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秋风生渭水(6)
周遭一切忽然寂静无声。
半晌,徐若轻攥住衣袖,笑着望他道:“君上怎么这么说?”
秦王指腹从她眉眼划到朱唇,晕开了她才上好的口脂,显得颓靡又艳丽。
秦王反问她,“你说呢?”
“妾不懂。”
“你心急时,做事说话便十分反常。”他笑道:“因为寡人对你好,你居然因此心急了,你在怕什么?”
“君上对妾好,妾开心还来不及,怎会怕。”她忍着不露怯,始终都在用徐美人的方式和他说话。
秦王敛起笑意,淡淡问道:“还是不肯说真话?”
“妾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她眨了眨眼,从案上端起玫瑰茶盏,饮罢道:“玫瑰温纯,想为君上解乏。”而后,又从案上端起茉莉茶盏,饮了一口,“茉莉清甜,想为君上提神。”
秦王默默地看她饮下两盏茶,而后微微点头,说了声“不错”。
徐若摸不透他的意思,满眼无辜地笑着叹道:“君上,这茶是妾专门为君上泡的,可惜君上一口也没沾,全入了妾的腹中。”
秦王嗯了声,收回手,“很好。”
他笑,她亦笑。
他起身理理袍服,“上朝了。”
徐若恭送他离开,再次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然发麻发软,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扶着桌案起了身。
她从衣襟内侧中拿出一个薄薄的泛黄纸包,将它打开,都撒进茶水里,然后一股脑饮下去。
饮罢,在空旷的寝宫中,她止不住笑了好几声。
*
傍晚,她路经池塘,见吴秋行在对面专心致志地投喂锦鲤。
玩心大起,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抛过去。石头落到吴秋行身前的水池,溅起一片水花,把他衣衫打湿,把他喂的鱼儿也打散开。
她用手帕擦手,慢悠悠走到他身侧。
吴秋行被她打断喂鱼,也不恼怒,“看来,美人最近过得很顺心。”
徐若看了看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悠悠叹道:“军师没把我弄死,我当然顺心。”
“哦,此话何意?”
徐若微微歪头,问他:“忍了这些年不告诉他真相,这几日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吴秋行往旁边走去,继续喂鱼,回道:“若美人不胡作非为,在秦宫一生无忧,当个宠妃,也是不错的,我又何必坏人美事。只可惜,美人终究是按捺不住。”
“美事?你恶心谁呢?”徐若从他手里夺过鱼食,“我这宠妃是当不成了,如今他知道我是谁,哪还有脸宠幸我?”
吴秋行手中被她抢的只剩些食渣,他一脸冷淡地清理手掌,问她:“你有脸勾.引他,他怎么没脸宠幸你?”
徐若收起满脸肆意的笑容,走到他身旁,扯扯他衣袖,双眼一红委屈道:“吴先生,你以往从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吴秋行见惯她这副虚假柔弱的样子,如今看了只觉得头疼,他拂开那手,“美人自重,这些技俩还是留给君上罢。”
徐若未得寸也要进尺,她不扯他的衣袖,反而握住他的手,软着声音说:“我早不知自重两字怎么写了,先生教教我?”
吴秋行也不再躲闪,低头望那声暖眼冷的女子,“似你这样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女子,他没杀你,实是令人意外。”
“他为何要杀我?那些药,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药,是先生大惊小怪,搞得君上也大惊小怪,真是吓死人了。”
吴秋行闻言冷笑道:“你该庆幸,你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若真是毒药,此刻的你,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说,是什么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上知道你在宫外有人,重要的你的身份已经暴露,重要的是他不会再信任你,你复不了仇了。”
徐若握着他手的力度愈发加大,掐着他的掌心肉道:“不是我愚蠢,是你太多事。安安静静当个旁观者不好么?我不过放只鸽子试探试探你的态度,你就把我一股脑捅给他,你可真狠心。”
“我早说过,你若执意杀他,我对你便不会心慈手软,一点异动都不行。”
徐若心中极不是滋味,终是酸溜溜问了句:“在你心中,他就这么重要?我死了也要保他?”
