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羊水破了,我老公转过身还要继续睡
晚上,端午还在捧着pad看电影。我捧着手机给他拍照。端午沉迷于看电影,时而抬抬头假笑着配合我。
第二天早上四点,我起来上厕所,觉得尿意很强,我去厕所尿完尿以后,下身还是不停地流水。我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我用纸一擦,有粉红色的液体。我当机判断,羊水破了。我事先百度过,羊水破了,要第一时间躺下。防止羊水流失过多,胎儿缺氧。我就回到床上赶紧躺下,拿来卫生巾垫上。
端午还在睡觉,我跟他说:“我好像羊水破了。”他翻了翻身,没回应,还要睡。这一幕我记得清清楚楚。老婆要生了。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他不是要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着往医院赶吗?没有,他还想睡。只要我不再喊他,他能继续睡。我心里也知道喊他还不如喊他妈。我就喊他妈。
我说:“妈!”她答应了。
我说:“我可能要生了。”她起来了,带着刚起床的不悦,也没有任何惊慌。
好吧。性命攸关,你们都不管我,我自己管我自己。我来命令你们!我来传达命令。你们都给我行动起来。
“妈,你去准备待产包。端午,你去打120。”
老太太一听打120,肯定又不高兴了,又花了一笔钱啊。
“再等等,到天亮再去医院吧。”老太太说,“我们那会儿生孩子都在家里疼好几天呢!”
“不行!我是高龄产妇!我自己付钱!我不是任何时候都是自己付钱的吗?”我说。
端午起来了,在我的指挥下去打120:“喂,我老婆要生了。你们赶紧过来啊。”
我跟端午说:“你去楼下等车。”关键时刻,端午跟他妈都是木头,都是提线木偶,还不如我这个即将临盆的产妇清醒麻利。电视上,那些产妇肚子疼起来,不都是家人去张罗的吗?我的家人呢!
120很快就到了。担架来到了门口儿,没有人扶着我,我自己出了门儿,弯腰朝担架上躺下去。凌晨四点钟,走廊里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我即将临盆,身体笨重,一个看不清,差点躺空了,险些跌倒。幸好躺在了半边担架上,把随车医生吓了一跳。
“哎呀!慢点儿!”随车的医生说。是的,是把医生吓了一跳。端午跟他老母没有被吓一跳。
他们没有吓一跳,他们吭都没吭一声儿。是的,只有医生在心疼我。我的所谓的老公和婆婆,他们根本就没有感觉。
我被抬上车就走了。老太太跟着。端午好像开车带着待产包也跟上了。
那天是星期天,恰好端午休息,可以陪我去生产。
那时候恰好是清晨四点。爱装神弄鬼的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折腾着回老家。端午也没来得及配合他老母的折腾,带上我这个即将临盆的产妇配合她一起回老家。
端午也还没来得及配合他老母的折腾,陪着他老母去上坟去装神弄鬼,留下我这个随时都可能生孩子的产妇一个人在家。
都还在!一个个都得老老实实地陪我去医院!我孩子命好!我命大!
我因为躺着晕车,路上吐了。我身旁的一个女医生也不嫌弃,给我擦干净。
到了医院急诊大楼大厅里,很快就有医生过来接我了。
“这个产妇凌晨四点破的水。”一个医生跟来招呼的医生说。
“直接住院吧。”前来接应的医生说。
“好的。”我说,“我之前办过住院手续,交了八千块钱了,现在不要再办手续了吧?”
“不用。”医生说,“你买个尿盆吧。”
“多少钱?”我躺着说。
“一共是160。”医生说,“120的费用是140块钱,住院用的一个尿盆子20块钱,一共是160块钱。”
“好的。我来付款。”我说。我躺在担架上,举着手机结了账。
当时,天还是黑的。我躺在担架上,冷风吹着。我身上穿着冬天的灰色的加绒的厚睡衣,并不冷。
旁边不知是谁说:“姑娘啊,你怎么穿得那么少啊。”那是一个陌生人的话,那是那时候唯一一句让我感觉很温暖的话。是的,自从我被抬上担架,我没看到端午一眼,没听到他的一句话。
“只能一个人陪护,你们谁进去?”医生问。
“我去。”老太太说。是的,我也觉得应该是老太太。端午根本没用。
“那走吧。”医生说。
我被医生推进电梯的时候,我还是没看到端午。那时候,我也根本没有着重想起他。
我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他。我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喊他。可能我早就知道,关键时刻,老公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老公!我老公呢?这种话对我来说,是从来就没有说过的。我的老公不是我的依靠。我唯一的需要就是老太太给我带孩子。是的,洗衣有洗衣机,吃饭有外卖。实在不行,请个保姆来伺候月子。
除了带孩子,我连生孩子坐月子都不需要她们。
除了带孩子,我还需要谁?
