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工会来探望
出院的那天是星期天,端午来接我们。老太太先把东西送下去,再来抱着宝宝,我跟她一起下去。孩子出生七天了,才看到孩子爸爸。他的脸像白纸一样的平静,见了我,大概是照例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什么也没说。没有激动,没有拥抱,没有拉手。自从我怀孕以后,我们就从来连手都没牵过了。总之,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的温暖。
端午说:“我爸爸说,他感冒了。我就不让他来看宝宝了。等他感冒好了再来看宝宝。别让他过给宝宝了。”
我说:“好的。”
时间正是上午,这世界,阳光明媚,桃红柳绿,暖风袭人。我的宝宝来到这世界了,我们回家了,这是一个吉祥的好兆头。
到家以后,我说:“我来抱着孩子,让你妈先洗澡吧。她在医院没有好好洗个澡。”
端午的妈妈去洗澡了,她洗完澡出来说:“才好!才好!”
我说:“我在医院里十天都没洗澡,我也洗个澡,刷个牙去!”
端午的妈妈说:“你在月子里,不要洗澡啊,擦擦就行了。也不要刷牙。”
我说:“我都十天没刷牙了,你夜里还给我吃香蕉。我牙齿脏地难受怎么办?”
老太太说:“牙齿用布擦擦就行了。”
我说:“人家医生都说,要科学坐月子。我都十天没洗澡没刷牙。够厉害的了。我刚从医院出来,肯定要洗个澡的。不洗太难受了。”
老太太说:“难受了就擦擦,不要洗澡。”
我说:“擦地反而凉,还不如洗个澡暖和。”
等我洗完澡,换完衣服,端午看着我的脸说:“大省的脸怎么肿了?”
我说:“我牙疼。我夜里出汗,病号服都湿透了。一夜换几次衣服。可能是着凉了。也可能是因为多少天没刷牙,口腔不卫生。”
端午的妈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不说话。
端午跟他妈妈说:“你在家看着宝宝。我带着大省去医院看看去。”
婆媳关系相处的很多细节,决定了婆媳关系的好坏。儿媳不是傻子,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婆婆一开始的时候冷漠地对待儿媳。儿媳慢慢地寒了心,婆媳关系就再也好不了了。而且,从很多细节我觉得,婆媳毕竟是婆媳,夫妻终究是夫妻。关键时刻,真正关心你的,是你的另一半。
从医院回来以后,端午说:“明天我请一天的假,我们去给宝宝办准生证吧。”
我说:“我还在月子里呢。我生完孩子才十天呢。”
端午说:“我对你那边的派出所、社保局不了解,你跟我一起去吧。”
就这样,我穿着厚厚的睡衣,顶着四月的阴冷的凉风跟着他到处跑。
派出所的人看了看我说:“刚生的孩子啊?”
我说:“嗯。刚生完孩子十天。”
他说:“我对你有印象的。”
我笑笑说:“是的。我上次来,是离婚以后,来你们这儿办户口。”
他边帮我登记信息边说:“你还在坐月子嘛,月子里不能出来的!”
我说:“没办法,他对我这边的派出所、社保局不了解。”
“宝宝外祖父、外祖母的名字。”他问我说。
我听了以后有些担心,我说:“啊?我的事情有点复杂。我爸爸去世了,我妈妈的身份证还是山东的,她几十年也没换过吧。”
他没再说什么,他操作了一下,跟他的一个助手说:“小张,接下来的事项你帮她办。外祖父、外祖母那一栏,我处理过了。你不要问了。”
我说:“谢谢您啊!”
“没事儿!”他说。
办完事儿,端午说:“我给宝宝买的小床到了,我去拿回家。”
我跟他一起开车到了物业门口。他把车子停在那里,他下去去拿快递。那些快递板块有点重,他一个人搬得有些吃力。
“大省!”他喊我。
我在车里坐着不动。我没好气地说:“你喊我干什么?我还在月子里呢!我已经陪着你到处跑了!你还要我下来帮你搬东西吗?”
是的,什么东西!居然让月子里的女人帮他搬东西!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跟他吵架了吧?这样的活物,我能不跟他吵架吗?
端午听了我的话不吭声儿了,他自己吃力地把那些板块搬到车上了。
我说:“看你的意思,我要是下来帮你搬东西也行的。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贴我!宝宝的小床我说不要买的,你非要买。你买个千把块钱的就行了。你非要买个两千块钱的。她用一年就不用了。”
端午说:“给宝宝用的,当然要好一点的。”
我说:“什么给宝宝用的。你就是在那个售货员小雪那里充大方的。你对她有好感。我知道。”
端午说:“我什么时候对她有好感了?”
