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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孤城落日(下)

小说:

戈安

作者:

杨晋维

分类:

穿越架空

石厅内弥漫的浓烈血腥味,被门外涌入的、裹挟着雪片的凛冽寒风一搅,化作一种令人作呕的冰冷铁锈气息。三具秦兵尸体横陈在门口,温热的血液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萧宇轩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石墙壁,青铜短剑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肋下箭创彻底崩裂,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浸透衣衫,又在刺骨的寒气中迅速变得冰冷粘稠。丹田深处那点暖流,在方才搏命的爆发后,已微弱得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粒萤火,随时可能熄灭。

纪翟紧握着一柄染血的秦兵长剑,剑锋指向门外风雪呼啸的黑暗。门外,秦兵惊怒的呼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正在逼近,显然刚才的惨烈搏杀并未吓退敌人,反而激起了更凶残的反扑!

“顶住门!”纪翟嘶声低吼,用肩膀死死抵住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门栓断裂的木门。萧宇轩强提一口气,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扑到门边,用身体和残存的力气一同死死顶住!冰冷的门板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

砰!砰!砰!

更猛烈的撞击如同重锤般砸在门上!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剧烈震颤,木屑簌簌落下!巨大的力量透过门板传来,震得萧宇轩和纪翟气血翻腾,伤口剧痛钻心!门外秦兵的咆哮清晰可闻:

“破门!杀了他们!”

“里面没几个能喘气的了!冲进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两人的心脏。石厅内,重伤的李信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低呓。角落里,玄微子盘膝闭目的身影如同石雕,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守?还能守多久?

就在这千钧一发、门户即将被彻底撞开的瞬间!

堡外,正门方向的战况陡然生变!

轰——!

一声沉闷如雷、远超之前任何爆炸的巨响,混合着无数人凄厉绝望的惨嚎,如同地狱的丧钟,猛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和眼前的撞门声,狠狠砸入石厅!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恐怖震动!

整个孤竹堡,连同众人脚下的大地,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石厅穹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石!那扇被疯狂撞击的木门也猛地停止了震颤!

“怎么回事?!”门外秦兵的撞击和叫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骇欲绝的呼喊:“天塌了?!地陷了!”

“是…是雷火!是雷火!中军…中军粮秣车炸了!”

“快跑!跑啊!”

混乱!彻底的混乱!堡外秦军的方向,不再是战意高昂的咆哮,而是惊恐万状、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哭喊、嘶嚎和杂乱的奔逃脚步声!那声音迅速远去,仿佛堡外那支凶悍的秦军,在一声恐怖的爆炸之后,瞬间崩溃!

顶在门后的萧宇轩和纪翟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发生了什么?那声恐怖的爆炸…难道是孙乾他们?

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风雪依旧在门外肆虐咆哮。

纪翟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堡门附近一片狼藉,积雪被踩踏得一片泥泞,散落着丢弃的兵器和几具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更远处,风雪弥漫中,隐约可见秦军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影如同炸了窝的蚂蚁般四散奔逃,混乱不堪!

“他们…好像撤了?溃退了?”纪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疑惑。

萧宇轩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和伤口撕裂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

风雪中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开门…是我们…”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王贲!

纪翟和挣扎着爬起的萧宇轩奋力推开沉重的木门。

门外风雪中,几个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相互搀扶着,蹒跚走来。为首的正是孙乾!他浑身浴血,深褐色的短打几乎变成了暗红色,被凝固的血浆和融化的雪水紧紧贴在身上。他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肘部,皮肉翻卷,白骨隐现。他右手拄着一柄卷刃崩口的青铜长剑,剑身沾满了粘稠的黑红之物,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浸透鲜血的皮囊。

王贲架着几乎昏死过去的谷衍。谷衍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半边脸高高肿起,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两人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伤痕累累、步履蹒跚的士卒,人人身上都挂满了抢来的秦军皮裘、毛毡,有些人怀里还死死抱着鼓囊的粮袋。他们脸上、身上布满了冻伤、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眼神中充满了疲惫、麻木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出发时的二十余人,回来的,不足一半。

“孙先生!”纪翟和萧宇轩抢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孙乾。

孙乾被搀扶着走进石厅,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地上的秦兵尸体和角落里依旧闭目的玄微子,最后落在萧宇轩和纪翟身上,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守住了…好…”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外面…那爆炸?”纪翟急切地问。

“粮车…”王贲喘息着,将谷衍小心放下,声音带着一种后怕的颤抖,“是秦军的粮秣车!堆满了粟米、肉干…还有…还有硫磺和火油罐!我们冲进去抢夺皮裘粮食时,有个兄弟…被秦狗的弩箭射中了怀里的火把…火把掉进了硫磺堆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余悸,“轰的一声…全…全没了…连人带车…炸上了天!离得近的秦狗…碎成了渣…连百将都被炸飞了半个身子…剩下的…全吓破了胆…炸了营…”

原来如此!那声恐怖的爆炸,竟是意外点燃了秦军辎重车中的硫磺火油!一场玉石俱焚的惨烈爆炸,瞬间摧毁了秦军的中枢,也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士气!

“粮…粮食…还有御寒的…”孙乾挣扎着,将手中那个沉重的、浸血的皮囊递给纪翟。皮囊里,是混杂着血污和雪水的粟米粒、几块冻硬的肉干,还有一小包珍贵的盐巴。他看向众人身上抢来的秦军皮裘和毛毡,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快…分下去…重伤员…先裹上…”

纪翟和萧宇轩立刻行动。他们将抢来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汗臭味的皮裘、毛毡,小心翼翼地裹在昏迷的李信和其他重伤员身上。又将皮囊里冰冷的粟米和肉干,分发给还能吞咽的人。食物和御寒之物,如同甘霖,暂时滋润了干涸绝望的心田。

萧宇轩将一块冰冷的肉干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粗糙的肉纤维刮着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盐腥味,却如同世上最美的珍馐。他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毛毡内衬,蘸着微温的、从“璇玑玉衡”出水口艰难接来的、带着土腥味的清水,小心地擦拭着玄微子嘴角和衣襟上的暗红血迹。老道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但胸膛还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孙乾拒绝了裹上皮裘,只靠坐在冰冷的石壁旁,任由王贲用布条蘸着冰冷的清水,草草清洗他左臂那狰狞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他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石厅外那依旧风雪弥漫的黑暗,眼神锐利如鹰隼。

“秦军虽溃,然其主力未损…风雪一停,必卷土重来…”孙乾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此堡…不可久守。”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头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之火。是啊,一场意外的爆炸击溃了秦军前锋,但秦军主力仍在山下。一旦风雪稍歇,重整旗鼓的秦军必将发动更凶猛的报复!孤竹堡这座残破的堡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终究只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石厅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重伤员的痛苦呻吟、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门外永无止息的风雪呜咽。

纪翟望着石厅中央那盏顽强跳跃的微弱火苗,墨者悲悯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疲惫、伤痛和绝望的脸。他缓缓走到孙乾身边,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决绝:“孙先生所言极是。孤竹堡,已是死地。然…墨者之道,非仅守御之术,更有‘止戈’之志。若此身此志,能阻兵锋于一时,换得一线生机…便是粉身碎骨,纪翟…甘之如饴!”

他猛地转身,指向石厅深处那条通往山腹洞穴、散发着浓重腐臭的幽深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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