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暂领武昌府赈灾事宜,可徐行巡一省之事,不可在武昌逗留过久。
季泠借徐行之势料理了姚知府的几个忠心部下,就地处置了伏击越山所运赈灾粮的幕后黑手,杀鸡儆猴,稳下武昌局势。
姚知府既落马,自然该有人顶上。
季泠连日观察,武昌府的黄同知做事也算利落,昔日由他经手呈给户部的牒呈条理分明,是堪为用,便由她做主,提黄同知随她一起处置武昌诸事。
她若想真正掌管湖广,坐稳郎中之位,必要把闫有德德人拔出干净,提几个自己人,方才行事便宜。
徐行巡视了大合乡与周边几处乡镇,主持了局面,给出了赈灾措施,督察了负责官员的赈灾效果后,便入主武昌城内。
府衙之中,徐行坐于高位,堂下浩浩荡荡一排武昌官吏,皆是胆战心惊。
平日姚知府带着张笑面皮便已经够难处了,如今巡抚大人来,端的是一副温和模样,可与参政大人和布政使大人谈笑风生之际,就有那么一伙人遭了殃。
遭殃的那伙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与前几日那位季大人处置的官吏有些首尾。
眼下,徐大人仍微笑着,或许本不在笑,只是他的习惯罢了,可见他坐在堂上悠悠喝茶,茶碗放下,发出响声,姚知府便在他口中定了一桩罪,他们怎能不惧。
这位巡抚,可是吏部侍郎,如今吏部尚书年迈,过几年便该致仕了,这位子该轮到谁坐,明眼人都能知道。
“既是吏部侍郎巡抚湖广,他论及的便不再只是我们赈灾的情况了,定要查查我们过往的得失赏罚,眼下他在这儿坐着,兴许京城吏部档案上已经添上那么几笔了。”
站在末尾的一员小吏与同僚悄声议论道,抬眼间便似乎看到一道微凉的目光朝向他们所站之处,立刻哆嗦噤声了。
高位之上,徐行扫过阅云呈上的案卷,便已了然。
“黄同知可在?”
黄同知颈后一麻,也算冷静,出列拱手道:“下官在。”
徐行瞧了瞧他,是个稳重的,微微点了点头,下面许多人便捕捉到这个讯息,暗暗瞄了一眼黄同知。
“本官于武昌诸县巡察之时,便听户部季大人赞你,处事有方,历年盐务粮食、河工水利皆理善,律己公廉,执事勤谨。”
“下官本分,既受命以牧斯民矣,而不能守公廉之心,是自不爱也,宁不为世所诮。”
倒是不卑不亢。
只是,监察的通判与姚知府相互勾结,怕是这位黄同知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善,如今知府之位尚缺,赈灾事繁,诸位便应不遗余力,佐助季大人。”
武昌府诸事已毕,徐行经过大合乡,驻扎一夜,明日便该启程去往下一府。
才进乡内,探路侍卫便已发现异样。直到行至锦衣卫营帐附近,他们才终于得见异样全貌。
无论官吏乡民,所有人都满脸惊慌,行色匆匆,与身边之人也隔开多步距离,生怕触碰。
再往前走去,到大合乡前到矮台空地处,多了几顶营帐,其中出入之人都以布覆面,心下震骇终于被证实。
是疫病。
徐行几人立刻抬手掩住口鼻,往空旷之地后退。
他们当下必须去和锦衣卫、当地驻兵以及季泠等户部赈灾官员商议此事。
而当他们退回锦衣卫营地,走入议事大帐时,却偏偏只少了那么一人。
待徐行闯入季泠的营帐之中,她的东西已经不见踪影。
几乎不必思考,徐行便猜到了答案。
不过瞬间,徐行不顾前后簇拥侍卫随官的阻拦,往那片广场走去。
徐行在奔往广场的途中,耳边一直回荡着侍卫的话:“季大人说要与乡民共进退,怕之后疫病会传染到锦衣卫,便将东西都搬入乡前营帐之中了...”
广场前,一顶顶白帐子,一张张被白布掩盖的脸,进进出出,没一张是他熟悉的。
徐行眼见无云晴空下的那片接天惨白,似乎一瞬间就有一轮烈日将他的心蒸干,眼下已经龟裂。
“季大人!季大人!”一人从乡内跑来,跑入一顶账中。
徐行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那处。
“大人!不可靠近啊!”徐行被随行属官拦住,巡抚若是出了事,湖广民心必乱。
“无妨,我只去说几句话。”
览风阅云站在帐前,替徐行洒了驱疫艾水,将帐内人都清出去,方才入内。
徐行入帐,见到那个背影,终于舒了一口气,心头那股后怕还缠绕未褪。
他这样大的阵仗,她又怎会不知。帐内所有人都退下时,她就知道,他来了。
徐行大步走到季泠面前,就看见盛夏之日,季泠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只留下了一双眼睛透气。
他猜到了,他就知道!
她又要亲涉险境。
徐行钳住季泠的双臂,语调已经失去分寸:“航青!你不能去!那是疫病,不是小事。你后面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湖广还有那么多州府要顾及,你难道要只身赴险,命丧于此吗?”
他试图用更大的责任,让她权衡利弊。
可她一向不是那样周全所有的人。
季泠挣脱了徐行的手,继续为自己戴上香包:“徐大人,一乡的百姓我若不去救,又谈何一州一府?人命没有多少之分,轻重之别。灾祸之下,我们都是一样的脆弱,也是一样的顽强。”
“可你不是医者!去了只是徒送性命!你是官员,不是神仙!航青…”
季泠脸上的白布层数更甚于他人,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徐行说得没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她必须竭尽全力顾好自己的命。
她在身上挂满了驱疫的药包,她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总之她能求个心安。
“你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让我去吧,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坐在屋里挥斥方遒,却眼睁睁看着百姓哀惶痛苦。”
她恳求他,眼中都是泪。
灾祸之下,她的命也不过如蒲苇飘轻,并不会因为她的聪慧或是身份而多一层抵抗。
可怕也没用,这是她的责任,她既任了赈灾官,来了大合乡,便只能深入险境,与乡民共克时艰。
天灾轻易将人黎庶生机碾碎,她必须代表朝廷出现,让百姓心中留存一份希望,将她视作神佛也好,抨击她是个蠢人也罢,只要百姓觉得自己没有被放弃,就能挣扎出一丝生的勇气。
徐行不得不低下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她勒疼了。
他真怕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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