“不是他重要,是秦国重要,他不能死。”
徐若敛眸,思忖片刻,转眸问他:“那……若我不杀他,先生对我,可还能如往昔?”
“什么意思?”
“先生昔年曾求娶我,亦说爱怜我,如今我不再与先生作对,先生可愿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脱离这深宫高墙?”
“你的话只有两个字能信。”
“哪两个字?”
“作对。”
吴秋行说罢,便转身离去,徐若赶忙拦住他,“我是说真的,我一人在这秦宫无依无靠,如今又失了君上宠爱,复仇无异于痴心妄想,还不如……圆了年少痴梦,去侍奉先生。”
女子目如秋水,言辞恳切,语间深情难抑,倒真一番真心悔过的姿态。
吴秋行不语,她继续道:“如今我难再翻盘,先生神机妙算,我无论如何是斗不过先生的。只求先生再怜惜一次,我从此远离秦宫,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难道,先生就不想成全我们这段曾半途而废的姻缘么?”
她的手悄悄抵上他的胸膛,楚楚可怜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眷恋敬仰。
吴秋行望着她,没接受也没拒绝,只说道:“徐若,你可想好了,若敢算计我,最后输的一定是你。而且,我将永远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徐若低头作思考状,半晌,她点头,“我想好了,我是真心要离开这里的。”
*
吴秋行助徐若伪造走水,诈死出宫。
她的离开让整个秦宫都松了口气,她的公子朗也被过继给卫姬做嫡养子。
从秦宫到吴府,不过是从一个精致的牢笼奔赴另一个精致的牢笼。
甚至,吴秋行还不如秦王待她温柔。他那样的人,面上风平浪静,但心中却有万般计较。她曾经的拒婚、戏弄、挑拨、勾引……让他对她那些年少初遇的悸动也变成爱恨掺半的情.欲。
伴随着毁灭的疼爱,夹杂着惩罚的怜惜。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见不得光,只能被囚在小小一间屋中,当这屋中最娇艳的一个摆设。
她喜欢倚在窗边,看着后院一成不变的风景,一边修剪花枝,一边低声念《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多年之前,她跟娘和兄长被父亲从卫国接回秦国,路上恰巧遇见被卫人欺负的吴秋行。
她一时好心,把他救下,带回秦国。
吴秋行是卫国落魄贵族后裔,因得卫国公主喜爱,被那群真正得势的贵族纨绔记恨。
她那时很小,牙还没换好,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说:“卫国公主算什么,我秦国公主保下你了。”
吴秋行跟着她回了秦国,因她喜爱,先秦公便让他做了她的教书先生。
她幼时身子弱,几乎足不出户,秦国宗室只知道有这么个公主存在,却没什么人见过她。
她在宫里闷得慌,成日能见的人除了爹娘兄长,就是吴秋行。
吴秋行教她念书,教她写字,教她识乐,教她骑射。
她渐长,对他有孺慕之情,也有些别的。她向来厚脸皮,且秦国女儿从来直爽不矫情,便大咧咧地和他告白。
他没正面回应,只给她念了一首《蒹葭》。
人家想搞暧昧,她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人家话还没说定,她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后来,吴秋行和她说,他身份低微,不堪配她,何况她还年幼,不明白男女之情是什么。
她怒了,什么狗屁话,这叫什么事,她朝父亲撒撒娇,这婚事必能定下。
吴秋行再三拒绝。
拒绝就拒绝吧,谁还非谁不可了?她哭了一把,也没再伤心。
最是无忧少年时,爱也纯粹,爱也炽热,从不怕心意打水漂,伤了也能重来,怕什么?
