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而浓,高悬的月亮微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书房的一切都是蓝色的,浸没在浅蓝的月光里。
“无聊。”
写满蓝色文字的稿纸不断从柜子门缝下吐出。
每个字都精简到只剩下一根线条勉强挂在纸上,笔画末端带着长长的拖尾,徒劳地追赶灵感的速度。
而后,又被笔尖冷漠划去。
“平庸。”
“萧轻啊萧轻,你是没有羞耻心吗?”
年轻男子的呢喃从柜子里溢出。
“目前这种程度的东西只配被打包起来喂蟑螂,再用火箭发射到宇宙,恶心死外星人。”
“一切都太无聊了……”
“我需要灵感,更多的灵感……”
DADA~DALA~DALA ~
纸箱突然外传来欢快的音乐。
“嗯?”萧轻从柜子缝隙看了眼。
书房角落,老式电视亮起,画面还是4:3的旧比例,清晰度低,颜色旧旧的,音质也破破烂烂。
这玩意插电了吗?
他想不起来,毕竟只是买来当复古装饰的。
屏幕中五颜六色的舞台上,布置着橡皮管动画风的角色立牌,像旧时的儿童节目。
身穿斑马纹西装,电视脑袋的木偶站在舞台中央,一副主持人的样子。
电视头歪着脑袋,朝旁边看去:“小朋友们都很好奇,小说家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镜头切换。
被采访的嘉宾也是个木偶,身材修长消瘦。
略长的白发扫在脖颈,宽松的白T恤袖子有些长,盖住了手背,露出泛着淡紫的指尖。
镜头推近,给了个面部特写。
面部苍白,唇色浅淡,轻薄的皮囊裹着伶仃的骨相,整体用最浅淡的颜色制作。
鸦羽般的长睫投下暗影,墨色虹膜占了眼珠子几乎一半的空间,眼下一抹晕染似的青黑,平白多了三分鬼气。
像是爱伦坡笔下那些满溢哥特风的故事中,自困于僻静庄园,枯守着一具棺材,徘徊在理性与迷狂间日渐疯癫的角色。
“嘶……”
这不是他自己吗?
他什么时候上过这种节目?
采访继续着。
屏幕中的木偶嘉宾嘴唇开合:“是我的朋友们,听他们讲自己的经历会刺激我的灵感。”
电视头挥舞着僵硬的手臂:“听说你有严重的创作偏执,经常会上百次的废稿。”
“我没办法接受被看到不完美的作品,那种感觉有点像……穿幼儿园时期演小红花的衣服上街见熟人。”
“哈哈哈,很有趣的比喻。”
哈哈哈哈哈。
节目组搭配了罐头笑声,僵硬地烘托氛围。
“《疯兔子》第四卷即将出版,拖稿话题也冲上热搜了。”
“已经有读者建议建议,晚上爬你家窗户,敲玻璃催稿,你认为自己会按时完成吗?”
“收尾的章节还在打磨中,目前推进到了301章,我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完成,最后出版的一定要是最完美的作品……”
屏幕内,两个木偶在音乐和笑声的烘托中答的有来有回。
萧轻感觉一股细密的冷气沿着脊背往上。
这家伙为什么能说出他的写作习惯?
视线挪向地面。
满地废稿左上角都有同样的蓝色数字——301。
它们都是第301章,全是他今天才扔下的灵感尸体。
他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进度,为什么木偶会知道的分毫不差?
“最后,我们想邀请萧轻老师进行一场游戏。”
镜头切换到嘉宾木偶。
拉近,拉近,更近,近到极致。
直到那毫无生气的脸完全占据了画面,在镜头作用下畸变。
木偶漆黑的玻璃双眼占据着一大片屏幕,萧轻的倒影映在屏幕玻璃上,好似被它圈进眼里,彻底禁锢。
“萧轻。”
这东西嘴唇开合,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
他的名字被对方放在舌尖反复咀嚼,直到每个音都变得陌生,变成了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
呢喃突然停下。
有什么东西在苍白的唇瓣间一闪而过。
下一瞬,木偶的嘴唇轻启。
飞蛾从它口中缓缓爬出,抖了抖翅膀。
白纸一样的底色,表面有诡异花纹,像小孩子用稚嫩笔触画出的闭上的眼。
飞蛾振翅起飞,扑在镜头上,一只,两只,三只……直到将整个画面满满占据。
然后一点点从虚拟与现世的玻璃屏障间挤出来。
“逃,万不可为之所擒。”
严肃的声音在柜子外响起了。
萧轻推门从柜子钻出,开跑前顺手薅走桌上的橙子。
橙子冷静道:
“莫顾念吾。”
“先知,我不会放弃朋友的。”
有几只飞蛾扑在脖颈,冷冰冰的,被萧轻随手拍掉。
“非也,吾度其乃奔汝而来,吾无虞矣。”
先知有股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超然。
萧轻嘴角微抽:“……”
回头瞥了一眼。
蓝色书房已经大半沦陷成白色。
苍白的蛾子们组成茧形吊在天花板,不断有飞蛾钻入,让它渐渐膨胀起来,形如一颗正在迅速生长的怪异心脏。
飞蛾快速占据了家具、墙壁、天花板。
以及先知的藤编小果篮。
“……”
这次沉默的变成先知。
“天降蛾子欺我老无力,岂能人后偷家!”