女人,孩子。孩子,女人。
孩子是女人割舍不下的心头肉,是女人要承受一辈子的原罪。
医生把我推进了电梯,老太太跟了进去。护士各种服务都很及时,没有任何拖延。护士把我推到病房,测胎心,输液,登记。
“姓名?”
“宋大省。”
“年龄?”
“38。”
“职业?”
“编辑。”
“啊?你是编辑?”医生说。
“啊?编辑不是很正常吗?”我说。
“不太多。我们这人很少有编辑。”护士说。
2.我婆婆跑到产床前跟我说,让我老公先回家
登记午饭的人进来了,问我中午要不要饭。我说:“我要送饭,两个人的。”
一开始,我没有阵痛,我还很庆幸。我说:“我不痛嘛,我是不是可以不痛就把孩子生下来啊。”
护士说:“你不痛怎么生孩子啊。”
“啊,阵痛的作用是催生啊。”我说。
因为挂了催产素,中午十一二点的时候,我开始阵痛了。我痛地难受,真地是疼地哭爹喊娘。我疼地翻来覆去,中间还吐了一次。老太太用盆子给我接着。
午饭送来了,老太太问我吃不吃饭,我挂着催产素,肚子疼地难受,犯恶心,想吐,心里烦,哪里吃地下。我跟她说:“你去外面吃吧。我难受。”她就去外面把饭吃了。过了一会儿,护士来了。
护士说:“我看看宫口开了几指了?可以去产房了。你打不打无痛啊?”
我说:“打,肯定打!我受不了。”护士把我推到产房,我慢慢挪到产床上躺下。
打麻醉的医生来了:“你把腰对着我,弯起来,蜷起来,像个虾子一样蜷起来。”我试着配合她的说法蜷起来。我的妈,我肚子那么大,孕期胖到了一百六,我哪里还蜷地起来。
“你看你,不蜷好,我怎么给你打麻药。”医生抱怨道。
我孕期胖了那么多,我肚子里还有个球呢,我是来生产,又不是在玩柔道,我哪里能说蜷好就蜷地好。
我记得郝跃说过,她生孩子打麻醉,她婆婆塞给麻醉师一千块钱的红包。我也想塞,但是不知道跟谁塞,也没有机会塞。
我怕医生是因为我没交红包才对我咆哮,我就赶紧跟医生解释。
“我是早上四点破水,打了120来的。什么都不懂。”我的意思是我来地突然,根本来不及给医生塞红包,还请她多多宽恕。
我花了两千块钱,打无痛,我的尊敬的婆婆不乐意了。
她说:“我们那时候都是自己生,不进医院,不打无痛。”
护士说:“时代不同了。现在哪个不打无痛?哪个受得了?人家很多人怕痛,都不愿意自己生,都选择剖腹产呢。”
“剖腹产太贵,那得多花多少钱啊。”我那温柔的婆婆婆婆细声细气地说。
我说:“妈,花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之前来产检的时候,提前交了八千多的住院费。所以我今天才能直接住院嘛,你没看我没办住院手续吗?再有什么花费的话,等我出院的时候我自己去交。”
接下来就等着开指,宫开十指,可以生了。
每次阵痛,我都痛地张大嘴,“啊——啊——”地叫着使劲。
护士不高兴地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没有用,最后一肚子气,肠子都飘起来呢。你要闭着嘴巴,用鼻子呼吸。”
“我的鼻子里插着吸氧的管子,没办法用鼻子呼吸。把管子拿掉吧。”我说。
“那好吧,我给你把吸氧管拿下来。”医生说。
阵痛又来了,我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大叫着用嘴呼吸。
“你阵痛的时间太短了,痛一下就不痛了,生孩子用不上力气啊。”医生说。
医生来了一个又一个。到下午四点了,还是没生下来。
我从早到晚一口饭没吃,吃不下。我自己也怕我的体力要耗完了。
我想喝水,就对老太太说:“妈,你把我的杯子拿来,我想喝水。”
老太太把杯子拿来了,杯子是我自己买的产妇用的带吸管的杯子。里头是我事先准备的红糖水。我躺着,喝不到,就跟她说:“直接往嘴里灌!”
医生说:“每个人不一样,有的人不要喝水,你看她,就要喝水。”
老太太进进出出,看我生不出来,看医生没办法让我生出来,就去给医生支招儿。
她跟医生说:“我们那有个老太太,人家产妇生孩子,她一个手指头,一弯,一下就生出来了。”感情她在鄙视医生,感情她比医生厉害。人家医生帮我生孩子,我不会生也正常,一时生不出来也正常,她跑来打击医生,你这不是害我吗?
