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来了。”周道作着揖,迎上刚迈进门的二人,“慕公子不饮茶,怕老爷子偷喝家里也没有酒,只能先为二位备上壶热水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慕倾回礼,“周兄客气。”
时絮抬眼望去,只见方才那老人正静静地坐在床上,面色幽沉,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她。她感觉被盯得浑身发毛,忙开口道。
“……周大爷,请您和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当年的事情吧。”
“嗯。”
老人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垂下眼去,开始将往事娓娓道来。
“我名周荡,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地,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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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年前十二月,寒冬,是日大雪。
清晨,一个身形消瘦,衣着单薄的青年人背着一个粗布包裹,低头行走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
有早起的几户人家出门扫雪,瞧见他,都惊喜道,“常大人!您怎么来祁阳了?”
“啊,张叔,有些事情要办,”男人颔首笑答,“最近怎么样?”
“害,好着呢大人。诶哟您瞧您,怎么穿这么薄就出来了,您别动啊,我去屋里取件厚衣服来,您先披上点……”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男人连忙挥着手,还加快了脚下步伐,“您别去了张叔,我这就走了啊,走了!”
“欸您别走啊常大人!小常!”
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已经飞速逃离了这道街,完全瞧不见身影了。
男人名为常衡,出任永州刺史一职已有两年。传言说他曾是一方有名的才子,原本做的也是京官,却因直言进谏、举报贪官而惹祸上身,卷入朝廷党争被贬地方。
饱受前任刺史剥削的百姓们原本对这个新来的官员没抱太大希望,没成想,他不但没继续迫害他们,还带着大家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兢兢业业十分亲民,整天笑呵呵的,同谁都能搭上几句话。再加上他尚且年轻,还没到而立之年,也没成家,众人看他都跟看自家孩子一样亲切。
常衡最后在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望了一下大门模样,确认无误后刚想敲门,突然意识到时间还早,手便没有落下去。他解下身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包东西来挂在门把手上,又拿出纸笔写了些什么塞进门缝里,随后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荡起床开门,瞧见了他留下的东西。他捡起那张纸条,读着上面的留言。
“药已送至,一日三次,餐前服下。另,见门已朽,择日来换。”
“娘子,娘子!”周荡喜笑颜开,拿着药包朝屋里喊道,“常大人答应帮咱们寻的药,刚才给送来了!咱儿子有救了!”
“真的?”一个女人掀开帘子,面上喜悦难掩。她忙走过去望向周荡身后,却只见他一人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常大人呢?”
周荡挠挠头,“不知道啊。我发现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包裹挂在上面。喏,”他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还有这个纸条。”
女人扫了一眼纸条内容,随后一把推开他,探头向门外望去,果然看到了雪地里一来一回的两串脚印。
“人家这是早就来过了,”她回头瞪了周荡一眼,“让你起那么晚!今天天这么冷,人家赶个大早来给你儿子送药,你要是早点开门,是不是还能让常大人进来暖和暖和,喝点热水再走?”
周荡有些不好意思地脸一红,嘟囔着,“是啦……但你不是也没起。”
“周荡!”
“啊好好好娘子,我去清清门口的雪,你快去给道儿熬药吧,喝完药咱好吃饭。”
“行,”女人没好气道,“还有,大人说门该换了,你待会儿去买块木板回来咱自己安,就别麻烦人家常大人了。人一个当官的,哪有时间管咱们这些闲事,还来帮你干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周荡连连应道,“人大老远的从零陵过来给咱儿子送药,我上哪儿还好意思再麻烦人家,来帮咱安大门呢。”
“知道就好。唉,道儿这病,里里外外也有半个月了,要不是常大人托关系帮咱找药,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等道儿好了,你可得记着带他同大人道谢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杀只鹅给大人拿去,给他好好补补,看他瘦的,感觉我都能把给他装下!”
“啧,”女人嘴一撇,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人是读书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得五大三粗又高又壮。不过是有点太瘦了,到时候你好好挑一只。”
“肯定肯定!”
午后,周荡哼哧哼哧地从集市搬了块大木板回来,叮叮当当了一下午,直到快天黑才把门换好。可正当他坐下来,刚准备吃口饭的功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由近及远刺进城内,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
很快,城内官兵便纷纷举着火把,一路小跑,随着那尖叫的人一路走出了城。路上,四下看热闹的人们都惊慌失措,叽叽喳喳着议论纷纷。
“怎么了这是?”
“诶呀,说是死人了!”
“谁死了?”
“不知道啊,那人吓得魂都要没了,支支吾吾的,啥也没说清楚。”
夜色已垂,天边泛着冥冥幽光。周荡站在自家门口,远远望着官兵和火把远去的方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暗暗发慌。
“娘子,我去看看,速速就回!”
“欸?!你回来!周荡!周荡!!”
周荡不顾身后娘子焦急的呼喊,任由心底那股强烈的意愿驱使着自己,朝着那火把的亮光处疾速跑去。
最后,在城外几里的地方,他看到了在路边停驻下来的官兵。那群官兵围在路边,一个个都僵在原地,竟也没阻拦他,任由他冲到了前面去。借着火把扑闪着的昏暗光芒,周荡看到了路边的一大滩血水,染红了周围大片大片的雪地。
……以及一个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清面容的人。
他瞳孔霎时骤缩,彻骨寒意从脊柱攀爬而上传过全身,腿一软,跌坐在地。
“眼睛……舌头……全都没了……”身旁一个早已吓傻的官兵喃喃道,“身上也都坏掉了……烂掉了……”
周荡惊恐张惶地瞪着眼睛,冷不丁瞥见尸体旁边掉落的,一张被血染红的字条。他鬼使神差地,双手颤抖着把它捡了起来,辨认起上面已经模糊不清的字。
似乎是个记事帖。
“酉时与()大人约在(),明日再去看看孩子的病如何了,顺便帮周叔换下门……”
……
……
!!!
眼底的恐惧骤然消散,周荡猛地把纸条抛开,不顾一切地一下扑到尸体身上,崩溃地嚎叫一声——
“常大人!!!”
……
一番言毕,老人又是泪流满面。他揩拭着眼角汩汩流下的眼泪,哽咽道。
“后来官府带人查了好久,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有何进展也不同我们说,问也是含糊其辞。我所知道的所有,都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了,时姑娘,还有这位慕公子。”
“如果不是为了道儿的病,他本该呆在零陵的州府,也不会来祁阳。如果那日,我起的能再早一点,如果我能请他进屋暖和一下,如果……我能留住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么冷的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那么那么久……”
哽咽堵在喉口,周荡艰难吐出的字句,几乎已经听不太清了。周道默默抓着他颤抖的手,眼中亦泛着泪。
“他、他才二十多岁啊……到底是谁,又到底是多么大的仇,多么大的怨,能让他下如此狠手,这么对一个孩子……”
“道儿总说我和他又不太熟,这么做又是何必呢。我承认……我承认我和他的关系没有好到非要替他守城的程度,但姑娘,你知道吗,我只是不甘心。”
周荡抬起头望着时絮。
“我不甘心,他这样好的人本该得到上天回报,最后却如此草率地毙于风雪。我不甘心,本应名垂青史的名字却因他人的险恶,沦为了无人敢提的避讳……”
“我更不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尸骨恐怕都已化作一抔黄土……可那凶手却还不知在何处得意洋洋,风生水起。”
“这不公平。姑娘,这不公平。”
“……”
时絮和慕倾双双低头沉默着,说不出话。沉闷压抑的气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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