爹宠娘爱兄长疼,她从不认为自己人生会遇到什么难跨过去的坎。
因为在她眼里,父亲只是父亲而已,兄长只是兄长而已,不是“秦公”,不是“世子”。
可事实上,在绝大多数秦人眼里,根本不关注他们是不是好父亲、好兄长,只关注他们能不能当好国君。
如今再次回想,也许是因此,吴秋行那时才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也许他料到这个结局——先秦公可能很快就会从那君座上跌落。
吴秋行拒绝她心意不久后便向她辞行,消失在茫茫人海。
这也无可指摘,有些人对朝堂风向天生就敏感,把握得极准。
先秦公在秦人和臣工眼里,是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之辈,查阅如今的秦史,可看到秦国苦他久矣。先秦公搞民生民生不行,搞军事军事不行,百姓穷得穷死,自己的享受从未断过,就这样的国君,竟还想清剿宗室势力,竟还敢碰那些关中贵族。
先秦公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连嫡系的兄弟都没有。就这样,还敢碰那些一个比一个凶的宗室大臣。
史家曰:不要命。
宗室中,栎阳君郑擎势力最大,名望最高。
先秦公以为这是一个大靶子,想拿人家开刀,却没发现,这是最利的那把剑。
先秦公玩火自焚,郑擎帐下文臣撰写了洋洋洒洒数篇檄文,打着“国君不义可代之”的名义,与宗室子弟把先秦公一脉清理干净了。
正义之师成功上位,历史耻辱暗淡下台,布衣百姓拍手称快。
再过几年,为以绝后患,如今秦王,曾经的栎阳君、公子擎,也和先秦公做了同样的事——清剿宗室势力。
他比先秦公贤名能干,先秦公做不了的事,他能做。
他能给国家和百姓带去富强安乐,所以,吴秋行后来归了他的朝廷。
多年之后,史家手笔,谈起他打压宗室之事,只会赞一句“杀伐果决”。
杀伐果决的背后,身为先秦公遗孤的她,肉眼所见并非格局、权谋、家国天下,而是人命的消亡、至亲的离去,是还温热的血。
那曾是她父亲的秦国,那君座之上曾是她父亲。
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主要因为那些士兵没有补刀。那一日,说来也可笑,她玩心大起,正在给自己的侍女梳妆打扮,那些兵就忽然闯进寝宫。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的兵刃主要针对的就是她娘和那个穿了华丽衣服的倒霉侍女。
那侍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捅了几刀,死得狰狞。
她娘更惨,血喷到房梁上,也溅到她脸上。
她穿得朴素,被当成侍女,只捅了一刀,就算完事。
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到了乱葬岗,身边都是一些在世时身份低贱的仆人侍女,并未见父母兄长。
再傻也知道秦宫回不去了,她边哭边从山野乱葬岗跑到城里。
一个鲜少出门的贵族少女,哪里又知外面的险恶。
她遇到了一个给她饼吃、给她疗伤的老婆婆,对那婆婆百般信任。
然后,这老婆婆就把她卖到了宋国舞坊。
“这么好看又娇生惯养的姑娘,自是比其他乡野丫头卖得贵些。”
娇生惯养的姑娘,流落在醉生梦死之地,再学不得经史子集、骑马打猎,只能学怎么跳舞、怎么唱歌、怎么卖笑、怎么讨人欢喜。
不想学时也不是撒撒娇就能不学,迎接的往往是一顿毒打。
玫瑰不仅要被拔掉刺,还要被踩到泥里。
被踩到泥里的那朵花,还是原来那株玫瑰吗?
