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冯妙莲抱着隐枕睡得正香,院门外忽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树枝被砍的声音,夹杂着破空的呼啸,好像有人在练剑?
冯妙莲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可这声音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密集。
终于,她的起床气被勾了起来——谁呀,大早上扰得她不得好眠!她支使素雪去看看。
不一会儿,素雪一溜小跑回来,告诉她:“是穆二郎!”
哎?冯妙莲揉揉眼睛,这么早?
是了!他们今日要出城跑马哪!
她瞬间来了精神。
穆砚刚练完一套刀法,拿腰间毛尾擦了擦满是汗渍的刀柄,听见动静,转头就见冯妙莲一身利落的殷红骑装,向他小跑而来。她今天没有梳双鬟,而是和他一样,梳了个高马尾,利落得很。
“你来得真早!原以为要午后才能成行。”冯妙莲清脆的声音犹如春日黄鹂,连冬日的朔风听了,都要暖上三分。
穆砚当然不会承认他在她家住了一宿,昨夜进门,常夫人安排得隐秘,没几个人晓得!
“早?”他夸张地仰头看了眼天色——这时辰,搁营里,晨操都结束了!
冯妙莲脸上一红。她往常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她赶紧摆手,囫囵拉着他往外走:“跑马去喽!”
常氏因怕女儿疯起来危险,执意给她找了匹小马驹。穆砚呢?却骑着高头大马。
北风萧萧,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恰见到她高高竖起的马尾上翘着几根杂毛,迎风摆动,好似几根柔嫩地手指,蛊惑着他上去揉一揉——他果真指间又泛起了痒。
“别!”她一把护住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以为他又要像从前那样,拍她的后脑勺,“会变笨的!”
他悻悻地收回手,腹诽:好似你以前有多聪明似的。
二人在城内只能遛着走,到郊外才敢撒开来跑。
可冯妙莲的小马驹能有多快?
光秃秃的山丘上,冯妙莲发愁地盯着座下的小马,摸摸它稚嫩的脖子,感慨:“要是纤离在就好了!”
“纤离?谁?”
“任城王世子送我的大宛马,可漂亮了!毛色油光锃亮的,跑起来犹如闪电!”冯妙莲两眼放光,激动地拿手比划了一番。
这么大方?穆砚嗤了一声,到底是任城王府,有钱!
他可没少听阿耶念叨,说任城王拓跋云惯会逢迎,把太皇太后哄得乐颠颠的,什么好差事都赏给他。而他阿耶呢?因性子直,脾气躁,姨母冯太后只有用兵的时候才想起他,平日不大待见的。
冯妙莲没听出他话里的讽意,清咳一声,有意在他面前卖弄,特意脱掉兔毛手套,拉开箭筒里的狐尾,抽出箭来,指着不远处枯枝上的硕大鸟窝,眯眼道:“看见那只空巢了吗?我能射下来!”
说着,一箭发过去,准头不错,打中了巢边,却因力道不够,鸟巢愣是纹丝不动!
穆砚抱臂瞧着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冯妙莲脸上挂不住,嘟囔着“风太大”、“手冷”之类的托词,搓搓手掌,又要抽第二支箭。
“慢!”穆砚突然开口。他策马靠近,劲瘦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刚运动过的热气和新雪般清冽的气息。他并未碰到她,只是虚虚地环过她的身后,手掌抬了抬她拉弓的右膀:“姿势不对,发力点错了。射箭靠大臂和后背,不能拿小臂硬拽!”
她依着穆砚的诀窍,弯弓搭箭,果然一箭射飞鸟巢!
冯妙莲举着弓子为自己道彩。身后却传来穆砚懒羊羊地、带着不屑的嗓音:“你不是说,小皇帝亲手教你射箭么?就这?”
冯妙莲那张被朔风刮得通红的小脸瞬间热辣辣的。她依稀记起,这些事项小皇帝也跟她讲过的,只是几天不练,她忘得差不多啦!
穆砚扫了她一眼,抽出自己那把硕大的重弓,下巴微抬,提气道:“瞧好了,这才叫本事!”
言罢,闭眸张弓。
冯妙莲只见那羽箭风驰电掣般飞了出去,却半天没什么动静,不由一手捧着肚皮,一手指着他“哈哈哈哈”地嗤笑起来,“还越骑营嘞!箭都跑没影啦!”
穆砚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瞎二囡,你倒是往远处瞅啊!”
