁与我大金的亲厚之谊,二则济尔哈朗地位尊崇,配得上布和贝勒之女,三则…”她抬眼,目光带着深意,“济尔哈朗对大汗忠心耿耿,此联姻,更能将科尔沁与我大金核心,牢牢绑定。”
皇太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玉章此议,既全了体面,又巩固了核心力量,一举数得。“善!”他抚掌道,“便依大妃所言。传旨,册封科尔沁布和贝勒之女布木布泰为赐婚和硕贝勒济尔哈朗为嫡福晋,着礼部即刻筹备!”旨意下达,科尔沁方面欣然接受。布木布泰虽年幼,但能嫁与位高权重的济尔哈朗,亦是荣耀。济尔哈朗也明白此乃大汗恩典与信任,郑重领命。
三日后,盛京东郊彩棚连绵。布木布泰的送亲队伍如一条缀满宝石的绸带,从草原蜿蜒而来。十三岁的新娘穿着茜红色嫁衣,在嬷嬷搀扶下踩过红毡,腰间银铃清脆作响。玉章特意让嬷嬷抱着瑚图礼站在阶前,小女孩好奇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和鲜艳的色彩,小手紧紧抓着嬷嬷的衣襟。
"这是天意。"皇太极对济尔哈朗低语。身着吉服的贝勒单膝跪地,接过赐婚圣旨时,目光却黏在正睁着大眼睛、懵懂看着新娘的瑚图礼身上。布木布泰见状,竟忘了礼仪,蹲下身将一串小巧可爱的珊瑚手链塞到孩子掌心。瑚图礼似乎被这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伸出小手抓住了。
盛京的秋色流转更迭。清宁宫暖阁内,玉章正与洛博会抚琴。琴案上,一张桐木古琴纹理流畅。玉章素手轻拢慢捻,一曲《鸥鹭忘机》流泻而出,琴音清越悠远,意境空灵恬淡。洛博会坐在一旁,凝神静听。一曲终了,玉章问道:“洛博会,可知此曲意境?”
洛博会思索片刻,恭敬答道:“额娘,此曲清幽淡远,似有超脱尘俗、与自然相忘之意。儿臣听来,心绪也随之宁静。”
玉章赞许地点头:“不错。《鸥鹭忘机》取意于《列子·黄帝篇》,讲的是人无机心,鸥鸟便与之亲近。此曲深合道家‘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致虚极,守静笃’之理。抚琴,不仅是技艺,更是修心。心静如水,方能洞悉万物,明辨是非,于治国理政、行兵布阵,皆大有裨益。你父汗每逢大战前夕,常独处静思,亦是此理。”她将琴艺与道家修身、治国理政乃至皇太极的行事风格联系起来,教导洛博会更深层的智慧。洛博会认真聆听,小脸上满是领悟的神情。
窗外传来瑚图礼清脆的笑声,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温柔耐心的低语。玉章与洛博会循声望去,看见布木布泰正牵着蹒跚学步的瑚图礼在院中玩耍。十五岁的布木布泰穿着简练的骑装,眉宇间褪去了初嫁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母性的光彩。她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护着摇摇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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