萧轻压低嗓子模仿先知的口气。
“死孩子,莫学吾,速去!”
先知如果长了手,一定要给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来一下。
带着先知跑到门口,刚将手搭上门锁,却见门缝里一点点白正在挣扎着往里进。
脆弱的、薄薄的、粉末簌簌落下。
萧轻果断换方向。
可以从厨房外的开放阳台翻出去,然后冒险往消防通道爬,以他的身体素质有点难,但眼下也没什么好选择。
来到阳台门前时,玻璃门上也早已从外部爬满了飞蛾。
“不要去那边啦,过来玩。”
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
“咳、小方乖,先自己玩。”
萧轻依旧盯着飞蛾的动静,试图找到逃离的缝隙。
“闻弈安又说不要和我胡闹了,是不是?”
“他坏,唔哇——”
奶里奶气的声音委屈巴巴地说到一半,憋不住哭出声来。
“没有没有……闻弈安真的没说。”
萧轻抽空安抚自家傻孩子。
视线扫过毫无烟火气的厨房,落到了白白胖胖的……冰箱上,
冰箱左上角有个小红花冰箱贴,每个花瓣都丑,但小方很喜欢,非要买。
毕竟它只是个三岁小朋友。
小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真的吗?那你到我肚子里来,嗖的一下……送你到安全区哦。”
萧轻忍住了对小孩翻白眼的冲动。
谁面对灵异事件的时候,会往自家年方三岁的冰箱里躲啊?
要是不小心交代了,法医把脑袋挠成地中海都想不出是为什么。
振翅的噪音忽然变得清晰。
咚咚、咚咚……
萧轻听到自己疯狂攀升的心跳,透过冰箱门的反光,他看到——
自己不知为何透出兴奋光彩的双眼。
以及,飞蛾组合成的茧已经倒吊在身后的天花板。
两条长长的,全都由白蛾子构成的苍白手臂从其中探出,诡异的指节长到不成比例,比起手指更像某种节肢。
这双手缓缓朝萧轻伸来。
仿佛一个温柔的邀请,克制的拥抱。
“小方者,将予汝以迁机也。”
先知神秘兮兮的开口。
没得选了。
打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罐咖啡和一条99%黑巧克力。
“嗨!亲爱的朋友,三年了,依然不打算吃掉我吗?我怎么如此有魅力。”过期的巧克力向他问好。
“早。”
萧轻随口敷衍。
他快速把先知塞到门上小格子,抽掉几层隔板,空出个勉强可以藏人的空间。
然后以半夜开灯时蟑螂逃窜的速度蹿进冰箱,拉上门。
将那只苍白诡谲的手隔绝在门外。
“你们确定吗?”
萧轻苟在冰箱里,觉得这事干的实在是癫。
“然。”
先知语气淡淡。
“安啦。”
小方自信发出嗡鸣。
“嘻嘻,小方说它送快递零差评的。”
过期黑巧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轻差点翻白眼:
“小方都没送过快递,当然喂喂喂喂喂——”
所有支撑瞬间消失。
他开始疯狂地坠落。
下方是灿如繁星的万家灯火,躁动的风钻入衣领,肆意抚摸着他的脊背。
“小方?!”
“先知——”
没有回应。
他还在向下坠落,坠入连绵的高耸大楼包围中。
灯光璀璨。
头戴礼帽,身穿黑西装的青苹果头男人站在窗边,静静俯视着他。
明亮的落地窗里灌满了水,色泽艳丽的斗鱼摇曳其中,绮丽的尾巴如梦般美好。
毛巾一样柔软的钟表挂在窗台上。
彩色的气球与毛绒餐具从身边飘过。
萧轻伸手去抓盘子,却被灵活地躲开,只有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残留在指尖。
不知来处的水向上蔓延,将他连同整个世界吞没,却奇异地没有带来窒息感。
只是声音消失了。
随后,灯光与场景也渐渐远离,变成遥不可及的小光点。
坠落还在继续,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萧轻好像被放逐在世界之外,连坠落本身都感受不到了。
……
“亲爱的观众们,请端起你们的酒杯,庆祝永恒的四月十四号。”
尾音上扬,矜骄优雅,又带着点骚气的男声突然打破了死寂。
“倒计时结束后,消极游戏的玩家将被巡猎者关爱,用他们的皮肉、骨骼、神经为诸位献上愉快的表演。”
“十——”
“九——”
萧轻终于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八——”
谁在说话?
他吃力地睁开眼皮。
“七——”
眼前是条走廊。
巨大的泡泡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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