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个阴天,孙力像个游魂似的在铺子和后院之间打转。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码头方向,盼着李老头那艘破船出现,盼着那一小篓救命的深海紫菜能来。
红姑坐在门槛上,也望着同一个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了血印子也不觉得疼。
晌午过了。
未时过了。
申时也快过了。
码头上船只来来往往,就是没有李老头的影子。
孙力的耳边嗡嗡作响,一会儿是胡三十日翻倍的阴冷笑声,一会儿是嬷嬷冰冷的不能收,一会儿又是红姑尖叫着说去借!再去借!
完了……全完了……
就在他几乎要瘫倒在地时,码头那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背着一个不大的鱼篓,脚步蹒跚地朝这边挪过来。
是李老头!
孙力浑身的血液一下冲上头顶,他踉跄着冲出去,声音嘶哑得厉害:“李伯!紫菜带来了吗?”
李老头慢吞吞地放下鱼篓,掀开盖着的湿布。里面是半篓紫菜,颜色还算深,但叶片明显比上次薄,也有些破损。
“就这些了。”李老头咳嗽两声,抹了把脸上的汗,“风浪大,不好捞。品相就这了。价钱嘛……”他伸出三根黑瘦的手指,报了个数。
比当初答应孙力的,整整高了三倍!
孙力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红姑在一旁尖叫起来:“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
李老头把脸一板,提起鱼篓作势要走:“嫌贵?那算了。这季节,就这点东西,爱要不要。”
“要!要!”孙力一把拽住他,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这次从胡三那借来的最后一点银子,全塞到李老头手里,“李伯,我都要了!都要了!”
李老头掂了掂银子,把鱼篓往孙力脚边一放。
孙力抱着那半篓品相不佳,价钱却贵上天的紫菜,心里没有一丝愉悦,反倒是空洞感越来越重。
钱,彻底没了。
还倒欠了胡三一笔更大的阎王债。
可包子……总算有希望了。
回去路上,听见街坊都在议论明日的税收日,大伙儿胸有成竹的模样,和此刻陈力和红姑的凄惨形成鲜明对比。而回到铺子,听见石头和陈木在闲聊着。
“木哥,听说明日就是岛上税收日了,各处管事都会来码头这边。咱们夫人今天气得厉害,说孙记这么糊弄人,耽误法事是大不敬,要是不给个满意交代,她明日就去求见管码头的贵人,好好说道说到这诚信二字。”
陈木瞥了石头一眼:“少说两句,做好分内事。”
可那话,已经像毒刺一样,扎进了孙力和红姑的心里。周桂娘一死,他们就将这牌匾改成了“孙记包子铺”,明日的税收,他们不去也得去。
这一夜,包子铺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天亮前,包子终于全部蒸好。陈木和石头检查了一遍,让伙计帮忙抬上板车。
卯时初刻,老嬷嬷准时出现了。
她随手拿起一个包子,不经意地抬眼看向眼前紧张的陈力和红姑。
“今日这包子,用料尚可,只是紫菜品相不如前次。夫人为亡夫祈福,心诚则灵,此番便不再计较。”她顿了顿,看着孙力瞬间亮起的眼睛,继续道:“今日货款照付。但之前数日包子用料存疑,确有以次充好之处。故之前所有货款,扣除五成,作为惩戒。你二人可有异议?”
扣……扣除五成?!
扣掉五成,剩下的钱连还胡三这一期的利息都不够……更别提之前欠的旧债和买食材的本金了!
孙力想争辩,想求情,可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若无异议,”老嬷嬷一摆手,小丫鬟递上一个明显轻了许多的钱袋,“便按此结算。夫人仁善,望你二人好自为之。”
银子入手,轻飘飘的,却压得孙力手臂都抬不起来。
老嬷嬷走了,陈木和石头也跟着离开了铺子。
一切结束了。
铺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孙力猛地抬手,“啪——”。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
税收日的码头,比平时更热闹。
一块空地上临时搭起了棚子,来交税的人排着队,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
红姑一大早就典当了几支旧银簪,换了孙力手里的几张薄薄银票和一小袋铜钱。他们慌乱地四下张望,对比起别人的垂头丧气,很是扎眼。
棚子最里侧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负责这片区税收的主簿,尖嘴猴腮,正拨拉着算盘。另一个,身形魁梧,脸上斜着一道疤,正是驻军小校王猛。他抱着胳膊,看似懒散,可扫过人群的目光,却像利器一般锋利。
孙力看到王猛,心头突然一紧,随即又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胡三是王猛的小舅子,王猛总不会看着他被逼死吧?
说不定……说不定能通融一下那笔税?
队伍缓慢前移。
轮到孙力时,他颤着手把银票和钱袋放到桌上,喉咙发干:“王大人,李主簿……这是孙记包子铺,本月税款……”
李主簿看了看数目,嗤笑一声:“孙力,你这数不对吧?你铺子这地段,这大小,还有你最近不是接了笔大买卖吗?就这点儿?”
孙力额头冒汗解释道:“主簿明鉴,那买卖出了点岔子,没赚到什么钱,还亏了……”
“亏了?”王猛忽然开口,他身子前倾,紧盯孙力,“亏了是你的事。税,是岛上的规矩!该多少,就是多少。怎么,你想赖?”
“不敢!小人不敢!”孙力腿一软,“只是……实在是周转不开,求大人宽限几日……”
“宽限?”王猛冷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行啊!不过我听说……你家里好像有点变故?你那原配周氏,是不是没了?”
孙力心头狂跳,顺着话头道:“是……前些日子进山,遇了意外,官府出了告示……”
王猛点头,对李主簿道:“既然户主已故,这税籍和产业归属,是不是得变一变?免得以后麻烦。”
李主簿会意,立刻道:“王大人说得是。孙力,你若能拿出官府出具的确认文书,证明周氏确已身亡,且无其他直系亲属争产,这铺子的税籍倒是可以变更到你一人名下。以后嘛……”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税额,或许也能重新核核。”
重新核税?
降低税额?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狂喜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连忙点头哈腰:“有!有文书!小人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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