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天蒙蒙亮,守在祠堂外的丫鬟们才敢鱼贯而入。
宋清兰几乎是被段嬷嬷半背半抱地驮在背上,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丫鬟铃铛在后头用力扶着,三人脚步踉跄地回到云梦阁。
云梦阁与柳氏的葳香院仅一墙之隔。安顿好哭哭啼啼的宋清兰,看着她灌下安神汤沉沉睡去,段嬷嬷便从墙根那扇隐蔽的小门,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葳香院。
屋内药气浓重。柳氏刚被玲珑强灌下一碗苦药汁,病恹恹地歪在暖榻上,脸色蜡黄,眼底却燃着火焰:“兰姐儿怎样了?那两个……又是副什么鬼样子?”
“夫人宽心,五姑娘看着还好,就是乏得厉害,已睡下了。”段嬷嬷接过玲珑递来的温水伺候柳氏漱了口,才凑近榻边,声音压得极低,“大姑娘像是冻狠了,一出祠堂门就直打晃。倒是三姑娘,瞧着气定神闲的,稳得很。”
柳氏用帕子狠狠擦着嘴角,眼神一冷:“去告诉绿衣,让她见机行事,手脚务必干净利落!事成之后,自有她的好处。记住,千万别惊动老爷那边的人!”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帕子绞碎。
段嬷嬷心领神会,低声应下,又悄无声息地溜回云梦阁,很快来到后园一处背风的假山石后。
一个穿着粗布灰袄、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婢已等在那里,正是绿衣。段嬷嬷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塞进绿衣手中。
“拿稳了!这药金贵得很,无色无味。”段嬷嬷眼睛死死盯着绿衣,“你在她跟前伺候,千万小心。为免她起疑,凡是她入口的东西,无论是汤药还是饭食,你当面先尝一口!记住了吗?”
她见绿衣盯着药包,眉头紧锁,脸上掠过一丝迟疑,语气又缓了缓,“放宽心,娘还能害你不成?女人家没怀上,这点子药粉吃下去顶多闹两天肚子,死不了人。只有你当面尝了,她才能信你,才肯吃你送的东西!”
绿衣眉头略松,捏紧了药包,点头道:“女儿记下了,都听娘的。”
后园另一头,也有人压着嗓子说话。
芙云将一包消肿药膏塞进秀圆冰凉的手里,低声道:“秀圆姐姐,二老爷派来伺候你的人即刻就到。千万记住,防着点,保住肚里的孩子,就是保住你的命!”
秀圆一把反抓住芙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盛满了惊惶,急得快哭出来:“如今想我死的,只有二夫人!好妹妹,替我求求三姑娘,只要能保住我这条贱命,我什么都听她的!要我咬谁我就咬谁!”那深切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
“姐姐别怕,”芙云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声音更低更稳,“待会儿来的婆子里,有个姓严的,是我们姑娘的人,懂些医术。再有难处,你悄悄找她,切莫轻信旁人。”
秋棠院那扇破旧的院门“咔哒”一声开了,绿衣和另外两个婆子被推了进来。荒草丛生的角落里,一扇小门已“吱呀”合上。
芙云快步回到栖蝉院,刚踏进院门便瞧见张嬷嬷在廊下焦急地踱步,唉声叹气,不时朝紧闭的房门张望。
“嬷嬷怎么不进屋?这天化雪,冷着呢,姑娘身子可还好?”
张嬷嬷抬头见是芙云,眉头拧成了疙瘩:“还说呢!近来多是舒月、锦霞外出随侍,她们是如何伺候的?好端端的,竟让姑娘染了风寒!郎中这会儿正在里头诊脉呢!可急死我了!”
芙云赶紧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去,带入一股凉气,引得榻上的宋清徵一阵呛咳。
“快把帘子捂严实!姑娘受不得风!”舒月一边喊,一边抢步上前。
宋清徵强压着咳嗽,声音沙哑:“不碍事……让芙云进来回话。”
那羊须老者已诊完脉,他捋了捋胡须,对宋清徵道:“姑娘确是外感风寒,邪气尚在肌表。屋里炭火须得调匀,不可太燥热亦不可贪凉。老夫开个方子,按时煎服,静养几日,应无大碍。”
说罢,便提笔在案上细细写了药方,起身告辞。
“辛苦郭先生了。”宋清徵唤道,“舒月,替我送送。”
待舒月领着郎中出去,房门再次掩紧,芙云才快步上前,压低声音禀道:“姑娘,严婆子送进秋棠院了。奴婢多瞧了一眼,派去的人里,不全是壮实婆子,还有个年纪不大、看着老实木讷的,不知什么来路。可要查查?”
