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才收起长姐递过来的信,忽觉喉间干痒,不禁又咳嗽了两三声。
“也不知我家好主子在相国寺做了什么,回来不仅生了场病,还认识了个冤家。”赵娘子自府门而来,手中拿了一提药包放在桌上。
“喏,这又是相国寺那位先生送来的。”
自那日淌过溪水后回到家,云萱就生了一场风寒,发高热不说,还落下了咳嗽的病根。
那位自称是怀知先生的张姓男子听闻了,竟将云萱送去的草药尽数送到了傅家,戏称:同病相怜。
云萱对赵娘子的话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将手中的信递到她手里:“长姐给咱们安排个差事,养孩子可麻烦的很。”
说罢她提了桌上的几副药去门口,唤来小丫头去熬。
左右不过是添一碗饭,对于能白捡一个便宜儿子这件事,傅云萱就这样欣然接受了。
至于第二日傅家门口怎么会神秘出现了一个尚在襁褓当中的婴儿,王府这位妾室的孩子又是怎么“暴病身亡”的。
这便是傅家姐妹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京城内关于四皇子纳妾的传闻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丹阳部落使臣进京的消息。
这传言自然也进了秀帝的耳朵。
年关将至,秀帝本就忙的焦头烂额,此刻更是多了几分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若这消息是真的,说好听些是使臣进京,不好听便是不召之臣。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挥退通禀的官员,起身望向西方,眼神似乎能传过厚厚的宫墙,直抵滁州外的大漠之中。
彼时大夏国虽不富有,民却十分强大,其中首都丹阳的骑兵部队更是几乎战无不胜,若不是倚仗流金河这条天然屏障,襄国的防守几乎难以为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襄国出了位怀知先生,一举将大夏国当时的国主斩杀,大败丹阳的骑兵部队。
游牧民族人心松散,互相看不对眼是常有的事,另外七个臣服的部落自然心思又活络起来,纷纷脱离了大夏国的掌控。
秀帝正是看穿了这一点,继位后才对滁州的行商多了几分宽纵。借着滁州的贸易对几个部落削强扶弱,行的是制衡之道。
时移世易,八个部落中已有四个在互相争斗中衰微,可即便如此丹阳依然是余下部落中最令人头疼的那个,原因很简单:能打。
正值思绪纷乱之时,侯公公敲响了养心殿的大门。
“陛下,有位自称丹阳使臣的人往礼部递了封…折子。”
.
四王府内。
云心才安顿好宣哥儿的一切事宜,正准备去薛科府上拜访,却被银珠拦住了去路。
“王妃是纯善之人,银珠不该有所欺瞒。”银珠说罢,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采人昨日递来了消息,恐怕要走了。”
云心半蹲下来,平视着银珠,想要从那双眸子中探究出一点真相。
银珠同外界的联系她一直都清楚,也正因如此才确认采人并未离京。
只是她没想到银珠会主动说出采人的线索。
半晌,云心开口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肯把他的消息告诉我吗?让我找到,他可就活不成了。”
银珠自袖中拿出了合婚庚帖和一封休书,怅然道:“他昨日已经把庚帖送了来,又休了我,自此便不是夫妻了。”
夫妻离心,亲父杀子,这婚姻本就是名存实亡,采人最后倒是遂了她的愿,一纸休书对银珠来说不是噩耗,而是通向自由的门扉。她眼睫颤动,最后却无力再将这封休书抓紧,单薄的纸张便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
云心将她扶到容华阁中,又命琼华在门外守着,银珠既然待她以诚,她自然也不必有所隐瞒。
她苦笑道:“似乎还没和姑娘说过,家父的死和采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查这事,既是为了公理,也是为报家仇。”
银珠愕然,方才那点被她卸掉的力气似乎又从身体里生长出来,断言道:“采人如今还未离京。”
她似乎瞬间变了一个人,握住云心的手,重复道:“王妃,他未离京,不是因为心疼我和宣哥儿母子,是因为他走不成。”
云心霎时间并未理解“走不成”的真实含义,自春闱舞弊事发,她一步步走到这里,查父亲之死,查作弊方式,总是到最后一步便豁然开朗。
唯有到了追查采人踪迹这里,却怎么都慢上一步,她虽面上不显,却早已焦急不已。
此时被银珠一句话点醒,她才意识到症结。
死因和春闱舞弊的方式都已成定局,她只要追查证据,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可采人是个变数,还是个棋子,做事不可能随心所欲。
好比双方对弈,对手一步步展开局面,诱她深入,她却次次中计,探究对方的布局,盯着想抢走执棋人手中的棋子。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唯有主动引对手落子,或是令棋子生出异心,这才会有可乘之机。
若她策划一场春闱舞弊,会怎么做?
如今替罪羊已经被揭发出来,还赐了死罪,从上至下,几乎无人愿意再追查案情。
采人这颗棋子,办事伶俐,手里又捏着自家主子策划春闱舞弊的把柄。至于如今为何还没变成死人,想来是今科举子依然有作弊的漏网之鱼。
不管今后要不要启用采人,都要将他藏在身边,活在监控之下,又怎么会放出城外?
“银珠姑娘所说我已知晓,多谢。”云心朝女子一笑,往府外而去。
如今正是借力打力的好时机,她要采人这颗棋子变成烫手山芋。
王府马车还未进东市就被人群挤的走不动路,云心只能下车步行往茶楼而去。一路看下来,街上多是给东市商铺送货的行商,偶尔还会见到些异族面孔。
季十一在茶铺内正忙得焦头烂额,年下各家买茶叶的就多,还赶上南方的行商来送货,又要迎客,又要入库,一双腿恨不得拧成陀螺,在桌椅间来去如风。
茶楼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云心绕过众人直接进了门,身后还传来几声不耐的叹气声。
“我说你怎么插队啊?”队伍中有一位半大的少年,口气冲得很,看着云心的眼神也不大友善。
人群顿时有些躁动,季十一这才分出神来,赶忙拦住众人:“这是我们茶铺的东家,来巡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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