我说:“妈,你出去吧。该怎么样人家医生知道的。”
她一口家乡话,人家医生也听不懂,只当她是个没有头脑的老太太,也不理她。她就出去了。
五六个医生、护士围着我:“用力,用力,像拉大便一样闭着嘴用力!”我还是张着嘴呼喊着用力。
“你这样没有用。”医生又斥责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用嘴呼吸。疼的时候我也管不了。就想大叫。我一次次地冲击,没有用。
一个小护士过来,耐心地说:“我来给你涂点油,润滑一下。”
我的助产师把手伸进去,扒着我的产道前端:“来,朝这儿用力。”她的手扒着我的产道前端,我觉得她就像扒着陷入泥泞的拖拉机头一样,我朝着她发动,果然有了一丝牵引力,有了奔头。
“郭医生,你帮我扒着。”我说。
“好!”她说。
“啊——啊——”我又大声地叫着。又失败了?
不一会儿,我肚子又疼了。
我说:“郭医生,来了!”
“好!”她又来扒着。
我很感谢郭医生,她给我扒着、提着拖拉机头,我才有目标,有个使劲儿的方向,我前进起来才有了奔头。可是我还是用嘴呼吸。
医生告诉我:“你用鼻子呼吸,你要像拉大便一样,用鼻子呼吸!”
我说:“我大便的时候也是用嘴呼吸!”医生几乎要拿我没办法了。
医生说:“你使劲生啊,你为孩子想想啊,你再这样下去,孩子会被闷着的,你生了多久了?都下午四点了。你要是再不生,我们就把你拉去剖了。那你就白受罪了。”
我躺在产床上,一天水米没沾了。我也怕我耗尽体力,昏迷不醒。剖腹产有剖腹产的危险,我也不想剖腹产。
医生说:“之前就有个女的,生了半天,没生出来,被拉去剖了。”我听着这个失败的案例。我也怕医生把我拉去剖,我还想坚持,我觉得我还能行。
我阵痛不来的时候,就闭着眼睛休息。那些医生在我产床前的角落里嘻嘻哈哈地讲闲话,严重影响我的心情,我没办法集中精力生产了。
我就跟她们说:“医生,你们别说话了,影响我。”那些医生也很自觉,就不再说笑了。
我的主治医生大概是怕我昏迷,看我闭着眼睛,就来喊我的名字。
“宋大省!宋大省!”她喊我。我心里烦,不想开口理她。
“我喊你,你回我一声啊?”她说。
“我难受不想说话,你不要喊我!”我说。
“什么?”我的主治医生生气了,“我不要喊你啊,我是为你负责!我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我喊你,你还不理了!行!我不喊你了!”
乖乖!怎么生产,用什么原理生产,你没那么多话。该斥责我了,她话多的很!我一个产妇,躺在产床上的人,你跟我置气!厉害了,我的医生!
我没办法了,还得安慰她:“我不是跟您生气,是我没力气,不想说话。”
“噢,那好吧。那我少喊你一下。”什么狗屁主治医生,她比那几个小护士差远了。无论态度还是专业。她是谁的主治医生,我都不认识她。她就是挂名的吧。来守护、指导我的全是护士。她是在天上呢,在广寒宫里呢。她难得下凡一次,匆忙就走了。在我生产的时候,她冒出来,戴着口罩,我也不认识,也没觉得她发挥什么作用。
我的婆婆走来走去,进进出出,这半天没发挥作用,心有不甘,她要发言了。
她跑进来,跑到我产床边,对躺在产床上的我说:“四点了。让端午回去吧。”
我第一次跟她没好气,但我也没力气,我跟她说:“你随便,不要跟我说!”
我心态一向不好,情绪很容易受影响,这个老太婆这个时候过来放个屁不是故意影响我吗?老天保佑,我当时居然没怎么沉浸在她给我带来的不良情绪里。
可能是孕期激素分泌好,我那时候心情还不错!我继续生产。
3.用腹压,我的孩子出生了
我的助产师说:“我看家属在这也没什么用,你还是出去吧!”老太太被人家轰出去了。
她居然边走边厚着脸皮说:“唉!医生看我心疼,让我出去的!”
我跟护士说:“她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打个无痛,花我自己的钱她都心疼!我生孩子费劲,她居然说她心疼?她心疼个狗屁!我要是不打无痛,我又为她家省钱,又疼地厉害,她还不得笑地爽歪歪,她得笑地跟菊花一样!”
