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琢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各异，沈昭倒是面色不变，还保持着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但站在下侧的陆衍却是完全黑了脸。
什么东西，让沈昭继续纳妃？
陆衍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桃花眼里藏着浓重的黑雾，细细搅动着浓稠的云雨。
哈，严琢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上赶着找死。
陆衍正要开口，沈昭的声音便遥遥传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今日时日特殊，严相所言，私下再议。”
沈昭的表情一如既往，甚至嘴角还牵着一抹弧度，可眼底神色却极冷，她站的位置高，看人要俯视下去，凤眼的瞳色很浅，睥睨的漠然却像一口深井，映出底下人的渺小。
沈昭前几日反复确认过千秋节的诸项事宜，按流程走下来，倒是没出任何差错。
今日烈日乾坤，仲夏的阳光刺人，无风，祭祀露天进行，钦天监的官员口中念叨着祭祀语，众朝臣已经闷出了一身汗。
纪成玉倒是沉得住气，一直面带微笑，同平日里一样温婉似水，年轻的身体气质不凡，却偏生能压得住身上华服带来的威压。
她心想着，沈昭等人为今日操办了许久，百官人心各异，却都巴望着沈昭的后宫，恰好南影安和南思雨还没有离开楚国，今日或许是他们动手的时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所以她的决不能有半分失态。
到受礼朝贺时，已过午后，日光更加毒辣，纪成玉一直站着，层叠的裙摆下双腿微微泛酸，但她强撑着没动，而是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沈昭。
沈昭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变化，如同被雕刻好的青玉，身姿挺直，端正如松，下巴微扬，凤眼直视着前方，带着几分锋利的凛冽。
沈昭微微拂袖，垂眼扫视一周，声音沉冷，轻易穿透了寂静的四周，没有遗漏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朕膺乾承运，抚有四海，敬祖宗之灵，得贤后佐政于内，母仪天下，德配椒庭。今敬德皇后华诞，日月同光，山河共贺，朕愿卿千秋康健，长乐未央。”
一番话说下来，百官纷纷跪地高呼，“愿皇后娘娘千秋康健，长乐未央，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排山倒海，除了南影安南思雨这两个外宾躬身行敬礼，其他楚国朝臣皆是跪伏在地，一派恭敬。
沈昭微微偏头看了眼纪成玉，她顿时会意，终于挪动了酸疼的腿脚，走到沈昭跟前，拜谢行大礼，声音柔婉，回应清晰利落，尽善尽美。
“臣妾叩谢陛下天恩，陛下日理万机，犹记臣妾草木之辰，恩赐浩荡，臣妾感愧交加。陛下之安，乃社稷之安，今惟愿长伴圣躬，略尽辅佐之责，见陛下展尧舜之治，则妾心足矣。”
话音刚落，纪成玉长磕而下，沈昭在众人眼前受了这一礼，然后搀着纪成玉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皇后之心赤诚可鉴，朕心甚慰。”
诸多繁琐的事项结束后，是千秋节的夜宴。
日影西斜，麟德殿，宴开百席，酒过三巡，教坊司奏《万年欢》，笙箫合鸣，殿内暖香浮动。
纪成玉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月白罗衫，外罩绛纱半袖，发间只插一支白玉簪，簪头雕一朵半开海棠，行走间，花影微颤。
沈昭坐在上座，几缕柔软的发丝松散地垂在颈侧，衬得那截露出的脖颈愈发白皙，她将白日里庄严肃正的朝服换了下来，一身矜贵的天青色的玉袍，料子是上好的杭绸，只在襟口与袖缘用稍深一色的丝线暗纹绣了疏落的几竿墨竹。
袍子有些宽了，更显得她身形清减，衣摆被风拂着，微微晃动。
“开宴——”
礼使官呼后，沈昭扬手示意，百官齐呼万岁，夜宴正式开始。
“诸位远客们辛苦，”纪成玉亲自捧樽，离席，向南影安兄妹走去，她声音温婉，像是没有丝毫心计一般亲和，“本宫敬二位一杯。”
南影安眼底闪过丝暗光，像只蛰伏在幽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毫无嫌隙一般笑着举起酒杯应和，“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本王敬你。”
他身侧的南思雨指尖一颤，抬眼看向纪成玉，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笑，却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慌乱。
“开阳公主？”纪成玉轻声唤道，指尖托住酒樽，樽身微倾，酒面晃出一圈圈涟漪，“温酒不伤身。”
南思雨咬唇，终是接过银樽，以袖掩面，仰头一口饮尽，一根细细的银针藏于指缝间，又收了回去。
她不打算这个时候动手，还需要再等等。
“思雨……谢皇后娘娘。”
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南思雨穿着正红色的宫装，腰间束一条金镶玉革带，带尾悬铃，一步一响，右眼尾点了一粒朱砂痣，显得妩媚勾人。
可她却藏不住眼里灼烧的渴切，和拼命压抑着什么的焦躁，还有扭曲到极致的期待。
纪成玉察觉到了，几不可察地微微皱眉。
今日受礼，肯定有他们送的东西，只是纪成玉和沈昭都不清楚，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究竟是把宝押在了寿礼上，还是夜宴上。
舞女们鱼贯而入，红纱绕体，香风扑鼻。
她们一下场，便是教坊司呈新编的戏曲儿《芝灵记》，演的是那东海仙山上有千岁芝化人，以女子之躯护国佑民，得百姓爱戴供奉，最后飞升成神的故事。
大殿中央，那株千岁芝忽地裂作两半，从中跌出一人，小旦扮相的人跌跪在地，唱词凄婉，却透着不屈的坚韧，“金锁缠魂，芝裂命断，愿以残身，换得山河无恙……”
这正是这部戏临近结尾的片段，千岁芝在家国存亡的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愿奉献灵肉，以救山河，也就是在这时，百姓对她的爱戴与供奉到达了顶峰，她得以成神。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千岁芝成神，是以残躯。
残躯，顾名思义，千岁芝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飞升，她为百姓们祈福，为感染了瘟疫的患者熬药，她为战场上的伤残诊治，她为朝堂上的纷争建言献策……
她把自己掰成了无数的碎片，拼尽全力想要去挽救将倾的大厦，可那终究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千岁芝累倒了，病重了，被有些她曾救过的人鄙弃，被她的国家端上了赌桌，成为了交易的砝码。
千岁芝是饮仙露，食仙绛的灵物，她肉身是千百年难遇的良药，可助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千岁芝是在快死的时候成神的。
皮肉被贪婪视她为灵丹妙药的人一片片剐下来，她被残忍地凌迟到气息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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