我说:“上次买吸奶器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不买不好意思呢。你要是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这回我躺在病房里管不着你了,你跑到她那儿充大方去了。”
端午说:“我哪是充大方的?我都是为了宝宝。”
我说:“你拿着宝宝当幌子的。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另一个售货员,芳芳,不是也蛮好的?就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你就不喜欢人家。你还说人家是大妈。你看芳芳的时候眼里没有光,跟看那个小雪的眼神不一样。”
端午说:“行行!那以后宝宝的东西你去买。”
我说:“我去就我去!我不喜欢小雪。她看我打扮地不好就瞧不起人。一听说我工作不错,她的态度又变了。她还特别强势,我买什么都要跟她说,要算她的业绩。我一时不跟她说,她就不高兴。”
杨编辑知道了我生孩子的事,发信息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看宝宝吧。”
我说:“不用麻烦了。等我上班以后大家都会看到我的。你们上班太辛苦,出来一趟不方便。我呢,在家照顾孩子,孩子一会儿要吃奶,一会儿又要换尿不湿的。也怕招待不好你们。”
我跟端午说:“阿杨说要来探望我,我给回绝了。她们来探望,其实就是办公室里每个人出二百块钱。让阿杨带着来。郝跃要是好奇的话,说不定也会跟着来。我们办公室一共五六个人,也就千把块钱吧。我不想要了。”
端午说:“要要要!你让她们来。”
我说:“我不想要。谁愿意出钱啊?前阵子,陈编辑的岳父去世、乌编辑的父亲去世,大家各出了二百。掏钱的事情,谁也不高兴。我又不是黄社长。黄社长动手术,全社的人出资探望,大家各出了二百。说不定有人暗地里出地更多。谁也不敢不出,谁也都想多出。我的事,人家怎么想出钱呢?说不定有的人还恨我呢。我年近四十才生孩子,这是我的大喜事,我何必招人家的恨呢。”
端午说:“那行吧,随便你吧。”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着要着!该谁出钱谁出钱。他们有事你也出钱了。你不要白不要。”
我说:“我不想要。我为人家省钱,人家只会高兴。我为什么不让他们高兴呢。不就千把块钱吗?我要了他们的钱,说不定还得请他们吃饭呢?你想去张罗吧?反正我不想去烦。你要是想要钱,马上工会的来看望产妇。那个钱可以要。反正是例行公事的。”
端午说:“那行吧,到时候,你和我妈在家?”
我说:“嗯,让你妈看着孩子,我去买几分礼盒。按理说我还在月子里,才出院十来天,我不该出门儿的。其实,这些事,人家那些好婆婆会帮儿媳妇买好的,哪里还要月子里的儿媳妇自己去。但是你妈不行。她那个态度就是摆明了只出力不出钱。她给我的感觉就是,让她花一分钱,她都会紧张害怕,吓地魂飞魄散,所以任何花钱的地方她都不吭声。我也就不让她帮我置办了,免得让她担惊受怕。”
端午说:“行,那你就自己去吧。”
就这样,我在出院后不到十天就让老太太带着孩子,我自己只身去了糖果店,买了五六份礼盒,打算作为回礼送给前来探望我的人,每一份大概是二三十块钱。糖果店的女老板装了一个大袋子给我。我因为产后十天,不敢拎重物,怕落下腰疼病,就打了车,女老板把一大袋子糖果给我送到马路边上,我让司机师傅给我送到我家楼下。到了楼下,我又不敢拎了。正好有个保洁大姐,我就让那大姐给我送上楼。
没几天,工会领导跟我联系,要来看望产妇了。
我跟老太太说:“妈,明天工会的人要来看望产妇了。你先不要去买菜。在家等等,帮我接待一下。”
老太太说:“好的。我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吧。”
我说:“不要收拾,房子就这么大,你收拾地再好也没有用。没事的。我们打扫一下,拖拖地,干净整洁就行了。工会来看望产妇本来就是例行公事,会给一千块钱的信封,这是惯例。”
我知道,我那些同事,不管是中年人生二胎,还是年轻人生头胎,家里都是非富即贵,房子不是别墅就是联排,要不就是大房子。而我们住的还是我自己婚前买地八十多平的小房子。端午在县城还没有房子,他只有他老家的一套拆迁房。我本来跟他也没图他的物质条件。我比他大。在我跟他的相处中,我除了年龄,其他的条件都比他好很多。只是我这个条件好,也仅限于跟端午相比而已。在我那些真正的条件好的同事面前,我依然是一个穷人,我家的这个小房子他们实在看不上眼。我也知道这些,但是没办法,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暂且不提。那天,我们打扫好了卫生,静坐着等工会的人来。我知道,人家也是例行公事,人家也是繁忙。我跟老太太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
老太太说:“她们怎么还不来?我去买菜去了?”那时候因为我还在休养,端午就把生活费给她,让她买菜做饭。
我说:“行吧。我自己在家。也没事儿的。”
我自己在家抱着孩子等人,不一会儿,工会的人到了楼下,我抱着孩子下去开门,跟她们道辛苦,把她们带上楼来。我家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估计让她们失望了。说实话,人家也不是失望,是人家压根儿没有想到,我家房子这么小。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领导有点懵,她可能在慰问产妇的时候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房子。但是,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小潘反应很快很镇定,她进了门,看到了我的宝宝,立马就去洗手。
“我要抱抱孩子!”她说。
我的孩子很乖,小潘把她抱在怀里,直夸她白:“你看她的手多白。”
我说:“随她爸爸。不瞒你说,你们来之前,我刚喂了奶,有点手忙脚乱呢。”
那位年纪大点的女领导说:“我告诉你,要得小儿安,三分饥和寒。你不要喂地太频繁。”