护士说:“是的啊。她儿媳妇还在生孩子呢,她就要让她儿子走了。”
我说:“她是心疼她儿子。她儿子要上班,她儿子辛苦。”
护士说:“现在是下午四点,不是半夜四点!人家老婆生孩子,人家的丈夫整天整夜地陪着呢!”
我说:“是的啊。你看她说的是人话吗?我在这里生孩子,她跑到我产床边,让她儿子回家!她这是故意气我的吗?”
几个医生看看没办法了,就打电话求助:“陈医生,你下来一下吧。我们接生不了。”
很快,那个陈医生下来了。是个男医生。我知道这个医生是被叫来支援的。
我说:“谢谢医生,你救救我吧。”
那个陈医生说:“来!朝□□儿这里用力。”我照着他的手法用力。
“对,很好。你要用鼻子呼吸,用腹压把孩子生出来。”他说。一个“腹压”把我讲明白了。这不结了,原来医生一直说的用鼻子呼吸,是这个原理。
我开始用鼻子呼吸,把肚子里充足了气,接着发力。也是长时间适应了疼痛,不再失控地张大嘴喊叫了。
“对!很好!”那几个女医生也开始鼓励我,“很好,看见头了!”
我继续使劲儿。
在男医生面前难为情?不好意思!没有的事儿!性命攸关,人家是神,是来救咱的命的。我巴不得跟那男医生说,啊,医生,看看我的产道吧,看看我的□□儿吧,探头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吧,赶紧让我生出来!
有人说,产科男医生变态。我严重不这么认为,我知道我想生孩子又生不出来,多耽误一刻就多一重危险。产科男医生,哪里是变态,他是大慈大悲的送子观音!生产的血腥场面,自家老公都不想看了,人家来看,看那些屎尿屁血,人家图的什么!
阵痛的时候,疼地恨不得骂人,我边疼地叫喊,边在心里骂着我肚子里的小王八蛋,小王八蛋,赶紧出来吧!狗娘养的!
那个男医生说:“你要是想发泄,可以骂你老公!”你看看,人家就知道产妇的心理。
我说:“我不骂我老公,是我年纪大了,我要选个男人生孩子的,我自己选的男人,我骂他干什么。”
医生说:“你这是头胎吧?你怎么生地那么晚的?”
我说:“我离婚了,我前夫是个阳痿,不能生。”
阵痛又来了,我疼地大叫,整个产房的人好像都听到了。我可能是那阵子叫地最厉害的。
生孩子太不容易了,我是生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跟便秘一样的感觉,就是□□里像有一坨屎堵着。想拉屎又拉不出来。
阵痛又来了,我边痛边大声地喊着:“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那几个女医生估计都没想到我这么原生态吧,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对,你想拉屎,你拉呀!”医生也当然希望我能拉出来。
晚饭过后,夜班的医生都来了。
那个男医生又说了:“你不要老是大喊,这样对你不好。”
“我都疼死了,不能喊吗?”我还呛那个男医生呢。可是人家知道我是产妇,情绪激动,人家闭着嘴巴,也不骂我。要是换做那个女医生,又得骂我了。我还得边生产边舌战群妇。我又不敢舌战群妇。我怕医生。我得边生产边安慰她脆弱的心灵。
我阵痛来的时候,就“啊——啊——”直叫,把她们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阵痛一消失,我又跟她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
那个女医生说:“你看她,阵痛一走,又乖乖的了。跟两个人似的。”
本来就是嘛。谁疼地要死的时候还能和颜悦色啊。
那个男医生说:“我们开始给你接生了。你要持续使劲儿,配合我们,你使劲儿的时候我们给你按压腹部,把孩子挤压出来。你一口气憋久一点。”
“好!”我就用鼻子呼吸,持续憋气,用力。我左右两旁各两个医生,共四个医生,一起给我按压腹部。
“噗”地一下,我的肚子里出来一个东西,我知道我生下来了。终于解脱了!我第一时间就是这个念头!肚子里的一个东西终于出来了,堵死我了。随着那“噗”地一声,血溅当场,我身边的几个医生的白大褂上、脸上都喷上了我的血。我很过意不去。医生太辛苦了,我也非常感谢医生,真地感激地不得了。巴不得送他们鲜花、奶茶和锦旗。我还没有生的时候,知道很多产妇出事儿的案例。如今我们母子平安,我真地特别感谢医生,感谢老天保佑,感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感谢党,感谢国家!对!那一刻!我很感谢党!感谢国家!是党和国家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医疗条件。我们不应该感谢吗?
孩子生出来以后,我听医生说:“胎盘还没有出来。”接着,她给我轻轻按压了一下肚子,估计胎盘就出来了。我后来才知道,有的产妇胎盘不出来,医生就得把手伸进去帮她把胎盘给剥出来。我的妈呀!我的老母啊!可怜的女人!