“咳咳……”宋清徵咳了两声,摇摇头,“不必费事。这府里,除了柳氏,还有谁最不想秀圆肚里的孩子落地?”
芙云扶她回到暖阁,恍然道:“是了是了……瞧奴婢这忙的,一时竟糊涂了!”
同样犯“糊涂”的,还有她的堂弟宋凌陌。
眠香馆书房里,炭盆烧的极旺。宋凌陌一手搂着通房丫鬟画紫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手抓笔蘸墨,胡乱在纸上写了几字,便关上所有门窗。
画紫乖觉地走到角落的小几旁,点燃一炉早已备好的“帐中香”。甜腻到近乎发齁的气味丝丝缕缕弥漫开来,迅速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她像一株柔若无骨的藤蔓,攀上宋凌陌的肩头,书房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急剧攀升。
“郎君……”画紫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宋凌陌颈侧,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娇媚,然而那双仰望着他的眼眸深处,却是冰冷清明。
她呵气如兰,带着香氛的热气钻入宋凌陌耳中,吐出的却是看似不经意的问题:“郎君……何时……才肯替奴婢……再买一盒城南五味斋的酸杏脯?上回那盒,早吃完了呢……”
说话间,一只柔荑似是无意地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温香软玉在怀,宋凌陌心猿意马,正欲低头攫取那抹红唇,听到“酸杏脯”三个字,动作猛地一僵!他像被针扎般推开画紫,抓住她的肩膀,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她脸上和小腹间来回扫视:“酸杏脯?你向来最不爱食酸!莫不是……又有了?”
刚撩起的衣襟被他猛地拉好,仿佛那平坦的小腹下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画紫整理罢裙摆,对宋凌陌的问题未置可否。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耐,面上却适时地让泪水盈满眼眶,泫然欲泣:“奴婢……今日才听说……说二夫人房里的秀圆姐姐……也、也怀了郎君的骨肉……”
她抬起泪眼,怯生生地望着宋凌陌,带着卑微的希冀,“她……她是不是……就要抬作姨娘了?郎君……是不是……就不要奴婢了?”
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胡沁什么!”宋凌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烦躁地在狭小的书房里踱步,“她大我六七岁,一个粗鄙的丫鬟!我堂堂宋家四郎,岂会要她那种人作妾!也不怕污了我的名声!”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话音甫落,见画紫哭声稍歇,只是无声垂泪,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宋凌陌强压下心头的烦恶,走过去放软了声音哄道:“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早腻味了。父亲留她是怕家丑外扬。待过些时日,自有处置。这府里,让我念念不忘的,唯有你……”
他伸手想抬画紫的下巴。
“可……”画紫却微微侧头避开,抿着失去血色的薄唇,眼角眉梢俱是不甘,“为何……不先除了她腹中那块祸根?”
她猛地抬眼,直视宋凌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仿佛又尝到了两月前那碗钻心蚀骨的汤药,脊背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当日……又为何……定要逼着奴婢……生生落了咱们的孩儿……”
持续的饮泣和质问,终是耗尽宋凌陌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脸色一沉,猛地起身,带着一股狠劲,“哐当”一声粗暴地拨开门闩!房门豁然打开,冰冷的空气汩汩涌入,瞬间冲散了甜腻的暖香,也冻透了画紫的心。
见他避而不答,画紫嘴角泛起浓重的苦涩,她飞快地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垂下眼眸,声音恢复了平板的恭顺:“奴婢方才……不过是心疼郎君,一时情急的糊涂话罢了。郎君莫怪。当日那碗药……实在苦得钻心……再好的酸杏脯,如今……亦尝不出半分滋味了……”
话毕,她垂首屈膝,默默告退。
望着那孱如菟丝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转角,宋凌陌烦躁地合关上门。他踱回书案前,看着方才胡乱写下的字,心头无名火起,一把抓起那叠课业,狠狠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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