我说:“知道了。我们换尿不湿换地很频繁,一天一夜要换接近二十个尿不湿。”
小潘说:“我告诉你,孩子尿没尿,看看尿不湿就知道了。”
她指着尿不湿中间的黄线说:“当这条线变绿的时候就可以换了。”
我心里想,我们都是用手摸摸,用手一摸,只要尿不湿有尿了,我们就换,哪管它绿不绿呢。但是人家说说,我就听听,我就顺口答应着。
端午去上班,老太太去买菜,工会来探望产妇,家里就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我家房子又这么小,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两位领导可能都觉得有些失落。
那位年纪大一点的领导忍不住疑惑地说:“这是个旧房子吧。”
我说:“是我的房子,我婚前自己买的。我老公的房子在他们老家,我们结婚没让他们家买房子。”那位领导恍然大悟。她可能本以为这是孩子爷爷奶奶家的旧房子,没想到就是我们现在住地房子。我家不仅房子小,房间里一应设施也是毫无档次的。我知道我家跟人家那些同事的家里实在不能比。我也没有脸红,我很淡定。
我说:“实话跟你们说吧。因为小房间买地新床,老太太怕有甲醛,这些天都是带着孩子在沙发上睡的,你们来了,她才把被窝拿进去。”
那位年纪大一点的领导可能觉得这样问不太好,会让我很没有面子。
她可能觉得自己问多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就抓住我的手安慰我说:“唉,没事的,什么房子都是住。房子小一点,反而好打理。”
我说:“嗯。你来一趟,辛苦啦,喝点水吧。我才买的一次性杯子。”
不知道是渴了,还是怎么回事,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同事真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喝完水,她看看我家的房子说:“我给你开开窗子吧,你不要透气吗?”
我说:“好的,谢谢你。”
两个同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说。我知道人家也忙,但是我也不好先提出来让人家走,就配合她们说话。
这时候,孩子尿了,我一时不知道是先该给孩子换尿不湿呢,还是继续跟她们说话。
小潘非常有眼力见儿,她赶紧说:“你赶紧换尿不湿,我们走了!”
她这样一说,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同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也起身跟她走了。
我说:“你们把门口的礼盒带上吧。别客气。”
她们第一次感到有点惊喜地说:“还有礼盒呢。”
我说:“必须的,你们来一趟那么辛苦。你们回去慢点,我就不送你们下楼了。”
她们说:“你好好带孩子吧。”说着就下楼去了。
唉,人家工会的同事来一趟,看到了我这样寒碜的家,倒是比我还要尴尬。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我当初选择端午真地没有在乎他在县里有没有房子,但是我自己的小房子真地经不起外人的参观。我自己的面子无所谓,我只觉得对不起孩子。
几天后,我们回到了端午的家。中午,老太太跟我一起在卧室里给宝宝洗澡。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是徐颖妹妹发的信息:“我生了,刚才生的。就用了十分钟。是个男孩。”
我就跟老太太说:“那个徐颖妹妹生了,是个男孩。刚生的。”
老太婆又说了:“中午生的小老虎福气好,晚上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
我听了她的话很是郁闷,可是碍着面子,又不好直接说她。只是我非常不解,她明明对小孩子也很用心,为什么要说这种鬼话呢!我憋了一肚子的火。
又过了几天,我自己坐公交车回青提区,去给宝宝办打疫苗的本子。
车上,一个大姐跟我说:“你是刚生完孩子吧。”
我说:“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裹地那么严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是干嘛去啊?”
我说:“我去给宝宝办疫苗本子。”
那个大姐说:“怎么不让孩子爸爸去?”
我说:“她爸爸要上班。没时间。”
中午,我一个人睡在我的床上,虽然只是离别半天,愧疚加心酸,我是那么想念我的孩子。我流着眼泪在心里喊着我的孩子:“宝宝,宝宝!”
我稀里糊涂地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我不到一个月的孩子,穿着她乳白色的带绿色点点的上衣,拿着她绿色盖子的奶瓶,跟人哭闹说:“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我心里更加难过了。我想,妈妈所有的当然都是你的,妈妈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妈妈真地没有什么更好的给你。妈妈真地很心痛,妈妈对不起你。
“宝宝!宝宝!妈妈好想你。”我在难过和哭泣中睡去了。耳朵里是同一幢楼上邻居装修的电钻声。
我给宝宝办好了疫苗本子就回白陆了。端午的老家在白陆。月子里,我是想住在青提区我家的,青提区离医院近,宝宝有任何事情,花大概三十块钱就可以打车到医院。端午的老家白陆距离市里的医院太远。宝宝要是跑医院,打车去一趟医院就要花一百块钱,而且来去时间更久,要是晚上,那就更远,更不方便了。老太太当然想住在她自己的老家,端午顺应他妈妈,也想住在他自己老家,没有人真正为宝宝考虑。最近邻居装修,老太太更是借故跟我翻着她那本来就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儿的白眼,恶狠狠地看着我,给我压力。她那意思是这里装修,有噪音,赶紧回她们老家去。至于宝宝有事要投医,她可不管。
2.“开大灯!” “开小灯!”