医生问我:“这个你们是自己带走处理,还是医院当医疗垃圾扔了?”
我说:“我们自己带走吧。”
医生说:“家属来拿吧。家属呢?老太太去哪了?把老太太喊来!”有人去喊老太太了,老太太来了,继续在产房外头等。
我的助产师帮我擦拭,两个医生麻利地给我的孩子擦拭。
我听见一个医生说:“不哭。”
“不哭,打屁股!”另一个医生说。
“噗”,打了一下,声音不怎么明显。
“哇——哇——”我的孩子开始哭了。声音不怎么大。
“你看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医生把孩子抱过来,屁股对着我。我还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看着她屁股那里鼓着,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说:“我不知道。”
医生说:“你看不出来吗?”
我说:“我看不出来,真不知道。”
医生说:“女孩子刚出生,水肿,也是鼓鼓的。”
另一个医生说:“说明她想生个男孩。”
我才知道我生了个女孩。说实话,我以为我可以生个男孩儿的。说实话,我原本是想生个男孩儿的。也许有人说我重男轻女,不是的。就我生孩子的整个过程,那等的惨痛,我都不想生个女儿。我生孩子的整个过程,我自己都想,他妈的,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了。
医生都散去了。我的助产师陪着我。
“你刚才侧切了,我现在给你缝,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她说。
“不疼,一点都不疼。”她给我缝针,我跟她说话。我非常感谢她,巴不得过后再来看看她呢。谁知道后来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养孩子的烦恼给淹没了。
助产师说:“你找个护工吧。找个护工帮忙照顾你。”
我的助产师救了我的命。她如今要给我找个护工。我猜到也许那护工跟她有什么联系,她帮我找护工,那个护工也许会给她什么好处。我本来就对她万分感谢,此刻更是不好意思回绝。况且,当时,我也不知道产妇需要什么样的照顾,也是怕我婆婆照顾不来,就答应了。
我说:“好的。护工一天多少钱啊?”
她说:“一天80块钱。她大概伺候你五六天吧,你就能自己动了。”
我说:“好的。”
我的孩子被放在我左手边的一个桌子上,裹着包被,在哭。
“别哭了!”我说,“谢谢阿姨,救了我们!”
4.“医院的东西太贵,回家再吃”
老太太进来了。
“女孩!”医生告诉她。
“女孩好。”老太太说。
我老公打了电话来:“大省,辛苦了。”
“生了个女孩!”我有点惭愧。
“没事,女孩就女孩。”他说。
我要出产房了,老太太来推我。我说:“你去抱宝宝。”她就去抱孩子。
护士把我推到病房,老太太去照顾孩子。
“来,小老虎,奶奶抱抱。”老太太说。
我像电视上那些刚生产后的幸福的产妇一样,躺在产床上,一切都是好好然的样子。
晚上,来了一个护士跟老太太说:“那个胎盘,你们不能放在医院冰箱里了,人家别的家属看见不高兴。现在天气热,你们要么带回家,要么扔了。”
老太太说:“马上家里来人带走。”
过了一阵子,护士进来问我说:“你产后下床小便了吗?”
我说:“没有,我不敢下床。我以前听人家说,有的产妇产后上厕所大出血的,我不敢动。”
护士我说:“产后四小时以内要排尿的。你从早上生到晚上,挂了那么多水,多少个小时了?怎么可能不排尿。你不及时排尿会把膀胱给憋爆的。你怎么那么害怕,你怕什么?你现在就要下床走动走动,如果出现问题,正好我们帮你解决啊。”我一听也是,就撞着胆子下床。
护工来了,我婆婆跟她一起搀着我上厕所。我自己蹲在里头,努力地想尿出来。可是很难,一时就是尿不出来。五六十岁的印度女人似的矮胖的护工抱着膀子站在厕所门口等,站似一棵松。
我那婆婆“噌蹭蹭”回到病床边,把她的躺椅“哐当”折叠起来,又去“呼啦呼啦”地收拾被子。
然后“噌蹭蹭”走到门口儿,问我:“好了吗?”
我说:“没好!”
她又“噌蹭蹭”回到病床边儿,“呼啦呼啦”收拾东西,然后再“噌蹭蹭”走到门口儿,问我:“好了吗?”
