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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想君马(一)

小说:

红衣半狼藉

作者:

山负雪

分类:

古典言情

这场落水之事沈宅无人知晓缘由,唯一得了吩咐的翠柳被仆役们团团围着,套了大半日的话,可她亦道不出所以然来。

众人只知,郎君与沈二娘皆卧榻不起,夜半昏昏沉沉起了高热。

东阁再度续起几月前的暖炭,苦闷药味萦绕不散,而榻间女娘闭目启唇,烧得不轻。

殷素陷入一片混沌间,思绪被沉水下淹,从深黑处浮游,拨开密蔓一切,墨点晕开似的光忽而显现,视线里横跨郑、宋二门的汴州桥逐渐添色,包公河上船只似鱼,相国寺外佛音也清晰入耳。

是天佑五年。

十五年前的开封府。

那时,她将五岁,随阿耶阿娘一道入城。

阿娘替她绾好红绶,又换下溅泥的木笄。

“你阿耶一早嘱咐,今日有客来访,偏还去外头混闹。”颜凝华捏捏她的脸,弯眸问:“说罢,一早又领着他们躲到何处撒野?”

殷茹意俏皮一笑,脆生生道:“儿哪有胡闹——”

“儿去相国寺看戏!”

颜凝华掰着她的手问:“看戏看出一身泥点子,连手心也印着红痕?”

殷茹意抱着阿娘胳膊钻过,啪嗒朝外,“不是有客嘛,我去寻阿耶!”

颜凝华无奈摇头,借着平诗端来的盂盆涤手,“小小年纪,便随了她阿耶一身蛮劲。”

平诗抿嘴笑:“二娘如此是好事,在外受不得旁人欺负。”

“哪里忧心这个。”颜凝华擦了水搁下帕子,“每日溜出去,少不得五六人看护着,她朝着任丘他们撒娇,哄着他们一道作瞒呢。”

“走罢,王夫人同沈公只怕也快至府上。”

一主一仆穿廊入堂,王代玉与沈顷已至,两人望来忙起身见礼。

“多少年未见了。”她一叹,邀他们落座,视线不由落在一旁直立作揖的小郎君身上,“这是遇之罢,如今几岁了?”

王代玉谢接过青瓷茶盏,回道:“比茹意长两岁。”

颜凝华抿唇笑言:“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往后大了,只怕少不得要惹女娘们挂心。”

沈顷“嗳”一声,合盖打趣,“遇之才七岁,便是个沉闷性子,笑也难见,小娘子们同他一道,只怕也要被闷得委屈落泪。”

此话落,惹得座上殷尧胸腔发震,挥手便言:“叫茹意同遇之一道玩乐,保准开怀!她是个坐不住的主,能日日拉着遇之东奔西窜呢!”

“偏你会惯着她,若叫遇之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正扭头嗔道着,她视线缓落,望向殷尧怀中的茹意,那对圆眸黑漆漆,一眼不错地注视椅上静坐的小郎君。

水葡萄似的瞳仁里,分明亮着光。

于是夜里,只见着殷茹意拉着殷尧过来,叉着腰大声宣告——

“我喜欢午时见着那个阿兄,我要他做夫婿!”

甫一声落,唬得殷尧茶盏抖了抖,直道:“小娃娃牙都没长齐,在哪里学的新词?”

颜凝华只当她小,什么也不懂,偏还打趣问:“茹意喜欢他什么呀?”

“漂亮。”

殷尧拉下脸,“见着漂亮物什就要占为己有,怎么如此霸道,再浑说,阿耶可不让遇之陪你玩。”

殷茹意闻罢,小脸一皱,拽着阿耶撒泼打滚,“不要,我就要他!我就要他陪着我——”

这番惊天骇地的话,也不知怎的传到了沈氏夫妇耳中,两人笑着打趣,言:“茹意既瞧遇之顺眼,咱们两家不若定下娃娃亲,我是极喜欢茹意的性子,就不晓得他入不入殷兄的眼。”

“娃娃话怎能当真,听个趣儿便得,茹意是个霸道性子,若真明里告诉定下来,她指不定折腾得遇之生厌呢!”