老太太跟我说:“那个胎盘,我们不忍心吃。你看看谁吃。要不就送给你娘家人吃。”我想。胎盘是我的血肉,我公公婆婆,我是肯定不给他们吃的,他们吃了,我肯定恶心他们一辈子。我妈妈以前说过吃胎盘好的,我弟弟因为我妈妈怀孕的时候贫血,他的身体也有些贫血。要不留给他们?又一想,给我自己的爸妈吃了,那端午不是也会恶心他们,恨他们吗?而且,那是我跟我的孩子血肉相连的东西,即使给我自己的亲人吃了,我也是会不高兴。那我就谁也不给吃。就给它埋起来。
我跟端午说:“那个胎盘,我们给它埋起来吧?”
端午说:“埋起来,埋起来!”
老太太说:“这个东西人家买都买不到,买一个要三四百呢。”我不吭声,再贵我自己也觉得恶心,吃不下。谁吃我的东西,我也会觉得她恶心。
第二天下午,太阳下去一点的时候,我就跟端午下去,打算找个地方把胎盘埋了。
埋在哪里呢?我本来想找个田地,深挖掩埋。端午懒地走远,就要埋在附近。他走到他停车位前头的绿化带里开始挖洞。他手里就拿了一个削皮的水果刀子,他蹲在地上一点点撬起泥土来掘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过家家。天气热,他热地满头大汗,还没有掘起来几块泥土。我说:“这个肯定要大铲子啊。你上去拿一个大铲子。你选的地方土质太干了。你换个地方。”
“换到哪里?”端午说。
我看到端午房子前方的一块土地松软潮湿,明显好挖。
我说:“你去那里挖坑。”
端午挖了几下,就说:“行了!”
我说:“不行的,要挖地深一点。你不懂。”
他头脑简单,心眼不多,我不好跟他多说。我的意思是不深挖的话,说不定过后来了一只狗,就给扒开吃了。这些事儿,端午哪里想得到,他只知道我在难为他。
天有点热,他挖地很不情愿。我在一旁看着,他又不好不挖。他干活的样子,我其实看着也难受,我如果不是在月子里,我就自己动手了。
我说:“不行的,不能挖地太浅。要挖得稍微深一点,才能彻底埋下。”
端午看了看塑料袋子里的东西说:“啊,这个胎盘这么大啊。”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就看了一下。原来胎盘真的蛮大的,大概有一二斤牛肉那么大吧。我说:“所以要深挖一点嘛。”
端午不能吃苦。他挖了一会儿,脸上直往下淌汗。
他仰起脸儿,看着我说:“行了吧?”他的脸白白的,冒着汗,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个被老师压制的小男孩似的。我虽然对他的土木工程不是很满意,也只好说:“行吧。”
端午把胎盘放进他刚挖的洞里去。我说:“你放好,埋好,用脚好好踩踩。”
端午用脚使劲踩了踩,说:“行了。”
我还是不放心,让他再踩踩,他又踩了几脚,我才稍微放心一点。后来的一天,我自己来楼下看了看,那个埋胎盘的地方,泥土还是平的,我才放心。
月子期间,我婆婆给我带孩子。夜里也是她带。我夜里起来帮忙冲奶粉刷奶瓶。老太太迷信,非要开着小灯睡。
“宝宝小,要开着灯睡!医院里不也是开着灯吗?”老太太斜着她的白眼说。
我说:“行吧,回头我再买几个小灯,也方便夜里冲奶。”
晚上,老太太带着宝宝,我睡下了。端午还不睡,他靠在床上,两手端着手机打游戏。
不知道他玩地什么破烂玩意儿,他双手端着手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机里的游戏,紧张地打起来,他像是被电击了似的,两手颤抖,双腿发癫,震地床都在乱动。
“你干什么啊?跟神经病似的!恶心死了!”我说。
“马上就结束了!玩一会儿,现在太早,睡不着。”他盯着手机屏幕说。
“你玩地是什么游戏?跟羊癫疯发作了似的!我还在坐月子呢,我受不了。太恶心了。跟贾瑞拿着风月宝鉴似的!”我说。
“行!那以后不玩这种游戏了。”端午说。
“你以前玩的也不是这种啊!”我说。
“嗯,以后还是玩以前的那种。”端午说。
不一会儿,他恢复了平静,熟悉的台词又响起来了!
“吾乃燕人张飞,谁敢与我一战!”
“愿承父志,与公瑾共谋天下!”
“吃我一记铁蒺藜骨朵!”
夜里,宝宝睡不着,哭闹。我们就一起过去看她。
老太太煞有介事地发号施令:“开大灯!”意思是有鬼!
宝宝还是哭。
“开小灯!”老太太像个专家一样,又改变了策略。
房间里亮亮的,宝宝哪里睡得着。宝宝睡不好,每天蹬着小脚丫哭到半夜,哭地撕心裂肺,怎么都哄不好。我们也着急,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一月黄、二月肠。宝宝哭闹也许是肠绞痛。”
我把宝宝接过来抱,跟端午商量:“宝宝哭地不正常,不行就去医院。”
端午说:“好的。”
老太太又开始装神弄鬼了,她说:“我去阳台上把宝宝的衣服拿下来哈!”