再后来,她被宋臣相中,带回宋宫,和其他如她一般美丽的女子一同送往列国,做修睦结好的礼物。也隐隐有一些,卧底的意思。只不过她没有父母兄弟,也就不会被宋国钳制。
她主动提出要去秦国。
那是她的国,她的故乡。君座之上,是她的族叔,是她的仇人。
后来成了她的枕边人。
她原是想寻机会杀了他,可那太难,他并不完全信任她,她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能听到上至臣工下至百姓对他贤明的称赞,也能听到他们对她父亲的批评质疑。这让她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煎熬中。
不杀秦王,她不配为人子女;杀了秦王,她愧对秦人秦国。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天她不穿的华贵一些,让那些士兵把自己捅死好了。不是说斩草除根么,怎么就留她这么一个先公遗孤?让她面对这样一个无从下手的选择。
转机自她怀孕开始。
谋人命不成,不如谋一国。倘使她把秦国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也算是保全父亲这一脉。
至于秦王是否会有其他子嗣……从后宫其他人多年无所出,便可看出。
她身上熏的香,男子不能多闻,更何况九年同榻而眠的浸染。他原本就难让人受孕,再由她雪上加霜,这支血脉怕是再难传承。
所谓的“宸儿”,是他多想了。那日干呕,不过是她开始厌倦这虚假的应对。
……
最后,走到今天,吴秋行把她从秦宫中“偷”了出来。
可怕又可笑的是,这“宸儿”成了真的,只不过,不姓郑。
吴秋行问她,想生下来?她点头。
他说,好,那随你。
即便怀有身孕,吴秋行防她也防得极严。
整个吴府都很谨慎,客人来往从来只用代号,不用真名。记他的人情往来,比记秦王的家国大政还难。
光他接触的“卫国商人”就不下三个,“卫国使者”不下五个,他与燕国王室亦有来往。
她分不清哪些是秦王授意下的联络,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他私心的部分。
起码朝堂明面上是禁止官员与外使私下往来的,她曾利用卫姬和吴秋行的私下联络向秦王吹过耳旁风,秦王有所不悦,就说明他这些联络是断断不敢放上台面的。
既然放不上台面,那就能成为把柄。
孕七月,她说她实在太闷,想在城中走走。她会戴上帷帽,不让人看见真面目。
吴秋行虽然允诺,但也自然派人与她随行。
途中,她假装即将发动生产,支开那些侍卫,又趁不注意,将婢女双腿刺伤,摆脱他们的钳制,而后独身一人疾步往秦宫走去。她用秦王曾赏她的玉佩作为信物,让守门将领带去议政殿给秦王看,并让他们带句话,就说“罪妇徐氏,有事启奏,事关秦国百年社稷”。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议政殿上,内侍通传时,吴秋行的表情。
一定精彩极了。
她被士兵带了进去,百官已退,只留了几个近臣。
大殿上,秦王在上,吴秋行面无表情地站在左侧,郑思如微皱着眉头思考些什么,看她被带进来,俊秀的眼眸中暗自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徐若敢轻轻笑着直视吴秋行,敢在直视秦王的同时装无辜装可怜,可她一点都不敢直视郑思如。
在黑暗里待的久了,便有些害怕直视光明,那光能把人心中所有污秽肮脏照得无处可躲。
“徐美人,你不是死在火中了么,怎么又出现了?”秦王微眯着眸,语带些微微的兴味。
徐若把吴秋行卖了个干净,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受他蛊惑,才跟他走了。可后来在吴府发现他身在秦国心在卫,暗地里和卫燕两国人氏往来频繁,便心生怀疑,恐他对秦国不利。
“君上……既已知妾身份,那么,就会知道,妾虽对君上有恨,可总归和君上一样,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绝不会对做有害秦国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记载吴秋行私下联络过的人的绢帛呈上。
她感到吴秋行的目光,心中暗叹:哎,若此时只有他二人在此,吴秋行怕是能活活掐死她。
可是,他毁她九年筹谋,对她不心慈手软;她也能不顾他主天下之大计,对他说翻脸就翻脸。
何况,她和秦王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
就算吴秋行对秦国没有二心,但凭他后来辅佐她的仇人这一点,她便恨上他了。更何况他若有二心?
秦王越看那绢帛,面色愈发凝重。
他面色凝重,殿上气氛就凝重,连呼吸声都是吵闹。
秦王自然不会当场说怎么处理吴秋行,他只是抬头看向徐若,“寡人知晓,那你呢?你回来,想寡人如何对你?”
