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是甚么人?敢进牢里来送饭!自古‘狱不通风!’”
包节级坐在亭心下,三角眼斜睨着乐和身后的身影,喉头滚动着不耐烦的呵斥。
牢门内湿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墙缝里渗着暗绿色的苔藓,头顶横梁上垂落的蛛网在烛火里晃出细碎的光——
这登州牢城营的地牢本就是活死人窟,此刻更像口封了盖的黑锅,只听得见远处铁镣拖地的哗啦声和某个角落囚犯压抑的咳嗽。
乐和攥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赔笑道:“这是解珍、解宝的姐姐,自送来饭。”
“休要叫他入去!”
包节级猛地拍案,木桌上的茶盏溅出褐色茶汤,“你们自与他送进去便了。”
食盒递进牢门时,顾大嫂袖口的尖刀蹭过门框,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盯着解珍解宝狼吞虎咽的模样,耳尖却捕捉着牢顶瓦片轻响……
“舅舅,夜来所言的事如何?”解珍抹了把嘴,急切地问。
乐和飞快瞥了眼亭心,压低声音:“你姐姐入来了。只等前后相应。”说着便去抽匣床上的锁簧,铁锁“哐当”落地的瞬间,门外突然炸响小牢子的喊嚷:“孙提辖敲门,要走入来!”
包节级骂骂咧咧起身,顾大嫂却突然觉得不对劲——解珍解宝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解宝手里的窝头“啪嗒”掉在草堆里,兄弟俩竟抱在一起滑向墙角,鼾声震得草屑乱颤。
“饭里有毒!”
顾大嫂瞳孔骤缩,反手抽出两把尖刀,刀刃在烛火下映出冷光。她踹翻扑来的小牢子,刀尖划破第一个人的裤腿,却听身后乐和惊叫:“那兄弟两人全睡死过去,怕是饭食中有些不妥?”
登州牢城营的地牢穹顶渗着水珠,滴在顾大嫂手背上,与鲜血混在一起。她盯着解珍解宝滑向墙角的身影,食盒里的窝头滚出,沾了草堆里的鼠粪 —— 那窝头中心嵌着的黑豆,正是扈三娘昨夜潜伏到十里牌饭店后厨蹲到半夜无人时亲手塞进去的 “三日醉” 药粉,此刻正随着唾液渗入兄弟俩的舌根。
潮湿的空气里突然漫开一股异样的甜腥,像是陈年药草混着霉味。
顾大嫂踢开撞来的木凳,刀刃劈在梁柱上迸出火星——
这地牢何时多了这种味道?
她扭头看向乐和,那乐和正被三个牢子按在地上,檀木笛甩在脚边,平日灵活的手指此刻只能抓挠泥土。
“母大虫,尝尝爷爷的水火棍!”
一根黑黢黢的木棍横扫过来,顾大嫂侧身避开,刀尖却被另一根棍子缠住。
她本就因扮送饭婆藏了虎头刀,只剩两把短刃,此刻被十余个牢子围在中间,左支右绌。
手臂突然一痛,棍角擦破皮肉,鲜血渗进粗布衣裳,腥气更浓。
她咬着牙横扫一刀逼退众人,却见乐和被人用绳子捆了个结实,嘴角淌着血沫。
“想不到老娘栽在这鬼地方……”
顾大嫂喘息着靠向墙壁,后背触到冰凉的石缝,心里又急又怒。
解珍解宝还在牢里昏睡,乐和被俘,百十个牢子举着兵器步步紧逼,包节级站在人堆后冷笑,手里把玩着一串铜钥匙。
就在她手腕即将被绳索套住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包节级身后。
“大言不惭。”
清冷的女声裹着夜风灌进耳朵,包节级只觉肩头一沉,一只雪白的手已按在他琵琶骨上,指力透过衣衫传来刺骨的疼。
他猛地回头,只见来人一袭黑袍拖在地上,满头白发如瀑披散,唯有一张骷髅面具覆住半张脸,眼洞下的嘴角似乎勾着抹冷笑:
“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
包节级喉咙被掐得咯咯作响,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女侠饶命……饶命!”
白发女子松手甩了甩指尖,仿佛嫌脏:“牢里关押的诸人,可有冤枉的?”
接下来的事如走马灯般闪过:
乐和被松绑后揉着腕子去各监室问话,解珍、解宝被冷水浇醒时还晕头转向,包节级被解宝一枷梢敲碎了脑壳,脑浆混着血溅在青石板上。
顾大嫂捂着流血的手臂,看着白发女子站在牢门阴影里,黑袍被穿堂风鼓起,白发翻飞如怒雪。
“愿走的,跟我来。”
她只说了一句,便扶着顾大嫂向外走。
乐和在前头打着火把,解珍解宝断后,九个面黄肌瘦的囚犯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却透着决绝。
牢门外,孙新孙立兄弟提着刀守在暗处,见头里出来的是顾大嫂和乐和,正要上前,却见后面跟着个白发遮面的女子,还有一串陌生人。
“这位是……”孙立握紧腰间佩刀。
白发女子声音冷淡:“江湖人称白发魔女。”
她对顾大嫂淡淡地说“此地不宜久留”,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人拐进后街。
她还要带着栾廷玉去登州府为富不仁的那几家去搜刮金银财宝,还要让栾廷玉去毛太公庄园报信,今晚真的很赶时间。
夜色浓得化不开,巷口的风卷起她的黑袍下摆,白发在月光下晃了晃,瞬间消失在拐角,只留下淡淡的冷香。
孙新望着空荡荡的巷口,挠头:“这女子好生狂傲。”
顾大嫂咳了两声,血沫溅在衣襟上:“先别说了,快走!”
孙新一行人望州衙前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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