我被她搞地心情烦乱,彻底尿不出来了。我多希望我婆婆能像那个护工一样,稳一点,静一点。可是她像个陀螺,一直保持急速旋转,让人听着烦乱不堪。我只好又回到床上。
护士看我尿不出来,就跟我说:“你要是实在尿不出来,就请针灸科的专家来给你扎针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打着领带的高个子老专家来了。他斯文儒雅、和蔼可亲。他来给我腿上扎了针。
“我现在给你扎上,十五分钟以后拔掉。扎一次你就可以排尿了。”老专家说。
“到时间以后我自己拔掉吗?”我问他。
“我来拔针。”专家说。
两次扎针,又花了两千多。我婆婆又该怪我花我自己的钱了。
我妈听说我顺利生产了,赶紧跑到天井里给老天爷磕头:“老天保佑!我就知道,她为人善良,小孩一定会顺头顺脑儿的!”我妈妈自己不会发红包,赶紧取了钱跑到我妹妹家,让我妹妹帮她发了六千块钱的红包,祝贺我生孩子。
我妹妹把红包发给我,告诉我说:“姐,咱妈知道你生孩子了,她取了钱来我家给我,祝贺你顺利生了个有福气的宝宝!”我看了妹妹的信息,很感动,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我家里是真地穷,我妈节衣缩食到了邋遢的地步,她自己穿的都是别人给她的旧衣服。我回家,我妈妈从来没给我做顿好饭。按照我妈妈的风格,我真的没想到她能给我孩子六千块钱。这是我妈妈重视我,重视我的孩子啊。我心里暗想,这钱我先收着,图个喜庆,以后我要一笔一笔地把这钱花给我妈妈。
我妹妹又发给我一千块钱的红包,跟我说:“姐!你生孩子的事我跟俺婆婆说了。俺婆婆拿了一千块钱给我。让我发给你。钱不多,你就收下吧。”我知道我妹妹在婆婆家不当家,她家有三个孩子。一千块钱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我跟她说:“谢谢小妹。你的钱我不要了,你留着给三个孩子吧。就当我给三个孩子的。我自己有工资,不缺钱。”
我的床头的小推车里,我的刚出生的宝宝偶尔小声儿地哭泣。
“别哭了。”我说,“别影响人家睡觉。”
隔壁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女的。一个中年女性家属陪着她。她们在说话。
“她家小孩儿哭地声音,一听就是个女孩。跟小猫儿似的。”她们说。是的,我的宝宝哭地声音跟小猫似的。娇娇弱弱地。像是一扇门轻轻打开的声音,“咦呀!咦呀!”
第二天上午,老太太拿着一个盛着鲫鱼汤的饭盒进来,跟我说:“大省,你爸爸来看你了,他在家烧了一条小鲫鱼。医院里不让外人进来。你爸爸就回去了,他把胎盘带走了,先放在我们那儿。”
我说:“哦,我知道了,你放在床头柜上吧。我过会儿喝。”
老太太站在我的床头柜前,板着脸,斜着眼,居高临下地对躺在病床上的我说:“你爸爸要买东西,我告诉他,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吃,我让他什么都不要买,等回去再买。”
瞧瞧,老太太多厉害啊。她这样跟我说,既跟我解释了老头子没有给我买任何补品的理由,洗脱了他们抠门的罪名,同时又宣布了她一手遮天的威严和本事!
我不是嫌她不让我回娘家吗?我不是嫌她要把孩子抱回老家,跟她哭闹吗?这回她就不让老头子给我买东西了吧,这回她就可以制裁我了吧?是的!你敢跟我对着干!我就制裁你!我就不让老头子给你买东西!你现在知道,跟婆婆对着干的后果了吧?
呵呵!我婆婆,那时候,她是多么盛气凌人又多么自鸣得意啊!
“哦。”我说。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我真的能无所谓吗?我从入院生孩子到产后住院的那几天里,公婆就自发地给我烧了一条小鲫鱼。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我临床的那个大肚子的女的拎着两壶开水进来了。
“早!”她说。
“早!”我说,“你怎么敢拎那么重的水壶的?”
她说:“我就是要往下坠一下,好早点生出来。”
我说:“要是我,我可不敢这样折腾。”
她说:“我是二胎,没事儿的。”
我说:“你都二胎了啊?我看你还蛮年轻的呢。”
她说:“我89年的。我叫徐颖。你呢?”
我说:“我84 ,我叫宋大省。”
她说:“你是第一胎啊?”
我说:“是的。”
她说:“生完孩子会便秘的,你便秘了没有啊?”
我说:“没有啊?应该不会吧。”
徐颖说:“每个产妇产后都会便秘的。”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徐颖的话,没成想,接下来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就便秘了。我蹲在厕所里,疼地几乎跟生孩子一样难受,因为我有痔疮,我听说过,如果硬挣,搞不好会大出血,如此一来,那种害怕,又不亚于生孩子。我在厕所里百般疼痛,几乎要跟生孩子一样哭爹喊娘了。不过这次我没有哭爹喊娘,我喊的是我的孩子。
“哎哟!我的孩子!”
