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亭嗤了声,早就看腻所以也并没有想看,撇撇嘴朝外面走。
不过今天是去光华大学,即使不是晏烛上课的校区,戴口罩挡挡脸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本科在校生无缘无故跟在赵绪亭身边做事,太过高调。
赵绪亭神色稍缓,脚步放慢,便与晏烛几乎并肩:“我刚睡下时似乎听见敲门声,是谁?”
晏烛一步不错,对答如流:“是小冯姐,她来确认下月购物节大屏首推的商家名单,我已经登记好了,您可以在邮箱里查看。”
小冯专门负责人员汇总、向下交际,乍一听不突兀,但赵绪亭记得前阵子让秘书盯着蒋副总的弟弟,就是交给她去做,到现在也没有回音,多问一句:“就这些?”
晏烛帮她按下电梯,温声贴着耳垂擦过:“就这些。”
他微微一顿,睫毛和手臂一起垂下:“还应该有什么吗?”
赵绪亭摇了摇头,估计蒋副总上次回去后对弟弟严格管教,没那么好拿把柄,再说这个弟弟究竟在对方心中占比多少尚未可知,派人盯着只是她的习惯。
这件事没在赵绪亭脑中点起太多涟漪,鸿掠雪泥地过去,电梯门开,她率先走入,没有见到晏烛玩味挑起的眉宇。
光华大学是华都本地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高校,自从两年前赵绪亭渐握实权,昭誉一直与光华部分重点实验室保持良好合作关系,资助的学生也有不少进入这里就读。礼堂后台,发表完讲话的赵绪亭回到休息室,电视里正即时播放现在台上领励志奖金的女生。
女生哽咽:“除了学校和昭誉,我最感谢我妈,我们村以前从来没有女孩子能念完高中,家里也不支持,她就一个人带我在县城租了套20平的房子,又打工又照顾我上学,得了关节炎,要不是有奖学金真的很难熬。”
发奖的老师拍了拍她,女生接着说,“昨晚下雨,我一看她就腿疼,今早起来还装没事。”她吸吸鼻子,“妈,一会拿到钱我就去给你预约个手术,这次别再找借口不治了。”
镜头一转,她妈妈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被推上台拥抱,走路间确实能看出颠簸。
赵绪亭面无表情地别开眼,下巴微微扬起来,把目光聚焦在顶灯上,没看几秒就被灼人的明亮刺得眼睑发涩。
晏烛和媒体确认完拍摄情况,回到休息室,把热水递给她:“心情不好吗?”
“你从哪看出来的?”赵绪亭习惯性吹气,没有白雾,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的水,细眉松弛,“没有这回事。”
晏烛看了眼电视,再看向她,轻眨眼眸:“是吗。”
赵绪亭岔开话题:“我还需要做什么?”
晏烛:“结束时和学生代表以及她们的家长大合照,其余的没有了。”
赵绪亭看回大屏幕,那对母女恰好下台,女孩扶着妈妈,背影稍显佝偻。
赵绪亭不眨眼地盯着那双相挽的手,直到出画,小幅度抬脚对晏烛冷冷质疑:“这双鞋不太舒服。”
“又磨脚?”晏烛立马上前一步,宽肩挡住电视。
他垂首屈膝,好看的眉毛蹙起来,“都说了可以不穿高跟,我看看。”
“不用,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赵绪亭把双脚并拢挪到远离他那侧,“车上有备用的平底鞋,去拿过来。”
晏烛还是伸手检查了下她的脚踝,确认没事后慢悠悠起身,视线从低变平:“好的。”
出门,与母女擦肩而过。
晏烛停下脚步,回眸注视二人寻常无奇的背影,清澈的蓝眸像点进一滴墨,微妙地被敌意占据。
“呵,装模做样。”一道男低音忽而响起,另一道紧随其后:“别这么说,崔院,那可是昭誉的赵总。”
“在我心里,昭誉只有一位赵总。”姓崔的男人大约四十左右,晏烛定睛看向他胸前的名牌:崔晟。
名牌晃动,崔晟义愤填膺:“人家母女在台上声泪俱下,赵绪亭呢?穿着高级西装、抬着下巴满脸不屑地随便看看,连表情都不动一下!她就是天生的冷血动物,像这种亲生母亲去世前夕都在公司开会夺权的人,还来假惺惺捐款、打着爱的名号搞慈善,我都替锦书恶心!”
