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慈宁宫的宫人在殿外跪了一地，个个叩首伏地，压着呼吸，怕惊扰到殿内的太后娘娘。
裴遥踩着灯影靠近，听到殿内传来的瓷器碎裂声。
她一身素色袄裙，墨发半挽只簪了支金钗，不惧姑姑的怒火，她神态沉静的迈进殿门。
烛火明亮中是满地的狼藉，裴明月坐在主位上，胳膊撑在桌边，手掌张开按在太阳穴的位置。
“姑姑。”裴遥屈膝行礼。
裴明月只侧了下头，怒火未消的眼眸看向她：“你来干什么？”
眼前这个侄女，是她一手教养长大，除却眉眼间和她的兄长相似，那份临时不乱的模样，和她如出一辙。
她猛地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你也要给你的好父亲当说客？”
“父亲做错了事，姑姑应该生气，我不会为他求情，我是怕姑姑气坏了身体。”
裴遥起身，走到裴明月身边，为她揉按着太阳穴。
“祖父担心您，特让我进宫陪您说说话。”
“色字头上一把刀，一个妾室，累的裴家名声大损，你让哀家怎么不气？”
裴明月重重拍了下桌子，脸上怒意更甚。
“现在是什么时候？谢无妄一直盯着裴家，他竟还纵着那**。”
“如今人被抓，所有脏水都泼了过来，他让哀家怎么办？砍了满京都的百姓吗？”
裴遥揉按的力度不变，附和道：“姑姑息怒，是父亲糊涂，有此一遭也是对他的教训。”
话虽如此，可她们清楚，发怒归发怒，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把裴琰从中摘出来。
“我和祖父商量过，目前父亲最多是落个治家不严，只要案子处理得当，不会和父亲牵扯太深。”
裴明月问：“韦一州怎么说？”
裴遥道：“十几条人命，那两人不杀难以平民愤。”
若不是之前那些收过银子的苦主突然全部反水，也不至于半天内把事情闹的那么大。
好在裴琰不至于色令智昏，此前都是让那小妾自己出面处理。
现在东窗事发，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裴明月咬牙：“郑寻！哀家不会放过他！”
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滋味真不好受。
“祖父说永昌伯府暂时不要动，”裴遥道，“族中子弟进来太自大，此番也算给他们警醒。”
裴明月挥开裴遥的手，目光锐利：“一个**死不足惜，可哀家要搭进去一个韦一州。”
好不容易把人安排到大理寺卿的位置，结果毁在自己人手中。
韦一州保不住，也不能保。
明日早朝御史台必定会参大理寺卿徇私枉法，他不死，倒霉的就会是裴琰。
裴遥抬眸，与裴明月对视。
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五岁，一个是深居后宫收我权柄的太后；一个是身处宫外心思深沉的妙龄少女。
她们是最懂对方的人，一个眼神便知各自的算计。
裴遥道：“门生可以再培养，只要树根无事，来日仍能枝繁叶茂。”
断尾求生，换得喘息。
裴明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杀意浓重。
“你回去带句话，鲤鱼妄想跃龙门，也该给点教训了。”
“是。”
……
韦一州畏罪自尽的消息是在早膳后传到王府。
“是寺丞发现他早上没出门上朝，去寻才发现人吊死在房中。”
尸体都僵了，应是三更左右吊死的。
还留了封认罪书，将之前案子的过错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早朝时裴琰自请辞官，说自己治家不严，让家中妾室借了他的名义在外狐假虎威，戕害了那么多人命，自觉无颜面对百姓。
沈池鱼从绣绷中抬起头：“陛下不会应允。”
十三气道：“那妾室和妾室兄长的证词与韦一州的一致，证明裴琰并不知情。”
把人给清清白白择了出去。
“一招以退为进，用认罪悔过堵住陛下的嘴，陛下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十三重重点头：“是小姐说的这样，陛下只罚了他一年俸禄。”
沈池鱼放下绣绷，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落在窗外融化的水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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