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身份的争议渐渐被三个假日的庆贺掩盖。
可她的境况却是比曾经更为艰难。
第一年入户部时,她就因为不善言辞、不喜酒乐活动而渐渐被同僚排除在消息圈子之外,与闫有德关系不错的几人虽不至于明面与她为敌,可也只是泛泛之交。
去年,因为她与钟荡云的关系,以及书院之事,同僚不免暗中对她心生忌惮。
这一切,她不是感觉不到。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尽力随着祝扶春一起,去维持关系。
借着几次公宴私席与登山游水,她好不容易融入其中,如今全因她一朝暴露而白做功夫。
她都是个女人了,那些人还有什么话可跟她说,还有什么经验可传授给她的?
只对她纷纷避之而不及。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朝中的第一个女人、爱出风头、不够谦逊、尽职勤恳的格格不入、言行不够周到圆滑、与他部上官关系过密、与顶头上司关系闹僵、与同僚关系惨淡、没有家族同窗相助……
桩桩件件,她都犯了官场大忌。
元旦假中,季泠将自己关在浮云堂内冥思苦想数日,叹气连连。
“怎么?还没想好,年后以如何面貌回去吗?”
季泠握拳锤于掌心,终于下定决心。
林微见她似乎踌躇满志,大胆问道:“有主意了?”
“是。”
“说来听听?”
“破罐子破摔。”
“啊?”林微张大嘴,“你把自己关起来想了三四日,就想到这样的法子?”
季泠歪嘴挑笑,摇了摇指头。
“林微,你喜欢我吗?”
林微一阵恶寒,缩了缩脖子:“什么鬼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当年,见到我、与我相处一段时间后,你会因我这个人而喜欢我吗?”
“那是自然,你仗义、诚挚、爽快,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住你,你总有无尽活力,叫人只在你身边停留片刻,便无断生出蓬勃昂扬之气。”
“那就说明,我其实不差劲。既然如此,我何必继续改变自己,去逢迎那些人的喜好?”
“可你若不改变,你又如何获得他们的认可呢?你毕竟是官员,在官场,会做事的不如会写文的,会写文的不如会做人的。”
季泠踌躇满志道:“一个书院之中,最受欢迎、最得器重的,是最会说话的那个吗?”
林微想想,似乎也并非如此。
“那便对了,我不要最得人心,略得即可。如何略得呢?成为最有本事的那个,就行了。在书院之中,哪怕三甲之人再如何落落寡合,其他人还是忍不住靠近他们,想方设法与之结交。”
“你的意思是,再不掩藏自己了?”
季泠点头,双眼明亮。
“女子身份如何?闫有德的黑手又如何?他们妄想以此击溃我,让我麻溜儿地滚出男人的朝堂?做梦!我偏不!”
季泠激动地在浮云堂来回踱步,愈走愈快,愈说愈急,几乎要磨出几点火星子,自己便热烈绽光起来。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将我击倒,除了难以动摇的权力。所以,我要抢占先机,掀翻它,再握在自己手里。”
季泠神采奕奕,身侧不通政事的白芨与白蔹都免不了被鼓舞。
“就是!我们大人是顶厉害的人!才不会被他们那群酒囊饭袋打倒!”白蔹扬起下巴,满脸骄傲与得意。
季泠笑着看去,狠狠点头:“从前为了装作男人,我免不得装得谨小慎微,如今既然都暴露了,我又何必继续?他们想看我承受不住压力,想叫我因恐惧而退缩,那绝不能够!这回,我便以本来面目回去,将压抑本性的气力全投入公事之中。若我政绩昭彰,你说,他们还会对我避之不及吗?”
林微笑道:“那便转而赞你个性鲜明,不随大流。”
“正是如此!”
年初双节已过,季泠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那身青袍。
只是,与众人预料不同的是,她在公务之上再不退让,愈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不容任何人置喙她的女子身份。
她会听到,身边的人便会以“你这样的,竟是个女人”此类的话来恭维她的果决。
季泠怒目而视,终于找到良机反驳正声:“怎么?你们男人圣贤书读了这数十年,对世间万物的衡量评判就如此狭隘,女人只能是温柔小意、轻声细语的?就许树有千种,花有万朵,就许你们男人随心所欲、各有模样,就不许我们女人肆意张扬了吗?”
而被她怒怼的人却张口半晌,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言。
众人多说,她在户部越来越横行霸道,女子身份被揭开后,她几乎就像露出本性,训斥起人来就像是用绣花针扎进指甲缝中,带来一种具体而专注的疼痛。
祝扶春对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他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成了错,一不小心就踩到季泠的尾巴上,让她张牙舞爪。
“不是不是,执庸你又误解我。”
季泠听到“又”这个字,明白自己又没控制住戾气,提手运气,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情绪。
“抱歉扶春兄,是我不好,最近被这些杂事惹得心烦。”
季泠说完这句话时,自己也呆了一瞬。
她在节时想得挺美,可真回到户部大展身手起来,却没她想得那么顺利。
她要忙的公务实在太多了,要批呈状,写文书,阅故牒,进奏疏,还要看账簿,核名实,稽疏漏,勘误错,更要跟进书院建设、生源、财政等安排,年后一月,她夜夜点灯熬鹰。
而在此繁忙诸事之中,众人对她的认可却因她的女子身份而瓦解。她想力拔头筹得到簇拥,可却并非一日之功,现在她做事左右掣肘,就因为同僚皆不信任她的能力。
她想要斐然政绩,为了史书青册寥寥几笔给她兴造的美梦,她便要殚精毕力。
她难免烦躁起来。且就在刚刚,季泠突然意识到,她的变化远不止如此。
她似乎近两年常说这些字眼——心烦、头疼、杂事、烂事,诸如此类。
她这么快就厌烦了户部这些永不消停的公务?可挥笔舞墨,尽抒己功,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才不到三年,她竟然就变了,究竟是哪里变了?
祝扶春反来安慰她:“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你越做,就越多,总有问题,总有错处,可人总该休息。今年的元旦元宵,你定也是躲在家里看公文账册吧?”
季泠抿唇,微微点头,嗯,也算是在处理公务吧,在哪儿就不好说了。
“看吧!你不是钢铁草木,七情六欲,总该有地方发泄的。你成天伏在案前,看着一堆眼花缭乱的数字,可不是心烦意乱了?眼下春景宜人,不如找个空,咱们出去走走。”
季泠突忆起当年在宣大时,抬头是辽阔的天,前方是广袤的地,似乎心境也因而豁达,多了几分畅快无拘。
如今天天不是户部衙门就是浮云堂书房,确实是把她给闷坏了。
“那该去哪儿呢…”季泠思忖中,随手翻着公案上的《中庸》,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
“后日吧,后日休沐,我们去京郊。”
祝扶春见她有了主意,已然展露期盼笑颜,也因她而笑:“好,咱们就去京郊。”
自从去年经由林清许的点拨,又借着假期闭门剖心几日,徐行终于算是领悟了情道。
只可惜,这一月来,他几乎见不到季泠。
季泠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而他的吏部也并不轻松。陛下逐渐开始提拔亲信,为汉王擢选良材,以佐其长了。而这其中,就有不少寒门子弟,背景干净,忠直无二,可堪为用。
毕竟,世家庞杂,恐生二心,汉王难以驾驭。可寒门子弟,权势甚微,还需时日。
兴许这就是皇上愿意冒险选用季泠与开设华峰书院的原因。
想到季泠,徐行又不免忧愁。
他该如何与季泠说清楚呢?他们如今几乎没有公事的交集。
书院已经落定了,季泠所辖之事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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