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捧着皱巴巴的纸页站在徐行书斋里,等待他的责骂。
而第一声传来的,是她意料之外的关心。
“你怎么了?哭了?”
季泠抬眼看他,徐行没有生气,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抱歉先生,因我的失误,大家的文章都弄脏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徐行收课业,却没能得一个完美的结果,她有些内疚。
“无妨。”徐行草草翻了一下,只是蹭了些灰,皱巴了点,还是能看清的。
“那学生就先告退了。”季泠略行了礼,转身就想跑走。她现在很狼狈,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丢脸。
还未打起竹帘,后方的声音传来,慢慢的,像古井里不会流动的水。
“那日,”季泠顿住脚步,猛的转头看他。
那日,徐行确实只是经过,抄了近道从芳园前的林子里走过,京城的阅云传了信来,览风向他禀告,他才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听见异动,未免节外生枝,他当即就离开了。
“学生无事。”徐行点点头,似乎放下心。他记得,那日,他听见了她从瀚海阁回来的脚步声。他走出林子不久,就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
矮树丛中受委屈的姑娘,另有其人。
徐行端着烛台靠近,季泠内心升起浓烈的不安感,他似乎直直盯着她,可她鼓起勇气看上去,只看见一双幽深不明的眼眸,目光聚焦在别处。
徐行在她面前挺住,弯了腰,烛台低了几分,光亮照在她的衣裳下摆处。是方才她摔倒弄脏了,着急着赶来送课业,压根没注意到。
季泠立刻拍去脏污,勉强笑了笑。
烛光顺着走线上移,她的局促与落寞无所遁形。
“你怎么知道,那夜我在芳园前走过?”
季泠指了指他腰间:“有声音。”
那夜,她听到了,那副玉饰的清鸣,就像她父亲船头挂着的风铃。
整个书院,只有徐行会佩玉。也只有他有那么好的玉,能有如此不同凡响的声音。
徐行平日讲学时,是不加佩饰的,只因她前来送学生们的文章时,徐行就如书中写的那些清雅士人一般,换了白日沾染风尘的衣裳,熏了香,系了玉,她注意到几次。
也只有她注意过。
徐行了然点头,语调温和道:“陈钊已经被送去官府了,山长在东南名声斐然,陈钊就算能出来,估计也没有书院私塾愿意聘他为师,你们可以安下心。”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为谁出头,但目的一定是为了让败坏师德之人依法受惩。
“安心?”季泠听见这样的话,突然觉得很可笑。
“徐先生,您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意味着什么?”
季泠往前一步,徐行收回端着烛台的手,火苗疾速闪灭,两双眼睛陷入了暗夜的沉默。
过了许久,烛芯中的一点橙光酝酿着,又慢慢生长出来。
季泠倔强地仰着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先生,圣上钦点的榜眼,不知为何来到建州的翰林院官员。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长明灯,朝着它走了许久许久,不顾旁人的唱衰与跌倒时的疼痛,终于快要走到了。”她看着徐行,熠熠火光只留在她的眼中,比他手中的烛台还要炽热三分。“结果发现,是恶魔火把的伪装。”
“先生,您也有信仰吧?您可曾知道,信仰瓦解的滋味?”
季泠并非多么看中陈钊,陈钊不过是书院数十讲学中的一人,并无她与秦晗、郑稳那般深厚的师生情谊。
可是,那毕竟是先生啊!她们在圣贤清光庇护下,交付最赤诚的信任,却遭遇了如此重大的践踏与欺侮!
在师生较量中,她们天然就是弱者,必败无疑。
唯一的破解之法,是凌驾道义之上的权势。
“徐先生,您什么都不懂。”季泠说完,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少年掀起的风吹灭了烛台上的火。
次日,季泠出现在致用斋时,已经完全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仿佛昨日的风波与她毫不相关。
吴忧的书案前空空如也。徐行坐在上方讲课,扫视下方时,敏锐察觉气氛的怪异之处——好几位学生的目光都未停留在合适的地方。
譬如齐家那三兄妹,再譬如季泠与何咨宁。
那四人都看着季泠,而坐在她们前方的季泠,却看着一旁角落里那张空书案发呆。
如此不懂隐瞒心思,若是被其他人洞察,她昨日的冒险出头岂非功亏一篑。
在学生们埋头写字时,季泠撑着下巴,想到昨日吴忧的那句话。
她确实是好心办了坏事,无论如何,行事判案总归论迹不论心,她把一个姑娘进学的机会给毁了。
她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这样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让她昨日一夜未眠,如今坐在致用斋内都有些神思恍惚。
直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把她罩住。
季泠不解抬头,影子的主人并未看她,只是卷着书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季泠后背一阵麻意,低头抓起了笔。而盯着她的四人自然也受到隐隐的告诫,老实专注起来。
午间散学,季泠独自坐在芳园林子外的长廊上。
一早上吴忧都没出现,看来,陈钊被抓真的殃及了她这位受害者。
可,这是陈钊的错啊!
难道,她不出面检举陈钊,吴忧就要一生都活在他的儒面鬼手之下吗?
世间竟无双全之法,既可让有罪者受天命所诛,又能保受害人重获应享安宁?
在她思考对策时,有人在背后戳了戳她。
季泠被这意外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一枝热烈绚丽的花。
是映山红。
拿着花的少年等了许久,不见眼前人说话,挪开几寸,就看见季泠冷淡的面容。
平日里,快乐像不值钱的水花般往外泼的人,原来冷脸起来,也骇人。
昨天和今天,季泠都没有和他们三人说话,她一定是生气了。
齐无戈又想到去年季泠不理他的那一个月。那一个月,简直漫长又无趣。
“泠儿,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齐无戈开口就道歉,季泠背过身,不想理会齐无戈。
钟荡云站在不远处,接收到齐无戈求助的眼神,立刻抱拳恳求他,让他一定哄好她的好妹妹。
单手撑着倚背阑干,齐无戈跃身一翻,腾转半圈,又现在季泠面前。
略大的动静震掉几片花瓣,赤烈如霞,洒落在她的斓衫上。
“实在是我父亲下了命令,不许我们在外招摇……”
钟荡云在不远处跺了跺脚,齐无戈又连忙补充:“荡云老早就想告诉你的!被我拦住了,你,你和咨宁要气就气我们,打也好,骂也罢,我们都受得,不要生她的气。”
季泠偏了头,齐无戈立刻把那支杜鹃塞进她手里。
“我不要你的花。”季泠嘴上说着,手却仍握着那枝映山红,闲不住得拨弄花蕊。酝酿许久,季泠抬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齐无戈眉心的那点朱砂痣。
从前,她就偷偷拿这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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