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祯方才确实在营帐外听清了明蔚说的一字一句,但他多少不赞同明蔚这般自作主张。
可目下,木良畴捧着檀原王的密笺站在侧,妘贵妃殿里的内官又坐在另一侧的席上,这么多举足轻重的人都来劝了,明蔚依旧不妥协,他这个监察史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洛祯审时度势:“明将所言极是,檀原攻打雯桦的消息如今在盛京也传得如火如荼,却不知究竟是从哪散播出的。”
“只是檀原上下在传也就罢了,若这消息是雯桦无中生有捏造出的,就是两说了。”
“怕就怕这位德才兼备的二殿下勾结我朝重臣——洛大人还是该把重心放在收受过雯桦重礼的官员身上。”明蔚扭过头来,轻笑一声,“来查我?未免与你我身上背负的重任背道而驰了。”
明蔚言辞凿凿,反倒让在座的所有人有种错在洛祯的感觉。
洛祯虽年轻,却也是个聪明人。这时候他断然不会跟明蔚争个嘴上输赢,但毕竟是檀原王将他调来监察,他却也不能无所作为地回去。
稍思忖,他又道:“这次确实要走访宁平周围的几个州县,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来看看雯桦二殿下的情况。”
他字正腔圆地冷静阐述,毫无卑躬屈膝地谄媚姿态。
“虽说明将所言字字珠玑,却也不该将人关在牢狱。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雯桦的二殿下仍是尊贵之躯,还望明将能着人悉心照料。”
这么说是因为洛祯来时见到妘坤竟被关在不避风雨的行牢内,从其衣衫褴褛和憔悴程度来看,这些天应是受了不少罪。
“悉心照料?”明蔚一字一字地缓慢重复,却嗤笑一声坐正身体,前倾的身子和那张五官线条平直的金甲给人无端增添几分压迫感。
“搭建宁平大营所需的一草一木可都是用檀原子民交的税银。他一个雯桦的王子,凭什么让我好吃好喝招待?”
洛祯:“话虽如此,但雯桦王也说了已派使臣来访,届时若看到他们的尊贵殿下被如此对待,只怕会引发更深的矛盾。”
明蔚“哦”了声,却毫无知晓的意思,反而透露着无所顾忌的不屑,“引发更深的矛盾又能如何?”
“听说常年驻守在荣邸关的秋萧曼已经奉诏在五关调动兵马,若借此主动发难,只怕并不是陛下此时想要看到的。”
谁知这样的解释还真被明蔚听进去了,他半晌没反驳,也不知面具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瞧着这方法奏效,洛祯继续劝:“明将劳苦功高,七年灭六国实属伟绩,但对檀原来讲损耗也是极大的。”
“雯桦虽小,但所在地势高耸,并不像其他小国那样容易攻陷。若秋将军届时拼死相抗,也只怕会两败俱伤。”
持续观察着明蔚的洛祯似乎找到了拿捏他的方法,语气更沉稳了些:“明将功高盖世,想必也不愿因个小王子而坏了此前积下的威望和名声吧?”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也将明蔚挑起争端的后果一并告知了。
不论是雯桦主动出击,还是明蔚主动发难,最后的结果都会闹得鱼死网破,对谁都不会有益处。
明蔚一直没吭声,手肘撑在腿上,金光熠熠的面具因纹路的细腻端正在此时更显无情和凶恶。
他仿佛虎视眈眈地审视着站在营帐正中的洛祯,但手里转来转去的狗尾巴草却显得他在仔细考虑洛祯的建议。
一时间,营帐内阒静极了。
三个等在下首的人虽然各怀鬼胎,但都小心推测着明蔚接下来会如何发落妘坤。
半晌后,听着营帐外的大风将帐篷的帆布吹地呼呼响,明蔚才将手里的狗尾巴草打满了结,放在墨盘上。
他起身朝窗边走去,瞧着帐子外被风吹起的扬土,突然开口:“那便让雯桦的使节回去吧!”
???
