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护驾！护驾！！”
内侍的尖喝瞬间划破丝竹，像钝刀撕破锦缎，灯影摇乱，琼浆玉盏四散迸碎，殿顶金漆反射出无数碎裂的火光。
沈昭猛地抬眼，她尚未离席，案前铜灯已经被飞来的暗器击得炸开，火星扑面。
一道黑影自殿梁倒垂而下，另一道已飞至跟前，薄刃映烛，一个人直取沈昭咽喉，一人取她心口，快得几乎不带风声。
“铛！”
身后的沉璧骤然上前，提剑上顶，格挡住从上方劈下来的重刀。
沈昭倒是意外地镇定，抬腿一脚踹翻长案，重重砸在扑过来的刺客身上，杯盘哗啦啦四散，玉壶飞起撞向刃尖，一声脆响后壶裂酒溅，刃势偏了半寸。
刺客被桌案砸了个正着，动作一滞，这头沉璧刚把剑从刺客腹部拔出来，借这一瞬绕步上前，手挽剑花，一剑了结其性命。
偌大的麟德殿内嘈杂不堪，充斥着哭叫与喊杀声，很显然，大部分的刺客都是冲着沈昭来的，可她却像置之度外一样，偏头看向沉璧，声音冷静，“带皇后离开，立刻。”
得知沈昭的计划后沉璧已经努力了数次，怎奈沈昭总是轻飘飘一眼看过来，就让他把话都咽了下去，安静闭嘴。
这次也一样。
沉璧一和沈昭对视，就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决不容置喙，而他心里再担忧再不甘，也只能服从。
所幸他带着纪成玉从后殿的暗门处撤离时，仓促间回头一瞥，就见几个黑衣的暗卫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护在了她四周。
沉璧略一思索，便猜到是那块来路不明的玉牌。
他心里暗自忧虑，也不知那些暗卫是否真的可信。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对沈昭都有一份莫名的信任。
这次这么危急的时刻，沈昭这个狂热的赌徒哪怕再心高气傲，心里也会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去赌那一个渺小的可能性。
应该……不会。
早在看到刺客的第一眼，台阶下的陆衍腰侧佩剑便出鞘，他想飞掠到沈昭身边，可四周瞬间冒出好几个刺客将他团团包围住，一时难以突围。
他轻啧一声，完全站直后软剑便已如毒蛇出信般铮然弹出，玄色的广袖被极速带起的风鼓荡，他没有格挡，而是手腕一抖，剑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斜挑，直刺刺客持刃的腕脉。
刺客显然没料到他的剑如此快，如此狠，仓促间变招已是不及，血光迸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短刃“当啷”落地。
陆衍的剑却没有丝毫停滞，剑身一颤，化挑为抹，冰冷的剑锋如影随形，贴着刺客因吃痛而微滞的手臂向上，直掠咽喉。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最近的刺客捂着喷血的喉咙，重重摔落在杯盘狼藉的食案上。
陆衍没停，一手提剑格挡住其他刺客的袭击，另一只手的动作不见丝毫花哨，袖中藏着的匕首陡然探出，银光在他手中仿佛活物，狠辣刁钻，直刺要害。
陆衍一边同刺客周旋，一边分心，眼角余光一直瞥向高阶之上，唇角紧绷，没有一丝笑意，桃花眼中更是像淬了寒冰，冷得骇人。
沈昭怎么样了？会有事吗？
夜宴开始前，陆衍便让边月同其他暗卫一起守在殿外，一旦发生意外，无论如何，全部都去保护沈昭。
出乎陆衍意料，这些刺客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难缠，他很快解决了周围一圈人，一脚将最后一个死尸踹开。
殷红的血珠顺着剑锋滚落，在地上砸出闷响，血点溅上陆衍袖口，迅速晕开成更深的颜色。
麟德殿内一片狼藉，刺客的、朝臣的、侍卫的尸体铺了一地。
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离，殿内没剩了几个活人，多数都是逐渐冷掉的尸体。
虽然刺杀突然，但宫内的侍卫总不是吃素的，再加上他的暗卫护着，沈昭应该早已跟着一起撤……
陆衍边想着，边下意识往高台上看去，目光所及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目眦欲裂。
沈昭竟然到了此时都还没有离开。
御座旁，一名本已倒地、胸腹间一片血肉模糊的刺客，濒死时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如同毒蝎扬起尾针，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握利刃，朝着沈昭后心扑去。
“沈昭！！！”
嘶吼声破开喉咙，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欲绝，陆衍几乎能预见那匕首没入她单薄的背脊，血溅三尺的画面。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思绪更快，陆衍猛地拧身想要扑过去，可惜他和沈昭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他根本赶不上！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影却从斜里猛地冲出，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决绝地挡在了沈昭与那匕首之间。
是苏逸之，他竟然还在殿内。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陆衍耳中，也传入刚刚闻声转头的沈昭耳中。
苏逸之的身体剧烈一震，那柄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右肩胛，几乎透体而出，血液向四周喷溅。
他一个文弱书生，不会武功，又没有任何防护，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死招。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后，苏逸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鲜血迅速染红了素雅的青衫。
但他仍强撑着，用未受伤的左臂，死死抓住了那名刺客持匕的手腕，阻止他更进一步的动作，为旁边反应过来的侍卫争取了刹那时间。
剑光随即赶到，毫不留情地削断了那名刺客的脖颈，断了生气，那具躯体顿时软倒在地。
陆衍三两步跨至近前，玄色衣袍下摆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滴。
他看着挡在沈昭身前、摇摇欲坠的苏逸之，看着沈昭下意识伸手扶住苏逸之的动作，看着那刺目的红染透青衫……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腔剧烈起伏，那双向来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未散的惊怒和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晦暗。
他死死盯着苏逸之肩上那处隐约可见白骨的伤，仿佛要将那地方盯穿。
“苏逸之？苏逸之！！”
沈昭的声音微微变了调，她的手臂紧抱着几乎要软倒在地上的苏逸之，温热的鲜血沾满了她的手，鼻腔充斥着铁锈味。
陆衍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隔开了沈昭与地上的尸体，沉声道，“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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