我无奈地冲着她的背影说:“你不要去!你不要去,没有用!”我不想看她的故弄玄虚的表演了。
端午也说:“宝宝哭成这样,肯定是有问题。你不要做怪梦!”
老太太听了不高兴了。“我去上厕所!”她说。
我跟端午说:“你不是要把宝宝给她养吗,宝宝哭闹,她从来不敢提出来去医院,怕连累她花钱。她自己一生病就赶紧挂水,宝宝一生病她就装神弄鬼。你放心让她养吗?”
端午说:“我不放心。”
我说:“她不是搞迷信,她是聪明,她从来不提带宝宝去医院,去医院要花钱,她要是提议去医院,要是万一花了她的钱怎么办。装神弄鬼不花钱,还能故作高深地举行一次表演,这么好的事,她何乐不为呢?”
“其实给宝宝就医的钱我也花地起,只是老太太对自家孙子太抠门了,她从不主动给宝宝花一分钱。从她唯一一次陪我产检到宝宝出生,她是咬紧牙关拼了老命来坚守着这个原则。我感受不到婆婆的真心实意,反而感受到了她咬紧牙关要跟我和我的孩子划清界限的顽强意志力。”
端午说:“宝宝哭地撕心裂肺的,多可怜啊!”
我说:“怎么办?我们也帮不上她。不行,我们带宝宝去医院吧。”
端午说:“好的。”
我说:“你明天要上班,我跟你妈妈一起去医院,你在家里休息。我们打车去。从白陆到市里太远了。你回头给我们打个电话,给我们壮壮胆儿。”
端午说:“好的。”
端午的妈妈说:“你是产妇人哎。不能出去受风。”
我说:“没事儿的。我穿着睡衣去。让端午睡觉吧。他明天还要上班呢。”
就这样,我拉了拉睡衣的帽子,顶着凉风,跟他妈妈一起抱着孩子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坐上司机的车,有些害怕。看看端午的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我就给他打过去。
“喂!我们回来了。”我说。
“哦!”他说。
“我不是让你给我们打个电话吗?你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有的!我还在月子里呢,我体贴你,你都不体贴我的?”
“哦,刚才睡着了!睡着了!”他说,“你们到哪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十分地关切和着急。
“刚出了医院。挂了!”我说。
“还在坐月子呢?你老公怎么不来啊?”司机说。
“他不是要上班嘛。”我说。
“上班也得顾孩子啊。”司机说。
“他做事,我不放心。”我说,“你看看就这样的,我能放心吗?我主动要带孩子去医院,其实也不单是为了他,我也是为了孩子。”
是的,他做事我不放心。他跟他那个昏聩的母亲一起带着我的孩子出去,我更加不放心。
下半夜,宝宝终于睡着了。我也回到我们房间睡觉了。
“当当当!”老太太的电话响了。她不接。
“当当当!”老太太的电话又响了。她还是不接。
我走到她房间里,看见她就坐在那里,她的手机就放在窗台上,宝宝难得地睡着了,她在生闷气。
“当当当!”老太太的电话又响了。她还是不接。
我问老太太:“是谁的电话啊?”
老太太说:“你爸爸的。”
我说:“你接呀!你不接,老是响,会把宝宝吵醒的!”
“不会!”老太太说。
“当当当!”老太太的电话又响了。她还是不接。
“你接呀!你不接他会一直打,电话一直响。宝宝难得地睡个觉,就被你们给吵醒了。”
“不会!”老太太说。
“当当当!”老太太的电话又响了。她还是不接。
“电话一直响,你怎么就是不接啊。你们有什么事你们自己随便闹,现在宝宝睡觉呢。你的电话一直这样响,会吵醒宝宝的。你要么接,要么直接关机!”我着急地催她说。
“好!我接!”
老太太终于接了电话。她接了也不吭声儿。
我听到电话那边老头子的声音:“喂!你不是给我打电话吗?我就在家里,我没出去啊!”我听得出来,老头子有些不高兴了。
老太太不说话,那边的电话也就挂了。我回到我们的房间。
端午也醒了。
“怎么了?电话怎么一直响的?”他睡意朦胧地问我。
“你爸爸一直给你妈打电话,你妈赌气一直不接。”我说。
“唉!我妈妈又查我爸爸的岗了。我妈妈对我爸爸不放心。”端午有些凄惨地说。
“你妈妈查你爸爸什么岗?你妈妈怕他出去找女人啊?老太太来带孙子,老头子闲地发慌就出去鬼混了?真有意思!”我说。
白天,端午去上班,我跟老太太一起在家里带孩子。四月份的天气,她抱着宝宝,宝宝的小脚丫露在包单外头。
“宝宝的脚丫露出来了。”我提醒她说。她听了我的话,不高兴地搂一把包单,把宝宝包一下,翻着她的小眯缝白眼说:“她自己蹬的!”