孩子!给妈妈一点力量吧。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不能帮助妈妈。可是妈妈在最痛苦的时候想的是你呀。妈妈只会想到你,只能想到你了。噢!我的孩子!妈妈真的好痛苦啊!我蹲在地上,扶着马桶疼地直打转儿。可是没有用。刚刚生产完,又不敢久蹲,不敢太使劲挣。
我痛苦地回到病床上,跟徐颖说:“真被你说中了,我便秘了。”
徐颖说:“让你家老太太去买个开塞露吧,就在楼上,超市里都有的。”老太太听了就去了。不一会儿,老太太拿了两瓶开塞露来了。她应该是知道这个的。
“来,你趴在床上,我给你塞。”
我就趴在床沿上,老太太给我把药水打进去。我很快就有了反应,肚子疼,要排便,赶紧跑到厕所里。问题终于解决了。
老太太问我:“你吃什么啊?”
我说:“我没胃口,我想吃粥吃鸡蛋。”
她说:“你吃饭吧?”
我说:“我不敢吃米饭,饭太干,我怕便秘。”
老太太说:“好的。食堂的饭太贵了,回家再吃。”
我说: “好。”
老太太说:“那我去买粥了。卖粥的只有早上有。我五点起来,去买两盒粥。”
老太太把粥买回来,温和地跟我说:“我买了赤豆粥和菜粥。你早上吃赤豆粥,我给你剥几个鸡蛋。中午吃菜粥。再吃几个鸡蛋。我晚上再去打两盒粥。你夜里饿了再吃吃。”
我说:“好。”
老太太说:“我给你把床摇起来,你坐起来吃吧。”
我说:“行。”
老太太把床给我摇了起来。我费力地坐起来,抱着饭盒吃粥。
我也不知道产后该吃什么。她跟我说的只有粥。
临床的徐颖的家属提着一大包打包盒来给她送饭了。
“那么多菜啊?今天烧了虾子啊。”她说。
她把饭盒一一打开,跟我说:“我家给我炒地菜太多了,我吃不了,你吃吧?有虾子,还有肉。”
我说:“谢谢,我不吃。你婆婆给你烧的啊。”
她说:“我婆婆要做生意,没时间来照顾我,她就让姨娘来给我烧饭、送饭。”
我说:“我还以为那是你婆婆呢,原来是你姨娘啊。”
她说:“一样的,姨娘对我们可好了。”
我说:“你还没生呢,就来住院,你家离这儿远吗?”
她说:“我家就在金河市里,就在马路对面。我婆婆让我来的。她怕我突然生了。在医院里,她放心一点。”
我说:“我生孩子生了一天呢。差点被拉去剖了。”
她说:“我那天听到一个女的在鬼叫,叫地老惨了,是你吧?”
我笑着说:“是我。”
她说:“我生地应该比你快,我是二胎。”
我说:“你家老大多大了?男孩儿女孩儿啊?”
她说:“我是离异的。我老公出轨。我大儿子都十岁了。”
我说:“你大儿子现在在哪?”
她说:“跟着他爸爸,他爸爸早就结婚了。”
我说:“那你这边老公有孩子吗?”
她说:“他没有。他也是离婚的。他前妻不能生。”
我说:“我也是,我前夫也不能生。那你在这儿待产,也不知道哪天生,每天也要花不少钱吧。”
徐颖说:“我婆婆给我出钱,我产检什么的都是我婆婆出钱。她每个月还给我生活费。她让我自己把钱攒着,不要给我老公。”
徐颖说着,挺着大肚子走过来。她来到我床对面儿,靠墙站着,我婆婆抱着孩子坐在我床头,对着她,跟她说话。
“啊哟,你看看,小老虎在吃手呢!美女啊!美女啊!”我婆婆喊着徐颖说。她现在很抵制我了,我的孩子有什么有趣的表现,她不跟我说,都是喊着“美女”“美女”,跟人家说。
“你儿媳妇都快四十了,生孩子辛苦的。”徐颖说。
“她打了无痛,还请了护工。后来又扎针。”她眨巴着眼睛跟人家说。意思是我能花钱,我是个败家的娘们儿。
我知道我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但我每花一笔,我婆婆就给我记一笔。你不要小看农村老太婆,她们在挣钱方面没本事,可是在算计儿媳妇花钱方面可是清清楚楚,记忆力超群。
“现在都打无痛。你儿媳妇给你生了个小老虎,多好!”徐颖说。
“早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好,晚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老太太说。
徐颖立刻怼她说:“你家的不是晚上出生的吗?”
我心里想,不说人话,被人怼了吧?知道自己说话没脑子了吧?这回心里有点数了吧?