旁边助手模样的人拉了他一下,崔晟愤而走远。晏烛收回眼,边转身边打开校园官网,搜索他的名字。
赵绪亭等得都快不耐烦了,晏烛才拿着鞋回来。
很奇怪的,熟悉的身影一重新出现,焦躁和烦闷荡然无存,甚至整间休息室都一扫雨后阴郁,变得亮堂起来。
这不是个好讯号,但……
赵绪亭看着半跪为她换鞋的晏烛,把他头顶的黑鸭舌帽往上抬了抬。
“刚才有你的校友路过,我听见她们说认出你了。”
其实还嘀咕了什么“不好接近”“帅得要死”“勤工俭学”“得了一堆奖好厉害”之类的话,太肉麻,赵绪亭没复述,而是客观地说:“这张脸的确很有辨识度。”即使全副武装。
晏烛淡笑一声,动作轻柔地换另一脚,突然紧握了下她的脚腕。
赵绪亭蹙眉轻吟,晏烛慢吞吞说:“抱歉,我有点走神。”
他睫毛向下,露出害羞的神态,赵绪亭勉强没有计较,自己穿好鞋,站起身:“我该去拍照了。”
“嗯,我在这里等您。”
赵绪亭顿了一下,不大自然道:“身为昭誉一员也可以一起拍。”
晏烛微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喜欢拍照。”
赵绪亭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们至今还没有拍过一张合照,但那是因为彼此都繁忙,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也顾不上想到会分开,况且赵绪亭亲眼见过邱与昼和孤儿院孩子们的大合照,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了。她还以为尹桥说晏烛不喜欢拍照,是为了搪塞别人呢,难道连赵绪亭也一起搪塞。
晏烛眸光微动,一字一顿:“因为我讨厌这张脸。”
赵绪亭的眉越皱越深,偏偏晏烛表情不似作假,正要开口询问,校长亲自来请她上台合照,只好先去。
拍照时,母女站在赵绪亭旁边,只差半个头,看起来也算贴近。
快门响起,那句话、那双幽深的眼睛在赵绪亭面前飘过。
人都是会变的,或者说,人只是一颗种子,在不同的土壤、不同的天气下都会发出不同的芽。朝夕相处的好长辈都可能在某个时机下突然翻脸,更别提一别四年的旧侣。
邱与昼变了许多,名字,环境,身份,有了真正能登记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会为死去的爸爸偿还债务,在与他人交谈时主动为妈妈不堪重担的奔逃开脱,照顾重病卧床的弟弟;会学习与先前轨迹完全不相干的文学、经济,生活得像野草,扎根冷土破开薄冰,在几场新雨后毛茸茸长在初春里。
所以赵绪亭也愿意用新的名字来称呼他,有亲人很好,有家也很好,哪怕只是个租来的阁楼,调查报告送到赵绪亭手上,房屋的租住展示图打印下来就只有可怜的一页。他的变化还体现在人际关系,不再对谁都是好好先生,帮完这个又心疼那个,而是愿意说“不关我的事”然后拒绝;主动靠近赵绪亭,目前看来把她当唯一的例外。
赵绪亭对这些好的变化十分受用,就不能不接受一些向下的变化。她毕竟比某人如今登记的年龄大这么多,得拿出成熟的态度。
赵绪亭调整好思绪,拍完照主动走到晏烛面前,左右乱看了一下,轻声地问:“告诉我为什么讨厌这张脸好吗?”
晏烛站在休息间与走廊相连的门前,本来见她回来的笑眼一凝。
“您觉得呢?”
赵绪亭狐疑看着他的口罩,心想总这么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自卑吧。怎么可能?“不是时候摘”又是什么意思?说的和这张脸是什么秘密武器似的,要在大战关键时候亮出来才算发挥最大威力。
赵绪亭心有决断,不熟练地模仿别人哄人的语气诚实道:“我觉得,你…好看。”
晏烛略微凝固的笑眼瞬间僵硬,要不是眸色不会变,几乎像冬令时来临那一刻,再不见澄澈,而是阴恻恻的黑夜。
“是吗。”晏烛不咸不淡地说,“您确实会这样觉得。”
他淡漠的语气令赵绪亭略有不快,更没想到下一秒,晏烛微微俯身,逼近赵绪亭,咬字有些用力:“这就是我讨厌这张脸的原因。”
赵绪亭心猛地停跳,被茫然的空落笼罩,不动声色,向上压起一个冷笑:“那你可以不用讨厌了,因为我只是出于善心在安慰。”
空气变得逼仄,赵绪亭转头就走。
盘发精致,后颈白得刺眼。
晏烛眼神跟随,像一条丝线被牵开,越拉越紧,稍有动摇假面就会崩裂。待赵绪亭消失,他踏到走廊,凝望台阶外水坑里的倒影,缓慢摘下口罩。
直视。
晏烛充满恶意地笑了笑,捡起块石子,重重朝面部正中砸下。
水花破碎地溅起来,晏烛脚踩过去。
雨又下起。
春雨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毛毛躁躁。赵绪亭坐在迈巴赫后排,左侧再度空悬,索性闭眼。
司机:“请问现在要启程吗?”
赵绪亭听着细细的雨点声,没好气睁开眼:“再……”
隔着车窗,晏烛正在看她。他不知何时站在雨地里,没有打伞,任雨点打湿鸭舌帽,落下一层浅灰色的阴影,眉眼深如台风的中心。
赵绪亭抱臂的双手一紧,竟被他看得渡来一层冷气,须臾就云淡风轻对司机说:“先倒车出库。”
司机闻声应好,直线倒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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