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力道越来越重,贺拂耽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实在忍不了,伸手戳了下身旁边人的腰。
“独孤兄,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非礼了。”
独孤明河阴着脸松手,接下来更是一言不发。
贺拂耽看出他情绪糟糕,却也不方便发问。
衡清君自收下帝流浆后便对礼单失去兴趣,朝他看过来的次数越发频繁。
每次被师尊抓到自己在偷看男主,贺拂耽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心虚。
想到在冠礼上撒的弥天大谎,心中就更虚了。
这可怎么圆哪?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贺拂耽菜还没吃两口,宴席就已经到了尾声。
宾客们大多先行一步,还有些仍在依依惜别,衡清君被他们缠住,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独孤明河一手握住长枪,气势汹汹地正要起身。
贺拂耽手比脑子更快,一把按住银枪,在对方回过头来凶巴巴的视线中,语无伦次地夸道:
“哎呀这枪长得可真像把枪啊。”
案前有人悄无声息走来,贺拂耽余光一瞥,见不是师尊,这才松一口气。
他向独孤明河介绍道:
“这是我师尊的得力干将,也是我的朋友,毕渊冰。明河远道而来,不如先跟渊冰到我房中稍作歇息?等我拜见过师尊,便带你在望舒宫中四处转转。”
全修真界最神秘的地方就是望舒宫,能一观望舒宫,不会有人不动心。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独孤明河。
他漫不经心看了眼来人,正要拒绝,却在看到那人死水般的灰眸时顿住。
面前的人身上同时存在生气与死气,既像是傀儡,又像是僵尸。
独孤明河挑唇讽笑。
没想到这看似纯白一片的望舒宫,竟然是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他收枪起身,朝贺拂耽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这样盛情邀请,那我可一定得好好看看。”
*
送走男主,贺拂耽立刻来到衡清君寝宫中跪着。
暖玉地砖质地较软,跪起来并不难受。衡清君来得也很快,那些人到底不敢真的拦他太久。大概有事相商,空清道长也跟在后面。
感应到两位师尊的气息,贺拂耽立刻直起身子,跪得端端正正。
衡清君在桌案后坐下,随手翻开一卷书。
“可知错?”
“弟子知错。”
贺拂耽乖巧应道,“错在私下结交好友,却不曾告知师尊。”
“你与他何时认识?”
“一年之前。”
“怎么认识的?”
果然会问到这里来,贺拂耽心中哀叹。
他还在想该如何作答,一只蓝蝶飞进窗框,小黑眼睛环视四周后,盈盈落到他指尖。贺拂耽轻抚着它的翅膀,突然灵机一动。
“师尊,都是翩翩的错。”
把这么大口黑锅扣在一只小蝴蝶身上,贺拂耽心中有愧,却不得不继续编下去。
“自从师尊怜惜弟子体弱不能出门,传授以灵蝶传书的法术后,弟子便一直与几位外宗友人互有通信。一年前,翩翩迷路飞到明河手里,他将错就错回信给我,我见他言辞豪爽见解独到,便引为知己,交往至今。”
衡清君放下书,竹简搁置在桌上时发出生硬的一声响。
他抬眸看向贺拂耽。
“迷路到魔界?”
魔界外瘴气四溢,小小灵蝶怎么可能突破进去。贺拂耽早已找好借口,浑然不惧。
“师尊有所不知。一年前明河正在凡间游历,翩翩贪玩,被人间繁华迷住,这才遇见明河。”
“把你与他书信拿来。”
“呃这……”
衡清君心中生出无名的烦躁。
小弟子自幼听话无比,除了喝药从不会拒绝。但今日这已是第二次,皆是为了别人。
“怎么,我不能看?”
“当然不是!只是师尊,我与明河通信的那只翩翩……又迷路了。”
衡清君目光一寒。
袖中蓝蝶受到惊吓飞起来,没扇两下翅膀就掉在地上,变成一卷长长的书信。落款是刀宗少宗主,贺拂耽少有的几个通过衡清君严格选拔后留下的外宗友人之一。
等贺拂耽将信纸拢好塞回袖中,它才重新化作蓝蝶,瑟瑟发抖。
“师尊吓到翩翩了。”
贺拂耽低头,抬起双臂高高奉上掌心。
“弟子不能出门见识人间是何模样,所以才会托翩翩帮我看看。明河也是应我所求,才常常与我通信说些人间趣事。师尊若是生气,便罚拂耽吧。”
殿内半晌无言。
戒尺“啪”一声打在手心,不轻不重的一下,随后就是木尺搁置在桌案上的动静。
这就罚完了吗?
贺拂耽偷偷抬眼朝衡清君看去,见师尊神色缓和,似乎已经消气。
他不敢相信这一关会如此轻易就过了,所以迟迟没有收回手。
直到微凉的硬物落入掌心。
他一怔,抬头看去,是一把短剑。
水蓝色的剑身就像清规的缩小版,贺拂耽捧着这把袖珍小剑爱不释手,轻轻抚摸剑口处的小字。
淮序——和清规一个意思。
“师尊已经赠了我一把本命剑,这把……又是何意?”
衡清君还未作答,赵空清抢道:“这还不明显?你师尊想让你长剑挂在腰间,短剑藏在袖里,万一哪天技不如人长剑被挑飞,就找个机会抽出短剑插他丫的!”