又到了饭点儿了,老太太把孩子放下,跟我说:“大省,你看着小老虎,我去打粥去哈。”
我说:“好的。”
等她走了,徐颖跟我说:“你婆婆一看就心眼儿多,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的,还总想耍心眼儿。”
我说:“天呢!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家丑不可外扬嘛。你看出来了?”
徐颖说:“我都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我不知道?她跟我说话的时候眨巴眼,我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专制独裁。太抠了。天天给你吃粥。你怎么不让她给你买点好吃的啊?”
我说:“我刚生完孩子,没胃口。再说了,我躺在床上,我也不知道吃什么。”
她说:“你不知道,你婆婆知道啊,食堂里鱼汤、鸽子汤,什么汤都有,你让她去给你买啊。”
我说:“她说食堂的东西贵,回家吃。我本来就虚弱。她一说食堂的东西贵,我就更不好意思,更没心情吃了。”
她说:“你管她呢!要是我,我就让她去给我买。不过我婆婆不像你婆婆。我婆婆都是变着花样儿给我做好吃的。”
我说:“你没看出来嘛,她怕花钱,她不想给我买,我还硬让她去买啊。我产前还给她发了六千块钱的红包呢,你看她舍得给我买吧。”
徐颖说:“你吧,就是太单纯,不像个四十岁的人。现在谁生完孩子还顿顿喝粥吃鸡蛋的啊。她这是对你不负责。你要多喝汤补身体,你要下奶的。”
我说:“你说的那些汤都很贵吧,她一听还不得吓死啊。她即使去给我买了,也是不高兴。我哪还有心情喝啊。她心不甘情不愿给我买来的汤,我喝不下去。”
我一连几天喝粥,吃鸡蛋。我婆婆很勤劳,还给我剥好,放在碗里给我吃。夜里,她怕我饿,再剥两个鸡蛋给我吃。我一天全吃鸡蛋,能吃十来个鸡蛋。完全达到了我妈妈生孩子时候的待遇水平准。
护工边给我擦身体,边跟我说:“产后要多喝汤,好下奶。”
我说:“我觉得我开始涨奶了。”
护工说:“产妇涨奶要及时疏通,否则会涨地受不了。后期会很痛,有的还要去开刀。你请个催乳师来给你催奶吧。”
我说:“我也听我同事说,涨奶很痛苦的,弄不好要开刀的。”
护工说:“那我帮你叫个催乳师吧。”
我说:“好吧。多少钱啊。”
护工说:“她来几次,三百块钱吧。”
我说:“好吧。麻烦你了。”
每次,催乳师来,老太太都是横眉冷对,对人家不理不睬。
催乳师来了几次,看我还是没奶,跟我说:“你还要自己多用吸奶器吸吸,还要多喝汤。喝鸽子汤,喝鱼汤。我有一个下奶的菜单,给你。”
我说:“我婆婆说医院的东西贵,回家再吃。”
催乳师说:“贵也得吃啊!你现在没奶,你要下奶啊!”
我听催乳师这么一说,我也急了。
我跟我婆婆说:“妈妈,我生孩子之前不是给你发了六千块钱的红包吗?你倒是花呀。你怎么花不出去啊!”
老太太说:“我不是问过你了?你说你就吃粥。其他的不吃。”
我说:“我天天躺在床上,我哪知道要吃什么啊?你也没给我买啊?”
我婆婆说:“我不是问你了吗?‘你吃饭吧?’你说你不吃。”
我说:“你问我吃不吃‘饭’,饭那么干,我怕便秘,当然不想吃了。”
她说:“你要是说吃饭,我就给你买菜啊。你说你不吃。”
我说:“你只问我吃不吃‘饭’!你没问我吃不吃菜!你提都没敢提!我理解的你说的吃‘饭’,就是吃白米饭!”
徐颖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跟老太太说:“你去食堂给她买啊,鸽子汤,炒肉片,什么都有。你捡好吃的买,你买回来她就吃!你看我,伙食好吧。我一切费用都是我婆婆报销!我产检全是婆婆出钱,我婆婆让我提前一个星期来医院待产,吃喝每天都有人烧好了送过来。”
徐颖说完,鼓着腮帮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知道,徐颖看不惯我婆婆对一个产妇抠门儿,替我说话呢。她跟老太太说完以后,看看我,我也看看她,我特别感激她,感激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替我说话。
我婆婆可聪明着呢,她可不接徐颖的话。我婆婆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就像进入了化境,完全没听到徐颖的话一样。
什么?你说你婆婆给你报销?我听不到!什么,你说你婆婆给你出钱?我听不到!
但是,经过人家的多方劝导,我婆婆终于头一回去医院给我买了鲫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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