还以为他会因此妥协,放了妘坤,或者对妘坤好一些。
没想到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决定。
三个等候命令的人皆是一愣,木良畴急促道:“雯桦的使节今日会从荣邸出发,据说一同来的还有雯桦的老将军秋世博。”
明蔚侧过脸,动作的果断显得吃惊。
“这么多人来换一人的命?”
听出明蔚话里有话,在座的三人皆感不安。
明蔚将布帘翻下。
“早就听闻秋老将军箭法极佳,那日妘坤射箭输了我,不如单请秋老将军来与我切磋切磋?若是赢了,我便放人;若是输了——”
他稍加考虑:“——我也答应放人。”
“明将这又是何意?”洛祯急蹙了眉,显然他猜错了明蔚的心思,更加不懂他如此作为的目的又是因何而起。
明蔚却搓搓手,护在指边的金甲发出碰撞产生的清脆声,一改方才严肃,他却笑着道:“同是武将,我仰慕秋老将军许久,请他来切磋武艺而已,不会再犯了谁的忌讳吧?”
哪有这样请人来切磋武艺的...
洛祯对此不知该如何评判,但至少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明蔚向来说一不二,他至少能放了妘坤。
于是,洛祯又同他确认:“明将不想要瑰矿?只是秋老将军一个?”
明蔚:“怎么?洛大人有何高见?”
听他语气稀松平常,洛祯也轻松落笑,“明将既然答应了放人,那便差信兵去荣邸一趟,也省得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对谁都不好。”
明蔚朗笑一声,当即准了这个建议,却还是趁三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补充:“洛大人别忘了,为避免妘坤和我朝臣子私通,等比试结束,我亲自送秋老将军和雯桦二皇子返程。”
话虽如此,但怎么都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在座的三人皆有此感,却无一敢再反驳。
于情于理,明蔚的决定都没破绽,他亲自送妘坤和秋世博回荣邸也自然将这事做了个完美的了结,唯独就是疏于礼节了而已;
若是秋世博赢了还好。
若是输了,他亲自送人回去不等同于也打了战功彪炳的那位老将军的脸吗?
但谁都知道,明蔚能这么决定就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谁还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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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蔚这么说的?!”
秋萧曼一拍桌子站起,只不过高热未退,又着急忙慌赶来边关,她目下动怒,脑袋都跟着晕了一阵子才站稳。
卫光和公山贺刚把檀原派来的信兵送走,手里是木良畴代明蔚写的信笺,只不过这消息对于营帐里的众人来讲可谓是喜忧参半。
使节耿裴宁是个文臣,中年坐上这个位置本想着捞把出使的油水,没想到碰见这种会送命的事。
在听到明蔚并不需要看到仪仗和瑰矿时,他心下自然是松了口气,这时候还不免和坐在一旁阴着脸的秋世博开玩笑,“原来明将是想邀老将军,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呢?”
秋世博也觉得忽然这样改口着实太奇怪,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会不会是檀原王和妘贵妃的施压让明蔚改口了?”秋萧曼坐不住,在帐中走来走去。
耿裴宁轻松了,也开始帮着分析其中的弯弯绕绕,“必定是陛下写给妘贵妃的密信奏了效,才让明蔚临时改变主意的。但那么个战功赫赫的人,哪能轻易放下脸面来妥协呢?”
“妥协的方法就是去比试箭术??”秋萧曼对此满腹狐疑,“明蔚狡猾奸诈,他怎么能找这样的方法来妥协?”
“据说他箭术是数一数二的,别说檀原了,这么多小国加在一起也没见谁比他箭术高超。”耿裴宁道,“怕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而已。”
找台阶?
秋萧曼摇头,“若找台阶,收了瑰矿,再让使节把人接走不是更好?”
照密信上所述,毕竟是妘坤在人家地盘得罪在先,收下瑰矿当赔礼再借此将人释放,雯桦王即便有怨气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怪自己的儿子技不如人,丢了颜面。
为何偏偏让秋世朝一人去接?
比试箭术不说,输赢都放人的说法就更像是个陷阱。
秋萧曼又道:“这么些年,明蔚发兵刁难从来都是适可而止,他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又为何要尝试与父亲一较高下?”
毕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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