是的,这老太太,我是知道她的,她比谁都好强,比谁都顽固。你不能说她一点不是。她的面子,那是比宝宝的冷暖等等的切身利益更重要的。
出生几天的婴孩,她知道什么,就是三九严寒,她也会蹬。就是冰天雪地,她也会光着屁股跑上去,她只是一个婴儿,她什么也不懂,任何责任不都是大人的责任吗?倒不是我嫌你看护孩子不注意,谁都有不注意的时候。可恶的是,你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怎么能把任何好处都揽到自己身上,把任何责任都推给自己的孙子的?
老太太跟我说:“你抱着宝宝,我去拖地哈。”
我说:“好!我来铺一下尿垫,你直接把她放在床上。我带着她睡。”
老太太抱着宝宝在床边等着,我弯下腰来铺尿垫。那是我买的白色的一次性尿垫。
“好了,放吧。”我说。
“不行!往上一点!”老太太说。
我把尿垫又往上拉拉。
“往下一点!”老太太说。
我又把尿垫往下扯扯。
“好了吧?”我说。
“不行!再往下一点!”老太太说。
我又把尿垫往下扯扯一下。
“好了吗?”我问她。
老太太不说话。她抱着孩子,左腿单脚站立,右腿伸出来,用穿着黑丝袜的右脚把尿垫往下拖了一下。
我看了一眼说:“这跟我之前整理地也没多大区别啊。”老太太不说话。感情,在她的眼里,我还不如她的一只脚呢。这老太太太会侮辱人了。
是的,我后来对她的反感反击为什么那么大,就是基于她前面干地那些坏事,说地那些坏话。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一点点地恶化的。
她把孩子递给我,我抱着孩子光脚坐在床上。
她看着我的脚说:“这脚多难看啊,你看我的脚,漂亮吧!”她说着把她的黑丝袜脱下来。
我看看她那脚指头,一根一根地长度一致,像蒜瓣子,也谈不上漂亮啊。那脚指头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度一致,比她的牙齿整齐多了。她的牙齿像把芭蕉蒲扇,展翅翱翔在她的上嘴唇下面,从两边到中间依次增长,中间几根最长,长地把她的嘴唇撑开着,使她不能闭合不能咬合了。因此她的嘴无意间常常是张着的,侧面看像是大热天里伸着舌头。
我跟她说:“妈妈,你长得蛮洋气的。”
她沉醉地说:“嗯,遗传了外婆的一点!否则还要好!”
妈呀,这老太太是高度自恋啊!
她从她的神秘的小包里拿出她的努力地紧闭着嘴巴的照片,跟我说:“拍地好吧!”
我说:“好!”
宝宝熟睡了,两只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露在外面,像两个弯弯的月牙儿。
我看着宝宝说:“宝宝的眉毛蛮好看的,不像我,也不像端午。我的眉毛太稀,也不长,端午的眉毛太短,也没有形,像两团小乌云似的。”
老太太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得意地说:“我的眉毛,蒿(好)看!”我看了一下她,这一看不要紧,我发现她那眉毛尖子尖尖的,像六十度的三角形的一个角,毕竟岁数大了,毛发稀少,整个眉形像秃了的毛笔头儿了。
“妈呀,像个男的!”我说。
老太太去拖地了,她拖着地说:“都是头发!”
我说:“女人生完孩子掉头发很正常啊。人年纪大了也掉头发的。那么多头发也说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
老太太问我说:“我有一件衣服,是新娘子的,大红的,蛮好的。你穿吧?”
我说:“我不喜欢大红色。你不是爱穿红色嘛,你留着自己穿。对了,你那新娘子的衣服是从哪里搞来的啊?”
她说:“是我从垃圾桶里扒出来的。”
我说:“那我更不要了,现在谁也不缺衣服。不像小时候。我小时候都没有衣服穿。冬天了,还穿着夏天的衣服。”
她昂起脖子骄傲地说:“我小时候有衣服穿!我夏天是夏天的衣服,冬天是冬天的衣服!”
是的,她是要时刻炫耀她什么都比儿媳妇强的。她是要时刻抬高自己,打压别人的。
我问她:“你的衣服都是谁给你买的啊!”
她说:“都是我父亲给我买的。我父亲是工人。我现在的衣服都是你爸爸给我买的。”
我说: “啊?爸爸对你那么好啊,端午都没给我买过衣服。”
“端午的钱都给你了!”她悻悻地说。
“我不要别人的钱!”她骄傲又鄙夷地说。
这老太婆,又开始咬我了!