贺拂耽失笑:“师尊向来光明磊落,定然不是这个用意。”
他并未纠结,收好小剑。跪得久了有些腿僵,下意识伸手去揉,恰好一道灵力将他扶起。
他朝衡清君看去,对方却开口传膳。
贺拂耽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菜品是宴会前由他亲自一道道定下来的,全都是他喜欢的菜。然而席间他搜肠刮肚找借口,根本就没心情享用,吃到嘴里的也味同嚼蜡。
动筷之前又有些犹疑:“师尊……不生我气了吗?”
还是赵空清先开口:“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看那姓独孤的小子气息清正,应当不曾害过人,可以一交。”
衡清君淡淡扫他一眼,视线轻移,落在小弟子身上。
“明日再说。”
空清乐了:“对对对,今天是拂耽你的加冠礼,自然你最大,就是上房揭瓦也无妨。”
贺拂耽松了口气。
他正要开动,见毕渊冰从门外回来,顿时想起什么,连忙招呼他过来。
“渊冰,快帮我那这些打包起来。”
毕渊冰一板一眼朝他行礼后,才问:“少宫主不留下来用膳吗?”
贺拂耽回道:“不了,明河还在等我。”
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食盒上,没注意到一旁衡清君幽暗不悦的视线。
等毕渊冰装盘完毕,他匆匆朝两位师长行礼,然后便拎着食盒告退。
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师尊的声音。
“天色已晚,记得让你的朋友早些回去。”
“知道了!”
衡清君看着贺拂耽的背影完全从视线里消失,待心中莫名焦躁稍稍褪去后,冷声吩咐:
“此人蓄意接近拂耽,必有图谋。去查。”
毕渊冰领命退下,空清开口劝道:“魔修也并非全都恶贯满盈,我当年也曾经结交过几位魔道好友。师弟又何必这样如临大敌?”
衡清君不语,视线落在手腕处的白纱上,突然道:
“他一直哭。”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赵空清随他视线看去,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所以就生生给你哭心软了,愿意由着他折腾你?我记得前两次的时候,他就差给你绑成粽子。”
折腾。
衡清君蹙眉,不爱这个用词,却没有反驳。
那时的贺拂耽初来乍到,还很年幼,也很认生。明明那样害怕这位冷脸剑尊,却还是在见到他的剑伤后鼓起勇气蹭过来,请求给他上药包扎。
衡清君不允,小拂耽也不强求,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却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愧是水族,小小的人儿居然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连闭上眼睛都还是那些大颗大颗的泪滴。
衡清君被那些泪水扰得心烦意乱,只好睁开眼,撩起袖子露出伤口,主动递到小拂耽面前。
上完药后,那时的小拂耽也和今日一样,垂着头,却高举掌心,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道:
“弟子失仪,请师尊责罚。”
但那时,在长久的屏息等待之后,落在他掌心上的不是今日的戒尺,而是——
一颗糖果。
“阿拂总是太心软。我恐他受骗。”
“嗨,他是心软,又不是傻。再说那魔族小子嫩到跑来你的地盘要求比剑,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千年太平安闲享乐,让师兄连此人的真身都看不明白了吗?”
衡清君冷淡抬眼。
“他乃烛龙,魔神余孽。”
*
贺拂耽隔着老远便看见独孤明河。
望舒宫常年银装素裹,宫人也常穿素衣,几乎和冰霜融为一体。整座宫殿寂寂无声,有时贺拂耽走在宫中,会有天地寂寥仅他一人的错觉。
独孤明河就像是落在一张白纸上的墨。
他正站在贺拂耽寝宫外,饶有兴致地打量那棵自冥界移栽的返魂树。
【我还是没检查出任何Bug。】系统突然出声道。
贺拂耽:【我也还是没有问出男主为什么来这里送死。】
一人一统心有戚戚。
系统沉默片刻,建议道:【先把男主哄走吧。他在这里待着很危险,你师尊可没开明到真能和魔修握手言和。】
贺拂耽顿感头痛。
【男主那里我会劝他的。现下最麻烦的是,我该拿什么去应付师尊?】
一年前男主的确在人间游历,这是剧本里的剧情,不怕师尊查。
但长达一年的通信,这个要怎么凭空变出来?
系统再次沉默。
贺拂耽深吸口气,提步朝独孤明河走去。
他似乎对自己眼下羊入狼口的处境毫不在意,对满院潜伏在暗处的傀儡们视而不见,还有心思攀下返魂树柔软的枝条,绕在指间把玩。
见贺拂耽走来,他回头笑道:
“傀儡术一类法术,向来只有邪修才会使用,连魔界中人都以此为耻。想不到正道之首衡清君也爱用此术,甚至还是个中高手。”
这些傀儡身上都有师尊留下的神识,贺拂耽自然不能让他当着满宫眼线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解释道:“独孤兄误会了。我自幼体弱多病,师尊又事务繁忙,怕我无人照料,不得已之下才托付给傀儡。”
见独孤明河还扯着枝条不放,贺拂耽伸手阻拦。
“别折腾它。”
独孤明河动作一顿,依言松手。
返魂树枝干虬结,树皮粗糙,气息也并不好闻,带着冥界特有的令人背后发凉的森森鬼气。
谁能想到将它燃烧后竟能炼出如此醉人的香气?
现在这团浓香就站在他面前,沾染上冰原的清冽,变得幽静。
“敲骨吸髓后,再施以小恩小惠,正道修士都像你们这般虚伪吗?”
“什么?”
独孤明河还想再讽刺几句,看见面前人一双纯良懵懂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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