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庭院,是灰色的 。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连那些穿着官服的人的脸,都是灰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酸腐的味道。是愤怒,是绝望,是无数人的唾骂和眼泪,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了这种能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寒意的,刺鼻的气味。
崔云姝就站在这片灰色的中央。
她能听到声音。
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杀人凶手!还我女儿的脸来!”
“黑心的崔家!用毒药谋财害命!不得好死!”
“严惩!必须严惩!抄了他们家!”
哭喊声,咒骂声,像一场黏腻的,带着冰碴子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
她能看见。
看见那些曾经在“镜花缘”里,为了一个预定名额而争得面红耳赤的贵妇,此刻正用最怨毒,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被剥光了衣服,即将被游街示众的囚犯。
她能看见那些真正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双目赤红,脸上是混杂着悲痛和极致愤怒的,扭曲的表情。他们想冲上来,想撕碎她,却被唐璞带来的,穿着黑色劲装的王府亲兵,死死地拦在外面。
她甚至能看见,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二皇子妃魏书语,坐在华丽的马车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用一种看戏般的,带着几分得意和残忍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她 。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
是她,主动请求大理寺介入。
是她,主动邀请了所有受害者家属,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说书人和闲汉,来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公开的“审判” 。
她把崔家,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被烧成灰。
“崔四小姐。”
大理寺卿,一个年过半百,脸色和这庭院一样灰败的老头,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像一块在沙地上拖行的石头,干涩,沙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物证,是那些被查封的,所谓“有毒”的玉容膏。
人证,是那些躺在担架上,被抬到庭院中央,用白布遮着脸,只发得出呜咽声的,曾经如花似玉的贵女。
崔云姝没有看那些人,也没有看那些物。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大理寺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大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我只问一句,您审案,是凭证据,还是凭人言?”
大理寺卿的眉头,皱了起来。
“自然是凭证据。”
“好。”
崔云姝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一直侍立的丫鬟,说了一个字。
“上。”
两个丫鬟,抬上来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求情的信物。
而是一套看起来极其古怪的,由琉璃和黄铜制成的器具。一个巨大的琉璃烧瓶,几根弯弯曲曲的导管,下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燃着蓝色火焰的酒精灯 。
所有人都看懵了。
这是什么?炼丹的炉子吗?
崔云姝没有解释。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取过一盒由官府查封的,所谓“有毒”的玉容膏,用一把银匙,将里面所有的膏体,都刮进了那个巨大的琉璃烧瓶里。
然后,她点燃了酒精灯。
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烧瓶的底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他们看见,烧瓶里的膏体,在加热后,慢慢地,融化成了乳白色的液体。有白色的水汽,顺着导管,缓缓地,流向另一端一个浸在冰水里的,小小的琉璃瓶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小小的琉璃瓶里,渐渐地,凝结出了一层透明的液体。
而那巨大的烧瓶里,原本乳白色的液体,却慢慢地,析出了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绿色的油状物。
崔云姝熄了火。
她先是指着那个凝结出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对众人说道:
“这是‘玉容膏’的基底,由花露与泉水蒸馏而成,无色,无味,无毒。”
然后,她又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从烧瓶里,蘸取了那一点点浅绿色的油状物。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
“而这个,才是让诸位小姐容颜受损的,真正的……‘毒’。”
整个庭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如同“仙术”般的操作,给镇住了。
他们看不懂。
但他们大受震撼。
“一派胡言!”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概是二皇子一党派来煽风点火的,“你故弄玄虚!谁知道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鬼东西!”
“对!她在拖延时间!”
“妖女!这是妖术!”
人群,又开始鼓噪起来。
崔云姝看着那些叫嚣的脸,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残忍的笑容。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懒得再废话了。
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魂飞魄散的举动 。
她先是从袖中,取出另一盒完好无损的,由大理寺官员亲自验证过,并盖了火漆印的“玉容膏”,打开。
她用一根手指,蘸取了那雪白细腻的膏体,均匀地,涂在了自己右边的半张脸上 [19]。
那动作,从容,优雅。仿佛不是在公审现场,而是在自家闺房的梳妆台前。
然后。
她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在所有人惊恐的,倒吸冷气的尖叫声中,她将那根手指,伸向了那根沾染着浅绿色“毒液”的银针。
她将那一点点致命的,能让如花容颜溃烂的毒物,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了自己左边的半张脸上 [19]。
“疯了!她疯了!”
“天哪!她竟然……以身试毒!”
“拦住她!快拦住她!”
人群彻底炸了。
就连大理寺卿,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二皇子妃魏书语,更是猛地抓紧了车窗的帘子,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唐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去,却在看到崔云姝那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神时,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他相信她。
无条件地,相信她。
“一个时辰。”
崔云姝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一个时辰后,真相,自见分晓。”[19]
她说完,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闭上了眼睛。
仿佛睡着了。
那一个时辰,是崔云姝重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也是最短暂的一个时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能听到风吹过庭院里那棵老槐树,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她能听到身边那些官员,那些家属,那些围观者,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变化。
右边,是清凉的,舒适的,玉容膏正在慢慢地被皮肤吸收。
而左边……
先是没有任何感觉。
然后,是一阵细微的,如同被蚂蚁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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