我说:“妈妈,端午每个月只有三千五百块钱,你心里没数吗?这点钱够养家的吗?我一年挣地钱是他的几倍。我养孩子付出的钱比他的多的多了!你呢?你的钱都是留给你自己的吧?家里花钱的地方都是爸爸出吧?你自私自利!女人为男人生孩子,男人就应该把钱交给她养孩子!男人给她钱,那是女人的本事!爸爸不给你钱说明你没有魅力!我都不说你,你为什么老说我呢?你儿子没本事,你自己没本事,你还天天想咬我,你太拎不清了!”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默默地,不说话。是的,她就是这样,她先去咬别人,等别人反击她时,她就不说话。
半夜里,老太太到我们门口儿喊我:“大省,你来看一下宝宝。我出去一下。”
“好的。”我应声儿起来,到了小房间里,去看着宝宝。我看一下窗台上的长方形的粉色小闹钟,当时是夜里三点。
“这个点儿,你出去干嘛啊?”我问她。
“有事。”她说。她说完就闷闷地出去了。没多大会儿,我听到外面一阵狗叫的声音。老太太是走在外面的大街上了,这个点了,她出去干什么呢?我知道了,她是去她大儿子那里。端午说过,他大哥陆陆一个人闷在家里,谁喊也不开门,只给他妈妈一个人开门。
果然,没一会儿,老太太又回来了。我去给她开门。
“你去陆陆那里了?”我问她。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说。
“这个点儿,除了他,还有谁。我听端午说过,陆陆白天不出来,都是夜里活动。肯定是陆陆有什么事,喊你去了。”我说。
“你去睡会儿吧。还早呢。”她说。
“嗯。你也好好睡会儿。”我跟她说。
第二天,老太太抱着孩子,我去我房间里用吸奶器吸奶。奶很少,吸不出来。吸奶器嘟嘟地响上半天,才吸出来一点。宝宝很爱吃娘奶。每次我吸完,她都要急着吃。
老太太把宝宝抱过来说:“要吃你妈的鸦片了!在那抽的!”
我憋不住了,我抬起头跟她说:“你吃鸦片啊!你一把年纪了,说话那么能的!我不说你,你就老是这样说她?你说她多少回了?谁抽了?就你儿子抽了!端午不抽,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抽!你大儿子抽了!他不抽他天天窝在家里,不去上班!地上都是头发是吗?那是因为我给你家生孩子了。我生孩子掉头发你也拿来攻击我?你大儿子家,你想要头发也没有呢!我要你家的彩礼了是吗?你大儿子,你捧着彩礼想找人要还没人要呢!我不想揭你的伤疤你为什么老想找我的茬儿?”老太太不说话。可是我巴不得她说话。我巴不得她好好跟我说说,她为什么要胡说八道的。
过了几天,端午说:“我爸爸感冒好了,他要来看宝宝。”
我说:“好的,他不来也实在说不过去了,宝宝都快一个月了。”
端午的爸爸来了。
我问他:“爸爸,你感冒好了?”
他说:“是的,我感冒才好。我今天洗了个澡才来的。”
我笑着说:“爷爷来看宝宝。宝宝还不认识爷爷呢。爸爸来看一趟宝宝,跟领导来视察工作似的。”
他爸爸说:“我要上班的,我今天是特意请了假过来的。”
当时家里有买好的菜,婆婆天天买菜,我们给她生活费。她花地谨慎。只买猪肉,鲫鱼,鸡,猪肝,从来不买熟菜。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来不及做菜,常买熟菜,熟菜都吃够了。婆婆不买熟菜,我在家里坐月子抱孩子我也想不起来。
公公来了,可能他觉得儿媳妇坐月子,他空着手来吃饭,不好意思,就跟我们说:“我去买个熟菜!”
“家里有菜,不用买!”婆婆极力阻止,“不用去!不用去!”
老头子大概是觉得他应该买点菜,否则说不过去,他还是要去。
“我去吧,我去买个熟菜去。”老头子说。
在厨房忙碌的老太太急中生智,一声令下:“你来帮我择菜!”
老头子到了厨房,老太太厉声说:“你来帮我择菜,以后再买给她吃!!!”老太太急于阻拦老头子,说话的声音近乎嘶吼了。
老头子觉得不买菜实在说不过去,就坚持去买菜了。又花钱了,这可不把老太太活活给疼死了!
快“五一”的时候,天气有些回寒了,大概有十九、二十度的样子。要盖厚一点的被子了。宝宝跟老太太一起盖地被子有点薄了,我给她们又加了一条夏被、一条毯子。
端午看见了:“哎呀,不得了!盖地太少了!这几天降温,要盖厚被子!”端午大呼小叫地说。自从他妈妈来了以后,无论是在我那边住,还是在他们老家住,老太太的铺盖全是我一手操持的,端午是什么都没管过。感情这种人对孩子、对老人的关心都是“诈尸”似的。
我说:“我给她们加了夏被,还有毯子,天气忽冷忽热,这样可增可减。马上天热了,就可以拿掉。”
端午说:“不行,不行!我妈妈肯定冷!要换大被子!”说着,他就去我们房间柜子里找大被子了。
我说:“你妈妈又不冷,宝宝也不能盖地太多,都快‘五一’了,也不是太冷,也冷不了几天。再说,冷了,你妈妈会说的。”
“冷的,冷的!我妈妈冷了不好意思说!要换大被子!”端午说着,就把冬天最冷的时候盖地羽绒被拿了出来。
我说:“这个天盖羽绒被子太热了。宝宝受不了。”
端午说:“不热!不热!冷的!冷的!我妈妈腰不好,会冷的!”
