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江南裴氏在京城的宅邸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笙歌鼎沸。
今日是礼部尚书裴元之子、新科榜眼裴世珩的大喜之日,迎娶的是同样显赫的清河崔氏之女。两大豪族联姻,排场极尽奢华,前来道贺的无不是朱紫满堂,权贵云集。真可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时风头无两。
李乐安也应邀前来。她穿着一身并不显眼的常服,坐在宾客席中,冷眼看着这繁华喧嚣的场景。觥筹交错间,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
她沉默地喝着酒,目光扫过那些满面红光的裴家族人,就是这些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实则满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李乐安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仿佛看着一群披着华服、啜饮美酒的蛆虫,在累累白骨上纵情狂欢。
喜宴持续至深夜才渐渐散去。宾客们尽兴而归,裴府大门缓缓关上,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沉沉的夜色。
府中人尚未从酒意中清醒,或已沉入梦乡,一股无声的肃杀之气却悄然弥漫开来。
黑影如潮,悄无声息地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整座裴府围得密不透风。没有呼喊,没有撞门,那扇厚重府门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打开,一队队身着夜行黑衣,行动迅捷的侍卫如鬼魅般潜入。
他们行动精准利落,遇到惊慌欲呼的仆役,立即上前捂嘴捆绑,拖入暗处,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只有细微的挣扎和闷哼转瞬消逝在夜色里。
李乐安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一众气息冷肃的亲兵护卫下,她缓步踏入这座已经陷入诡异安静的庭院。
裴元被心腹急报惊醒,匆忙披衣起身,来到院中。当看到庭院寥寥几个火把映照之下,那些黑衣侍卫以及被制住的自家仆从,尤其是看到正中那位面若冰霜的晋元公主时,他心中猛地一沉。
但他毕竟久经官场,强自压下恐慌,勉强维持镇定上前拱手道:“晋元长公主殿下?您这是……何事需深夜如此阵仗莅临寒舍?若是贺喜,似乎时辰已晚了些。”
李乐安却像根本没听见,目光甚至未扫向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污浊空气。她侧首低声下令,声音冷澈如冰:“将裴家所有本家、旁亲,逐一找出,堵嘴,羁押于此院,不得遗漏一人,不得惊动外界。”
命令一下,黑衣亲兵立即如猎豹般四散扑向各院房间。
一时间,只听得各处房间内传来极力压抑的惊呼、短促的挣扎声、以及被迅速堵回喉咙里的呜咽。方才还沉浸喜事的裴家老少,如同受惊的鸡犬,被粗暴地拖出房间,堵嘴按倒在冰冷地砖上,瑟瑟发抖,脸上写满恐惧与茫然。
“李乐安!你敢!”裴元再维持不住镇定,厉声大喝,“你无旨擅闯朝廷大员府邸,私押官眷宗亲,你想造反吗?!快住手!”
李乐安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目光冰冷地扫视着那些被押出来的人,如同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裴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向身旁亲信暗使眼色。那亲信刚要溜走报信,就被一名亲兵踹翻在地,刀鞘重击,顿时不能动弹。
李乐安这才缓缓看向裴元,那眼神令他如坠冰窟,“裴尚书,不必白费力气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压迫十足,“天亮之前,裴府半个人也出不去。”
“你……你到底想怎样?!”裴元彻底慌了,声音因恐惧愤怒而扭曲。
李乐安懒得再费唇舌,只一挥手:“绑了,堵嘴。”
亲兵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这位权倾朝野的礼部尚书五花大绑,破布塞口。他奋力挣扎、呜咽出声,仅剩屈辱与滔天恨意在眼中燃烧。
这时,一口沉重木箱被抬入院中。李乐安打开箱子,取出厚厚一叠诉状。火把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开始逐一宣读,每念一桩罪恶,便点出一个名字:
“元和七年,裴氏旁支裴勇为强占桑田,纵火焚烧农户村落,十三户七十八口尽数焚毙,反诬其刁民抗税自焚。裴勇,杀!”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景隆二年,裴家为垄断漕运,凿沉竞争对手货船,使得船工及家属四十二人溺亡,并伪造成意外。主犯裴泽及管事裴旺,杀!”
“景隆五年,裴昊强夺民女林氏,其父兄上门理论,被乱棍打死抛尸荒野。林氏不堪受辱,自缢而亡。主犯裴昊,恶仆赵四、钱莽,杀!”
“景隆八年,裴家修别院‘锦绣园’,强征民夫,克扣工粮,三百余民夫累死、病毙于工地,草席一卷弃于乱葬岗。主犯裴广,工头胡厉,杀!”
“裴家开设‘千金坊’赌场,利滚盘剥,逼得借贷者王五卖妻鬻女,最终砍死幼子后自刎。坊主裴安,杀!”
“丰裕三年,江东水灾,裴家米行囤积居奇,米价腾贵至一斗千钱,致使城外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裴敬,杀!”
“裴氏子弟裴琮,以活人试弩,射杀佃农三人,伤十余人,视同狩猎。裴琮,杀!”
“为夺徽州矿山,裴家雇佣私兵‘黑云队’,屠戮周边三个村庄,灭口五百余口,制造山匪劫掠假象。裴宏,杀!”
“裴世瑾,有虐杀幼童之癖,五年来残害孩童至少十人,皆以钱财权势压下。裴世瑾,杀!”
“裴家为侵吞邻宅,栽赃陷害秀才陈望,使其屈死狱中,妻子投河。裴贵,杀!”
每念一桩,便有一人被拖出,旋即被当场处决。庭院内血流成河,血腥气冲天。其余的裴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呜咽声、磕头求饶声被堵在嘴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最后,李乐安拿起最后一份血迹斑斑的状纸,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射向被捆得结结实实、目眦欲裂的裴元,以及他身边一个同样被绑着、不断挣扎的中年男子,裴元的亲弟,裴家二爷裴彰。
“裴彰,”李乐安的声音淬着冰冷的恨意。
“常于隆冬时节将欠租农户剥去棉衣捆于郊外林中,美其名曰“猎狐”,实则纵犬或将人活活冻死、追咬致死,以此为乐,致死不下数十人。”
“曾秘密掳掠贫家幼女数名,取其心血炼丹,致无辜女童惨死。”
“迷信风水,认为以人骨为基可使家宅兴旺,暗中命人盗掘坟冢无数,更将流民乞丐诱杀,取其骨殖铺设于自家别院地下,称‘百骨廊’。”
“穷凶极恶,罪无可赦!”
光是念着这些罪名,李乐安就觉阵阵恶心。她“锵”地一声拔出佩剑,剑身在火把下泛着寒光。她一步步走向满脸惊
恐、疯狂摇头的裴彰。
裴元在地上疯狂扭动,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眼中是滔天的仇恨和绝望,却根本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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