冯妙莲顺着他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山坡上,一个黑不溜秋地玩意儿被一箭钉在地上,羽毛正迎风抖动——隐约是一只被射中的稚鸡!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目标……她张大了嘴,笑声戛然而止。
穆砚得意地扬起下巴,古铜色的脸庞在冬日暖阳下泛着金光:“看到没?这叫百步穿杨!”他收回目光,转头就见冯妙莲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用弓梢轻轻碰了碰她的马尾,“服不服气?”
冯妙莲回过神,连连点头:“服,服!”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满了钦佩。
“比之那位陛下呢?”
哎?冯妙莲转头,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脸上虽挂着笑,可眼里却透着莫名的执着。
她想起小皇帝与冯诞还有拓跋澄的叼羊比赛来。可那时他们比的是马上功夫,至于射箭么,她哪里知道穆砚与小皇帝谁更胜一筹?
不过,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她立即诚挚却又不负责任地夸他:“自然是你厉害啦!他这个皇帝,还要靠你这位大将军守着呢!”
她原是下意识地讨好他,不意后面这句却叫穆砚添了堵——他再是威风凛凛的将军,终究是帝王的卒子。他,还是比不过那个小皇帝呀!
这个认知叫他有些沮丧,又有些不甘。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几天是怎么了?好像自打前天在行宫外,见到小皇帝抱着妙莲下马时,他这心就梗得慌!
“走!”他一夹马腹,“再打几只稚鸡,给你带回去炖汤……”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去管他——少年郎排遣愁绪,也有自己的法门。
二人驰骋在光秃秃的郊外,尽管冰天雪地,可他们却跑得浑身滚热。
穆砚一直控着马速,与她并辔。
无知的女童,年少的郎君,在疏林、在荒丘、在缓坡、在河边,任意驰骋。北风如刀子般刮过眼角,冯妙莲兴奋得小脸通红,眸中因冷风刺激,微微含泪,看向穆砚的杏仁眼儿水汪汪的,笑意自眼角眉梢倾泻而出,额心的那枚朱砂痣在冰天雪地里,如火焰一般跳动。
这一幕,宛如烙印般,深深刻入穆砚心底;又如游蛇顺着甘霖,弋进他的四肢百骸。若干年后,他蜷在怀朔冰天雪地的营帐里,午夜梦回,霜重鼓寒,便是靠着这股不灭的记忆,一点点,撑过漫漫长夜……
而如今,北地冷冽,浇不灭心头热火——到处,都是自由的气息!
冯妙莲爱极了这种没有束缚的感觉,这些日子在宫里积累的郁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快活啊!”她由衷地感慨。
“哦?”穆砚一边策马,一边问她,“是与我一处快活,还是和那小皇帝?”
“你呀……”冯妙莲大笑着应他。
朔风却呼啸着将她的声音截住。穆砚光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还没听清呢,就见她突然放缓了马速……
冯妙莲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他。
原是饿了……穆砚停下来瞅了眼天色,已过正午,是时候进些即饷了。
然而,没等他将布袋里的肉干和酪浆取出,却听远处一阵人马嘶鸣。
光秃秃的山丘旁,一骑疾驰而来。翻飞的马蹄溅出土黄色飞沙,仿佛将他淹没。
穆砚目力极佳,老远便瞧见来人——那不是冯家的部曲头子,步鹿么!他来作甚?
他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回头瞟了眼妙莲,心知必是冯家有事!
果然,步鹿在离他们百步时飞身下马,对二人行了一礼,恭谨的脸上透着急切,禀道:“宫里来人,郎主命二娘速归!”
冯妙莲脸上的笑意霎时冻住——宫里的?双三念么?可她已经把作业码齐了放在案上,素雪替她交了就是。干嘛非要见她?
她的俏脸沉了下来,樱桃小嘴不快地撅起,这账自然得算在小皇帝头上。她不禁腹诽——管东管西,真不怕变糟老头子!
穆砚眉头紧锁,方才的快意被败得干干净净——他万分不想被一阉奴搅扰了兴致,偏生皇权大义在前,又有他阿舅的令,不得不遵。
“我送你回去!”他沉声道,倒要看看那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蹄嘚嘚,敲在冬日坚硬的土地上,也敲在俩人的心上。去时有多快意,回的时候便有多郁闷。
冯妙莲奄头搭脑地拽着缰绳,行速极慢,心里忐忑,生怕那位酷爱折腾人的陛下又有新的课业要她做。
穆砚的心思也跟着飞了出去。
他想起前日在行宫外,小皇帝抱着二囡下马的样子,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又涌了上来,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
少年人不懂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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