端午还觉得我舍不得给他妈妈盖呢。
我说:“你妈妈还没来,我就买好了全新的被子、被套,你妈妈跟宝宝一起睡,我就是舍不得给她盖,我还得给宝宝盖呢。这个天气,往夏天里奔了,真地不至于盖冬天的羽绒被了。”
端午还是不听。我知道我劝说也没用,我也不吭声了,随便他吧。
端午的妈妈也跟着端午过去了。他们娘俩儿一起在我们房间里“呼哧呼哧”地换起羽绒被来。一个“诈尸”似的要施展孝心,一个不明是非、不分冷热的支持、受用着自己的儿子“诈尸”似的孝心,随便他们吧。
羽绒被子拿到小房间了。
我说:“宝宝盖这种被子太热了,你就自己盖吧。”老太太就自己盖羽绒被子,宝宝还是盖我给她收拾的两条薄被子加一个毯子。
到了第二天,端午上班去了。老太太跟我说:“这个羽绒被太厚了,你收起来吧。”
我说:“我可不敢收,等端午来了让他收吧。我收了,你儿子回来又冤枉我,说我舍不得给你盖,虐待你,让你受冷、受罪,你到时候又牙关紧闭,不替我说话。”
老太太不说话了。什么人啊。
我说:“昨天,我就说,这个天用不着盖羽绒被,你在一边不吭声儿,由着你那脑子不清爽的儿子胡作非为,把个大冬天的羽绒被子拿出来给你盖,你也盖,你自己没感觉?不会判断?你自己冷不冷,你没有嘴,不会说?你儿子冤枉我的时候,你装可怜不吭声,搞得你真冷,我真地虐待你、舍不得给你盖羽绒被一样。这回,你儿子亲手给你盖的羽绒被,你可得好好享受,我可不敢给收起来。”
晚上,端午回来了。我说:“你妈妈说她热,要你把那个羽绒被收起来。”
“哎呀,随便她吧!”端午不耐烦地应一声,转头儿就走了。我来到老太太的房间,跟老太太一起把羽绒被给换下来。再装起来。
这以后,端午再也没管过老太太的冷暖。换季的时候,老太太的冷暖还是我来操持。我们换厚的,就给她换厚的。我们换薄的,就给她换薄的。我不可能故意虐待她,故意让她受冷或是受热的。
人之为人,将心比心。老太太给我带孩子,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可能故意让她受罪。何况,我的宝宝在我月子里还跟着她睡。将来,我出了月子,宝宝偶尔还是会跟她睡,我即使不管老太太的冷热,还得管宝宝呢,我怎么可能会故意让她受冷呢。
3.“宝宝快满月了,你给她买件新衣服,不买就随她去。”
快到满月了,经验丰富的婆婆来指导我说:“宝宝快满月了,你给她买件新衣服。”
我说:“我天天在家坐月子抱孩子,不知道哪里有卖宝宝衣服的。”
她说:“超市里都有,九龙城也有。我买菜走不到那里去。我去南面买菜,卖宝宝衣服的在北面!”
我一时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就陷入了沉思:“什么九龙城啊,香港的九龙城吗?在哪啊?我对你们这儿不熟,不知道九龙城在哪里。我产前跟端午一起去我那儿的‘孩子王’给宝宝买了几套衣服,宝宝现在裹在包被里,戴着尿不湿,只穿上衣,她的衣服暂时还够。我前几天还在犹豫呢,是网购呢,还是去‘孩子王’给她买衣服呢。听说市里也有卖宝宝衣服的,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市里看看呢。”
老太太看我沉思,以为我舍不得买,就跟我说:“你不买就随她去!”
我说:“宝宝快满月了,我没经验,不懂得。你来提醒我,还跟我说,不想买就随她!你既然懂得,你怎么就不能给你孙女买件小衣服?你自己不买,你还说随她去!我年近四十,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她满月了要买新衣服,你可以随她去,我能随她去吗?一件婴儿的衣服能有多少钱?你一个当奶奶的,你就不能给你的小孙女买件衣服吗?你没钱你节约。你就是活在古代,你也能买二尺小花布,给你孙女缝一件衣服吧?就是个原始人,它也能用皮毛给自己的子孙做件衣服吧!”
“可怜我孩子,从我怀胎十月到她出生,你一个天天庵里庙里烧香拜佛,标榜自己善良慈祥的老太太,你从来没舍得给你孙女买过一件衣服。”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给我!”我一把把孩子从她的怀里抢过来。孩子吓得大哭。
我也哭地更加厉害:“你疼她啊!你一丝布没给她买过!你疼她啊!”
我抱着孩子回到我们房间里,坐在床沿儿上,孩子哭,我也哭。
端午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看到我们娘俩儿一起哭,他心里也不好过。他跟我一起看着孩子。
老太太赶紧给老头子打电话:“喂!归逊!大省嫌爷爷奶奶不给宝宝买衣服!”
老头子电话打过来了:“大省,我们不知道买什么样的,怕我们买地不好。”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就赶紧改口说:“大省,等宝宝百天,亲戚朋友会给红包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我手里抱着孩子坐在床沿儿上,端午蹲在我右边,把手机放在我耳朵上。
我哭着说:“爸爸,我难过的是,我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爷爷奶奶没给她买过一丝布,没给她买过一双袜子。你们怎么当的爷爷奶奶?全国的爷爷奶奶都是这样对待孙子的吗?金河市的行情是怎样的?你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老头子说:“我发五百块钱红包给你,你们去给宝宝买件衣服。”
后来,我跟程云说了这事儿。
程云说:“不行的话,我给宝宝买!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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