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羽涅兀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强撑至此,又念及师徒面子不敢动真格,强行出关的反噬被一掌掐在喉口,血气翻涌。
即便如此,他的眼睛却依旧平静如水,衬得面前少年一腔怒火如同小孩闹脾气。
“我对夭夭做了什么,嗯?”玉羽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些笑意,唯有不自觉改变的自称暴露了他心中波澜。
“我不曾对她做过什么!”
他猛地扣住凌泉的手臂,一顿一顿地加重力道,指节用力到泛白。在凌泉充满不信任的目光中,那日的场景再度浮现眼前。
青羊宫破阵行径蹊跷至极,他因带病入关难敌暗箭,没能在夭灼遇险的一瞬出手相助。
这些时日,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
后悔他的迟来,后悔他的迟来让夭灼惨入虎穴,落下了这么个劫!
闭关难破,他情急之下强行分出七分魂魄聚形去救玉夭灼,谁料……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出乎意料,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孩呻吟着吻上时,玉夭灼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刚卸下数十看守脑袋的虚体,根本无法做出反抗,而来自本体猝亡的逼迫又让他不得不散魂入体。
那份唇间的柔软,那份划过他肌肤的滚烫,和无法抑制地身体的波动,在他恍惚之中回到寒潭洞后,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地为他凌迟……
玉羽涅记忆回笼,声音如同悲鸣:“夭夭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全心全意养大的!我怜惜不已,又怎会对她图谋不轨!”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凌泉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百年来波澜不惊的冷香仙尊此刻面容扭曲,突然厉声喝道:“倒是你!”
“你趁人之危,诱骗在前,行淫在后!你有何脸面在这对我兴师问罪!”
若他不提,玉羽涅还无故发火,而这一席话出口,他压抑下来的怒气冲冠而起。
凌泉的手指不可控一松,局势瞬间逆转!
剧烈的疼痛让凌泉闷哼一声,未来得及细思,濒死的窒息感便让他头脑蒙涨。
他头一回见到这幅模样的师尊,轰然而出的修为提醒着他:在面前的是何等存在。
凌泉是天才,那玉羽涅便是天才中的天才,是积累了比他多出百倍的岁月经验的天才。
他却是没有一处比得上他。
玉羽涅修长好看的手爆起青筋,五道血痕赫然出现在凌泉白皙的脖子上,出现在他直到方才还愿意温声对待的徒弟身上。
是的,他这一生惦念的只有他这两个弟子,他希望二人相亲相爱、和睦相处。
可不是这般——源自对夭灼欺瞒的相亲相爱,源自夭灼心善的和睦相处!
“是我的过错,”玉羽涅看着凌泉憋红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是我教导不周,竟花了十二载也没教会你一个‘仁’字……确实枉为人师!”
书籍散落,破碎的书页如雪纷飞,地面犹如二月飞雪后,凄冷得可怕。
师徒反目,就发生在一息间。
玉羽涅意识到二人之间的破裂后,忽然感到一阵疲倦。
他的目光掠过凌泉,仿佛又看到那日洞窟中,那个带着朦胧情意靠近他的少女。
心是一阵阵的刺痛。
玉羽涅手泄力,冷哼一声:“满足一己私欲的行为……算什么爱。”
禁锢的力道消失,可贵的空气急速充斥口鼻,撞出酸涩感。
凌泉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忽然低笑出声。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又因争强迅速抹了去。
“师尊说得对,我确实可鄙。”他哑着嗓子,“但这桩婚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玉羽涅眸光微动。
凌泉拧着衣襟缓缓站直,目光直直望向他,“若让旁人知晓那日,为夭夭解蛊的是您,若让人知道夭夭对您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这后果,您比我清楚。与其让她陷入窘境,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我不否认我的卑劣。”凌泉猛然抬步,上前死死攥住玉羽涅的衣襟,“你可以说我卑鄙、无耻、下贱至极……”
少年稍显稚气的脸攀上青筋,瞳孔剧烈地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呕意在喉间翻涌。
他想说,这人有何资格评判他对夭灼的心意。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他……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
他行动的出发点,真的是方才所言吗。
后背猛然撞上墙壁,玉羽涅毫不招架,神情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他看着少年颤抖的眸子,说道:“意识到了?发现自己所谓的情深意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了?”
房内剑声嗡鸣,剑灵因主人的心神而躁动,在黛色上衣上不断流走。
师徒剑修,却在这里拳拳到肉的相搏,真是有些滑稽。
玉羽涅轻笑一声。
他可没教过凌泉体修技法,还是这种粗鲁极的乱打一通。
他明明一开始就明白的,一个人的脾性和下意识的作为,在出生在何种环境中时,就已经注定了。
玉羽涅盯着那只仙鹤,视线慢慢上移,定在了凌泉脖间一处红瘢。
“我从未想过让夭灼嫁与你。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本也没有。”良久,玉羽涅才哑声开口,“可事已至此……先这么办吧。”
他用力甩开凌泉,后者踉跄几步,缓缓低头,既像是落魄垂首,又像是颔首。
真恶心。
凌泉感到一阵反胃。
那看着他的眼神是什么?厌恶、不屑,甚至说,根本不带任何感情。
说出的话,又像是施舍。
他一直像是在接受玉羽涅的施舍。
在斗场的那几年,凌泉像只任人摆布的木偶,从未有过自己的情绪。可在遇到玉夭灼那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恶心,感到了无比的羞怯。
女孩的手像是一股清流,拂去他的不堪,也让他发现自己的令人作呕。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或许身上还带着血粪的恶臭,即便将自己洗刷到破皮流血,也洗不掉的恶臭。
偏最后牵起那只手的人,是玉羽涅。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神仙般的人。
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乞讨的狗。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好不甘心……
凌泉咽下口中血沫,状若无意道:“师尊所言光明伟岸,可心中所念何人可知?”
这世上,有人深陷泥潭,满身污浊,却妄想将唯一窥见的天光拥入怀中;有人高居云端,衣不染尘,动辄以清规戒律评判众生,却连自身心底的妄念都不敢直视。
多么讽刺。
凌泉几乎要大笑出声,那笑声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
玉羽涅正欲开口,脸上忽地浮现一丝慌乱,无波的眼瞳向右一偏。
屋内,默了一瞬。
片刻,凌泉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吾救夭夭,是因师徒情谊,吾对她也只会是师徒情谊。”
他垂眸,掩下颤抖的红眸,“她是吾看着长大的,吾怎敢……”
不可说,不可说,动念即罪过。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凌泉猛然抬头,看向玉羽涅,“你……”可后者只是缓缓转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
凌泉急忙冲出门外,那道慌乱的身影还未远去。他回头深深朝玉羽涅看了一眼,不再多言追随那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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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如山,夜依旧。
凌泉再一次攥住了玉夭灼的手。
女孩出来得着急,肩上披着的白衣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夭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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