她垂首一笑,“君上还曾给妾腹中孩儿赐名为‘宸’呢。”
吴秋行的眼神冷得能结冰。
他眼神愈冷,她心中笑得愈开怀,她甚至能听到那尖利的笑声像一把刀,把她和他都割得面目全非、血流成河。
秦王揉揉头,支使侍卫,“把徐美人带到夕静苑,别让人打扰她。”
夕静苑,其实就是冷宫。
别让人打扰她,就是让她自生自灭。
侍卫带她离开,经过郑思如面前,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依旧不敢应对那视线。
至于吴秋行,凭他狡辩脱罪的功力,死是不会死,只是他可能很快就要远离秦国军政中心。
值了。
狂热的赌徒,漂亮的疯子,在复仇的树上,横生绝望的枝丫。
*
夕静苑一日三餐还是有人管的,只不过庭院破败,没有仆役,清理打扫皆需要她亲力亲为。
恰是秋日,落叶满地,满眼萧索。
徐若坐在门边,用一根细长布条在双手中编成网,她举起手,让天光从细网中透过,斑驳洒在自己脸上。
而她,透过这张网,眯着眼望着秋日不太温暖的太阳。
看着看着,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郑思如从侧墙翻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天蓝云白,一地秋黄,穿着有些发旧的朱红曲裾的女子坐在灰石阶上,双手将碎花蓝布条编成网,举着对着金色的太阳。太阳的光芒,洒在她雪白的脸上,温暖又纯净。
褪去簪饰粉黛,依稀有少时无邪模样。
这样就很美啊。
他看着这样美的她,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他却不知该如何救她。
到底是她自己想走到那儿去,还是被命运逼着往那儿走。她不愿说,他也不想揭她伤疤去问。
他走到她身旁,看见她身旁堆了许多茉莉花,她身上也散着淡淡的茉莉香。
以往是玫瑰,香变了,人还是那个人。
徐若放下手,把布条收起来,对他道:“呀,你来了。”
自她被打发来夕静苑,也只有他会来看她。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有点生气的,因为她没说一声,就假死了。他说他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可是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她,很难过。他只能埋头政务,从大良造又升了一级,成了大庶长。
她觉得他很可爱,她听完后既愧疚又想笑,还有一丝敬佩。
他说,她以后搞什么幺蛾子,提前一定要告诉他。
她说好。
她人生里出现的最意外的人,陪她渡过这段寂寥落魄的时光。
郑思如放下食盒,说:“他们给你的饭菜难吃得很,我来给你加餐。”
他打开食盒,一盘一盘去出来,耐心地和她讲解,说这是某某居的烤羊肉,那是某某铺的糖包,还有哪里哪里新采摘的新鲜果子。
她望着他,托腮问道:“郑思如,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郑思如嗯了一会,“也许,我是老天派来给你送温暖的。”
她笑道:“那你也太惨了,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温暖的。”
郑思如把糖包塞到她嘴里,“吃吧,话真多。”
徐若吃着吃着,含糊不清问他:“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么?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讲给你听。”
郑思如嫌弃地把她脸上一粒面屑拿下,“你不想讲就不要勉强。”
“我想。”她对他笑笑。
”那你讲吧。“他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斟了杯酒。
她说:“其实我本名不叫徐若,我叫郑芙君,小名才叫若若。芙君,就是……就是芙蓉君子的意思。”
可惜后来,没长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芙蓉,就更别提君子。
她将她的过往讲给他听,心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解脱。
他很认真地听着。
她侧过脸,对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原本我只是想杀他,后面我想把秦国争回来……可是……在这过程里,我做了很多我回想起来,觉得很难接受的事。就连……就连我年少喜欢过的那个人,如今我和他之间也只剩互相厌恨,我看他面目可憎,而他看我估计也想生啖我肉……他为什么一定要帮我的仇人?我爹为什么一定要死?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一开始我就不该复仇,或者我一开始就不该活这么久,我应该和我爹娘死在同一天,我应该见他第一面就捅死他然后再被侍卫捅死……走到今天,我觉得我很失败、很悲哀……我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她原是笑着说的,可越说,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感到脸上的温热,有些慌乱地拂去那些泪水,边笑边哽着说:“对不起啊,我……我其实很少哭的……因为我哭起来真的很丑……”
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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