玩笑话道毕,贴心窝的正经话也滚刀似得吐出,“姻缘天定,他们若是长大了,还能相互念着记挂着,生了情谊,咱们便将娃娃亲认下,不然反结了怨侣。”

诚如颜凝华所料,沈氏夫妇住在了斜对巷,殷茹意拽着沈却东奔西闯,时不时衣袍染灰,身上带伤。

不过,她未敢叫阿耶阿娘晓得。

那是个夏日,殷茹意生拉着沈却出了开封府城门外,入目是卖炊饼的阿婆,过了横桥穿梭于一众木屋瓦肆,便是一望无际的黄草垂地,未修成的古渠蜿蜿蜒蜒,赤身赤足的工奴满坑,几座耸立哨塔,再远处矮房林木绕山,密密拥着汴州城。

她是为了骑小驹悄溜出来的。

那匹棕黑小驹正被任丘牵着,他们说好在城外粗树下汇合。

殷茹意眼里闪着光,骑上小驹却还要回头朝沈却伸手。

“遇之阿兄,同我一道罢!我的马术很好的!”

沈却立在树荫下,摇头拒绝。

任丘乐呵呵牵着马绳,又道:“二娘莫折腾小郎君,饭都吃不尽三碗,倒还学会载人了?”

殷茹意闷闷不乐,自扬了马鞭朝着黄草林木奔走,那团红影与棕黑几乎快融为一点,在沈却眨眼之际,又慢悠悠调转奔赴回来。

春光照映飘飞的红绸,马上小女娘再次朝他伸手挑眉,“如何?遇之阿兄我未骗你罢!”

沈却微微仰目,拗不过她,偏自心也蠢蠢欲动,想感知微风。

任丘掀开遮阳的草笠,朝着快没影儿的殷素高呼,“小祖宗可稳着点儿!”

“放心罢——”

殷茹意扬鞭,瞧望沈却攥住鞍头的指节愈紧,她便愈得意。

肆意享受风声撕裂过耳。

直到回程出了差池。

躲在粗树下避阳的任丘是被一阵远长嘶鸣声所惊动的,他扬了草笠蹦起来,瞬然变了脸色。

黄草地间,人仰马翻,那小祖宗正红着脸扶沈小郎君起身。

“怎么了?可伤着没?”任丘急得冒汗,忙蹲下身察看,“疼不疼?”

沈却垂着眼点头,殷茹意愧疚得直不起身。

“我这一眨眼得功夫,怎么就出了事,二娘你叫我如何同使君夫人交代唉!”

殷茹意脸颊蹭花,好在未渗血,手里不知晓死死捏着何物,瞧着像一块碎玉。可这沈小郎君是臂膀上破皮见血,衣衫也叫树枝挂烂。

偏他默默坐着,一语不发,任谁瞧见这张白玉蒙灰似的脸都心疼。

“好在没伤着面上。”任丘捂着眼摇头,“二娘啊,今儿个回去,不光你,任叔也有一顿好果子吃了。”

“你守着遇之,我去城里买些药回来,处理妥帖咱们再去认罪。”

任丘身影将无,殷茹意便红了眼眸。

沈却不语,她更是无措。

未几,她便忍不住扯着沈却破了口的衣衫大哭,又不知从何处摸出针线,一面倔强抹泪,一面道:“阿兄莫告诉我阿耶阿娘……我、我替你上药,替你补衣,好不好……”

她张开手心,吐词亦抽抽噎噎,“还有这块玉……我让阿耶、照着样式新打一个,回去我先背荆条给、给沈伯认罪……”

小女娘哭成花脸,破口补得七零八落,沈却望着她,抚了抚灰叹气,只好无奈接过针线。

“我不告诉阿耶阿娘,也不要这玉。”

他说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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